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齐晋二六三年夏，公孙往事

        【程也】
绵北的灾情并没有得到缓解，恙城内难民依旧。当程也再一次看到那名菜农的时候，是他从公孙府里出来要去禚家拜访，途经拾失街口。
程也离开菪山之前，公孙滕龙就和他说过了如果暂住在公孙府里便能省去找客栈的麻烦，程也也不推辞，欢喜地就答应了。
公孙滕龙接着又给公孙府管事寄去一封急信，早点去蒙灰的公孙府打扫一番，只要能腾出一间厢房就好。毕竟程也七岁就跟着公孙滕龙学习，生活在一起十几年，公孙滕龙早把程也当成了自己的儿子，一家人就不必太过拘泥。
自公孙滕龙一家搬回菪山，恙城里的公孙府邸便空了下来，管事也不过偶尔来府上守上几天，不过就算这院子没人打扫，也没见府邸荒芜下去，没有了池水的池塘遇上一场雨，这池子便又满了。
十年如一日。
公孙滕龙是齐晋二五零年辞官归隐的，那一年同样也是动荡的一年，珉州王欧阳籁利欲熏心，起了谋逆之心，竟然暗中与外族鞑鞧筹谋弑父篡权的计划，之后还因为同胞亲弟的劝阻心生不满就活生生捂死了自己的亲弟弟欧阳仲。
通敌叛国已是死罪，手足相残罪加一等。
兵部侍郎江尚晚、大学阁齐凤、平御司掌司言栋等许多三品四品大臣也在这场政变中站错了队伍。
从珉州王欧阳籁被诏回恙城做平仪司掌司起，他就在私底下拉拢各位大臣，其野心昭然若揭，虽然之后有意拉拢公孙府，无奈公孙滕龙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并训斥起了欧阳籁不该妄想、不该不臣。
欧阳籁怀恨在心，于是点拨平御司掌司言栋上书弹劾公孙滕龙功高震主，已有谋逆之心。
恨铁不成钢的公孙滕龙摇头叹息着就站在大殿之上，交出了自己手中御赐的一切兵权，卸下战甲，从朝堂上愤然离去。
在大殿前跪了三天三夜以谢皇恩的公孙滕龙回到菪山后的第二天，欧阳籁便兴高采烈地起兵围住了皇城，可是最后戏剧性的反转竟然是从高凉坡接到密令火速回恙的逸安王欧阳隼率领公孙滕龙为皇上准备的最后一支护卫军击退了欧阳籁的围城。
欧阳籁在南廷门被所谓的鞑鞧盟友呼延骁所杀，兵败之后，呼延骁也撤离得无影无踪。护驾有功的欧阳隼立为太子，继承了皇位，改年号为同顺。
欧阳隼继位第一件事便是肃清朝堂，流放了所有当时支持了欧阳籁的旧臣及其所有家眷，他原本想借此机会把万甫刍也一并铲除，可是他竟然找不到万甫刍一丝谋逆的证据，相反，找到的全是万甫刍阻止欧阳籁起兵的证据。
心力交瘁的欧阳隼赐那一支护国有功的护卫军为“漠衾军”，继续交由公孙府操练，好脱离万甫刍的掌控，成为稍微能够抗衡万甫刍的武力支持。
欧阳隼对挂帅的偏爱以至于当有言官弹劾漠衾军乃公孙府的私兵的时候，欧阳隼都会以“而且是我同意的私兵”驳回，并不顾公孙滕龙已然辞官加封绵南督察兼二品武贤王，权重仅次于左右丞相之下。
程也看见那名菜农正在把担子里的蔬菜分给路边的人，那些菜其实是已经煮熟了的。
他走过去问，得知是那名菜农知道这些难民是来恙城避难的，于是想尽绵薄之力，给那些难民做点吃的。
“既然还能有缘再见一面，我问个名字不过分吧？”程也不依不饶。
菜农将手中的食物都分给大家之后，艰难地要站起身，程也见状，虽然不知道菜农有什么腿疾，下意识地便去搀扶。
“我这腿，已经撑了好多年了。”菜农说自己的双腿蹲久了就会僵硬地站不起来，阴雨天气会浮肿，炎热干燥天气又会皲裂。
“那你去看了大夫吗？”
“看了，但一直不见好，也许本就无药可医吧……”
程也打断了菜农的妄自菲薄：“不，你的腿疾并不难医治，只是你用了药却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我倒知晓一味草药，或可缓解症状，我不是大夫，只是略懂草药。”
菜农拱手作揖：“程大侠赐教。”
“那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程也卖了个关子。
菜农低下头去，凌乱枯燥的乱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邋里邋遢的像个街边乞讨的乞丐：“其实，惭愧的是易某没有名字，我来到恙城之前的记忆全都变得模模糊糊，只记得我家门前有一片虎杖蓼草，易某有心离开恙城寻找记忆中的老家，可以我这双腿，也走不远了。”
程也震惊得不由得再向菜农深施一礼：“那易兄便不得不去寻找那片虎杖蓼草了，虎杖的根茎有舒筋活血、脱疽生骨的功效，正是易兄苦苦寻找的良药啊。”
程也有意邀请菜农一起去禚家做客，但菜农却拒绝了程也，程也便也不好再做邀请。
他拜别了菜农，绕过了拾失街，在绛玉胡同里找到了禚家的院子，守门的小厮进院通传有客上门等到禚家老爷同意后，程也才跟着小厮进了禚家。左边是假山游廊，右边是亭台轩榭，用琉璃玉石装饰墙角，用玛瑙翡翠做屋檐碧瓦，这几进几出的大院子着实造价不菲，程也不由得心里赞叹，恙城这第一商贾当真是富可敌国。
他来拜谒禚家的老爷，自然是因为在街上偶遇禚碧落的缘故，当然，在恙城多结识权贵也是好的。他并不急着去吏部报道，其实他早就得到了通知，因为饥荒的原因，朝廷吏部的要务处理都已经延后，绵南的一些地方官都被派往绵北赈灾，程也闲来无事，也就在恙城里到处逛着。
进了客厅，主客几人寒暄了一番，分宾主落了座后，程也便问起禚碧落的事情。
禚老爷无奈地摇摇头：“碧落性子野，喜欢往外跑，家里头困不住她，这会儿又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碧落是个善良的孩子，一定是出去发绿豆糕了。”
“绿豆糕？哦哈哈哈哈，是，绿豆糕！”明白了程也提起绿豆糕的隐喻，禚老爷拊掌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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