第八十八章：下问

    这个情形，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
    何氏嚣张，众人无不知晓，是以，就算不与何氏同流合污，为了自保，也少有人公然站出来与何皇后唱反调。
    可如今是怎么回事？
    三皇子这一通斥责，虽明着打那些御史们的脸，可在座之人谁又听不出来，三皇子实是在反驳何皇后的话？
    三皇子这般不要命也就罢了，这王家郎君，顾家郎君，朱家郎君，还有二殿下等人是怎么回事？
    他们难道就不惧怕何氏的报复？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啪”得一声脆响，何皇后已怒而起身，对着穆元景冷声斥道：“胡言乱语！我看三郎你是昏了头！你身受百姓供养，日日养尊处优，却不恤民间疾苦，只为一己之私，罔顾大局，还诋毁忠臣，本宫看你才是祸国奸贼！”
    何皇后这话何其重？若真坐实了这个罪名，三殿下的将来便完了。
    众人不禁惴惴，这就是得罪何皇后的下场啊。
    皇帝心中一急，正要说话，就听一直沉默不语的长华道：“皇后娘娘，三皇弟说的没错啊，您是不是误会他了？”
    她这话说的甚是轻松，仿佛在问何皇后用没用过膳一般。
    不仅众人这般想，便是何皇后也觉得自己的脾气好像发的不是时候，她看了长华一眼，冷哼一声道：“大公主何出此言？”
    长华仍旧是那副淡然又天真的模样：“三皇弟说，我大祁百万将士，可胜胡人，这个没说错啊。”
    何皇后有些语塞，这毕竟是皇帝与群臣的面前，她能说大祁士卒不如胡人这种话么？虽然这是实情，但肯定不能明着说。
    “……我大祁将士虽勇猛，也是血肉之躯，与凶悍的胡人对阵，终究要有伤亡……”憋了半天，何皇后说出这么一句话。
    “打仗就要是以命换命啊，怎么可能不死人？”长华有些惊奇地睁大眼睛，仿佛对何皇后的无知十分震惊。
    何皇后心中不悦，冷道：“大公主说的轻巧，那可不是死一个两个，对上胡人，我大祁士卒往往死伤惨重……”
    “那是他们的应敌方法不对。”长华摆了摆手，态度随意：“皇后娘娘您乃将门出身，当知一些军中详情，他们训练的方式，您应也了解，可照着他们那个样子练，对上胡人死伤惨重是很正常的事嘛。”
    何皇后：“……”
    她没想到长华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她确实了解一些军队训练的方法，幼时总以为何家军的那种训练方式能最大程度地提升士卒战力，对上敌人绝对无往不胜，可她亲眼看着那些士卒辛辛苦苦地全部练熟，到了战场上却仍旧难以抵抗胡人的进攻，最终的战局，往往以惨败告终。
    这是怎么回事呢？
    何皇后不是没被困扰过。
    她甚至想过该怎么优化士卒战力，虽然没有系统地想，只是模模糊糊地有这么一个念头，可当时的她是有过如今大公主所提出的这些问题的概念的。
    只她能想到的事情，阿父与阿兄难道还想不到？是以，何皇后想过却无果之后，便将自己的这种念头埋在心底，到如今做了皇后，日日在后宫打转，她年轻时的这点子想头，也早就抛诸脑后了。
    可如今听着长华提起，何皇后又突然想起以前的情形来，那时的记忆涌上心头，何皇后只觉得怅然若失，面上的愠怒早就消失无踪。
    “那照大公主来说，我大祁士卒该当如何，才能与胡人抗衡，甚至比胡人更强呢？”
    一个老迈却沉如钟磬的声音从旁响起，带着一丝考问与探究，众人回头，就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军腰背挺直地站着，竟不知是何时到了看台。
    “是何老将军……”
    众人的眼睛都瞪大了，不知道这位甚少离开前线的大将军为何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还那般谦逊地向大公主提出了疑问。
    长华虽不知来人的身份，可看着何皇后与众人陡变的面色，她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来人第一时间不是拜见帝后，而是这么随心所欲地发问，此人必是本朝大将军、掌管着大祁太半兵力的何皇后之父何彦度无疑。
    对何彦度那不耻下问的态度，长华虽意外，却也面不改色道：“大将军来的晚了，今日校场之上，本公主所率的禁卫军已在零伤亡的情况下完胜了吐谷浑王子所率百人队……老将军若是看了，该当明白。”
    长华所率禁卫军的战绩，何彦度早有耳闻，听说了那些详情之后，他便急急忙忙地赶到校场来，想看一看能在战场上轻而易举地击败吐谷浑狼卫的大公主是何许人也，而她手下的那些禁卫军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想一来便听到了这丫头对苕君的发问。
    而后这小丫头三言两语便卸了自家女儿的暴脾气，何彦度只觉得惊奇。
    至于大公主所率的那些禁卫军，他此前已看过，一帮老弱病残，乍一看确实毫不出奇，与正规军队更是没法比，可仔细看了才会发现，这些人的面上均洋溢着一种积极乐观、朝气蓬勃的气息，这种气息，与他们的身份是如此的不符，所以何彦度一见便感受了出来。
    大公主小小年纪，竟能化腐朽为传奇，将一支本该退役的老兵打造成这般模样，若非亲眼所见，何彦度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大公主的背后当有高人，否则她一个小小女郎怎会这般神技？
    何彦度笃定这一点，毕竟，这世上没有天生的统帅，就算是他的两个儿子，也是多年悉心培养，才能有如今的能耐。
    “大公主这用兵之法，不知师承何处？”何彦度更加谦逊地道。
    长华就笑了：“说来老将军不信，长华这法子没有师承，全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何彦度当然不信，他只当长华不愿说，这个倒也不是不可以理解，毕竟，世外高人多怪癖，或许大公主背后之人就是这么的古怪也说不定。
    但他一定要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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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