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的人体实验

    “实验失败了。”男人沙哑的声音透过屏幕传了出来。
    他带着一副眼镜，实际年龄不大，双鬓却已微白，面部呈现出明显的老态。
    他真的老了很多，但同时仍旧保持着斯文的作态，语速不急不缓，即便隔着冷硬的屏幕，说话时眼睛也很有礼貌地盯着对方。
    “老师，我的女儿被细菌蚕食生命，成为病毒的温床。为了救她，我强行对另一个孩子进行了人体机能再生的医学实验”
    “但实验失败了，我害了那个孩子。”
    “这是违背人性的犯罪，我知道...我会为此受到惩罚。”
    “老师，请您念在你我师生一场的情分上，在局势平稳后...来C市救救我的孩子。”
    男人平静地说着，他身上有着典型的知识分子的清正风骨，自然也清楚地知道他对另一个无辜孩子犯下的罪行。
    他要赎罪。
    ...屏幕中，男人举起手丨枪，缓缓抵住自己的太阳穴......
    -
    男人是李捷，他是许宝臣最得意的学生，许宝臣很了解他，但他并不了解许宝臣。
    如果他了解许宝臣，那他就会发现许宝臣不仅不会阻止他进行人体实验，还会无条件的帮他，即便这个实验的本质残忍无道，罔顾生命伦理。
    可他不了解许宝臣对生物科研的执念，害怕遭受老师和同事的阻拦，也因为道德和良心的煎熬，所以他只能...也只敢躲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实验室，偷偷摸摸地对着唯一的实验对象反复进行人体实验。
    两年间，无数次的实验失败使得他的心理防线逐渐崩溃。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使用无线电联络系统联系了一生中最信任的人，完整地交代了一切。
    李捷是生物学领域的天才，一个好父亲，可对于那个无辜的实验对象而言，他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刽子手！
    实验最终失败，但在他和许宝臣通话时，那个被他反复解剖研究，以至于变得千疮百孔的实验对象其实还残存着一丝生命气息。
    可实验室只有一台人体冷冻仓，他的女儿李馨田躺在里面，延续着她未知的命运，自然不可能给被他抛弃的实验对象用。
    人性在李捷身上淋漓尽致地显示着。
    “砰！”地一声枪响传来。
    门外的声音骤然停顿了一下，“老师—”
    许宝臣按下暂停键，原来这并非是实时视频通话，而是一段录像。
    一段...一年前的录像。
    李捷的生命也早在一年前就已然结束，叶开在回城之际收到调查李捷下落的指令，确实如他所料只是内阁某些人拖延他回城的计谋罢了，当然他没有上当，很快就朝卡列林市赶回。
    许宝臣这般想着，阖上了电脑。
    “进来吧。”
    安枫提着手提箱缓步进入办公室。这一年来，许宝臣无数次翻看这段录像，因此她对于那声熟悉的枪响并不惊讶。
    “坐。”
    许宝臣像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老年人，慢悠悠地端起办公桌上老旧的搪瓷杯喝了一口水，目光扫过安枫带来的手提箱。
    安枫体内被植入了一套完整的微型卫星窃听器，因此他已经知道了高斐的存在及其特殊性。但这时，比起高斐他更关心安枫。
    李捷是他最得意的学生，而安枫...是他最得意的作品。
    “这段时日感觉还好吗？”
    “还好。”
    “身体有没有异样？”
    “没有，一切正常。”
    “那就好。”许宝臣轻轻点头，放下搪瓷缸，目光温和地看着她。
    “这次将你派出去，除去协助那群无知的军人收集科研物资、监视叶开外，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通过有可能面临的实战突破身体的适应性。”
    一种运动做久了，身体适应了这个强度就不会在进步，这时候，自然需要对身体进行更高一轮的刺激。
    许宝臣看向安枫，和蔼道：“现在是检测新一轮实验成果的时候了，你和我去实验室吧。”
    “是。”安枫缓缓起身。
    临出门时许宝臣看了眼办公桌上被他阖上的电脑。
    李捷的实验失败了，...而他的实验却成功了。
    “老师。”顺着许宝臣的视线，安枫目光扫过桌面上薄薄的笔记本电脑，轻声问：“这次最后一站是C市，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将李捷师兄的女儿带回来。”
    李捷最后的遗言就是请求许宝臣救救他的女儿。
    “你说李馨田吗？”
    “嗯。”
    “她是个女孩子啊...”
    许宝臣垂眸看向安枫，“你知道的，即便是在卡列林市，女性的待遇也无法和三年前相比。李捷救不了她，而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在将她苏醒后让她顺利存活下来。”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安枫的肩膀，叹了一口气，慈祥道：“就让馨田继续沉睡下去吧，等科技进步，卡列林市变成一个更好的城市，我会将她接回来的。”
    “这需要我们共同的努力。”
    许宝臣最后一句话落下，安枫抬眸，看见了熟悉的实验室。她那如同机器人般无机质的眼睛突然划过一抹让人捉摸不清的神色。
    转瞬即逝。
    -
    临时收容所
    盛喜蓉捂住骤然疼痛起来的小腹，缓缓地蹲下了身子。她垂下头去，身心的双重折磨让她忍不住眼角泛酸。
    “你在难受？”孟青惊讶地问道。
    “有什么好难受的。”
    她说着，面无表情地扫视大厅里的人，这些男人在她和盛喜蓉进来时就在有意无意地打量她们，其中甚至包括大厅的工作人员以及巡逻的士兵。
    盛喜蓉忍住身体的不适，站了起来。
    孟青见她双眸水润润的，似乎哭过，没有同情和安慰的意思，反是直白地问道：“是因为叶开哭？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在车辆停留在隔离带时，叶开耐心地等待盛喜蓉自然醒来，足足等了半个小时。
    这之后，见盛喜蓉下车，赵意方才毫无预兆地对她下达了驱逐令。都这样了，孟青要是还看不出盛喜蓉和他们的猫腻，她这三年就白混了。
    孟青之前待盛喜蓉不错，主动提点她和叶开等人搞好关系，如今两人又面临着相同的境遇，盛喜蓉也就没在瞒她。
    “他是我前男友。”
    说话间，她察觉到四周隐隐传来的目光，疑惑地抬眸看去，发现大厅及附近的等候区不少人或站着或坐着，视线都若有若无地往她们身上落。
    ......都是男的。
    盛喜蓉心中略为不安，强作镇定地收回了目光。
    “走吧。”孟青转过身去，平静地说道。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神色冰冷。
    但盛喜蓉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只是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来到前台进行入城申请登记。
    一个城市能容纳的人口有限，为避免人口增长的速度影响城市发展，如今卡列林市每月新增外来人口数量指标已大大降低。
    只有特别优秀的人...才可以忽视每月新增人口限额的硬性规定直接进入卡列林市。
    盛喜蓉和孟青目前需要排队等待进城资格，可如果审查一直没有通过，他们就必须在一周内离开另觅他处。
    这是盛喜蓉在大厅正前方滚动的电子显示屏中接收到的信息。
    “孟青，女，二十一岁，......由不夜城转投卡列林市，原籍D市。”
    很简单的自我介绍，采取文字标注说明，音视频记录方式登记。
    前台坐着的一名年轻男人，随着孟青的自我介绍头也不抬地在表格里敲下一行字。随后，他递给孟青一个黑底白字的圆形手环，上面的数字是2977。
    “下一位。”
    盛喜蓉缓步上前，她正对面摆放着一台无线摄像仪，摄像头正在对着她的上半身进行拍摄，这让她...想起了一些很不好的回忆。
    她的脸色骤然紧绷起来，过了好一会，才将那如同潮水般翻涌的情绪按了回去。
    “盛喜蓉，女，二十三岁......”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虚虚地扫过滚动播放的电子显示屏。
    卡列林市每月新增外来人口数量指标是1000人，如今是月底，所剩名额已十分紧缺。普通人受限于这个硬性规定，但...特别优秀的人除外。
    盛喜蓉知道自己不够优秀，既不是学术型人才，也非应用型人才。她甚至连大学都没来得及读完，连张毕业证也没有。
    她有些心虚。
    可她太害怕了，C市荒凉破败的景象，街上随处可见的骸骨，还有昨天那场毫无预兆的枪战都让她感到恐惧。
    不仅如此，之前在C市时她急切地想要见到活着的人，而如今，入眼所见，成群结队的男人......却让她感到很不安。
    一种无着无落的感觉充斥着盛喜蓉的所有，她知道...她没有任何依靠了。
    “自由人，转投卡列林市，原籍A市...”
    她微微抿唇，盯着黑色摄像头，既心虚却又有着赌一把的冲动。
    “是...进化者。”
    “小姐。”年轻男人抬头看她，“没有女性进化者。”
    盛喜蓉咽喉发紧，缓缓道：“...我是。”
    年轻男人定定地瞧着她，眉头微皱，神色莫名。少顷，他低头在表格上迅速敲下一行字，递给盛喜蓉一只编号为2978的手环。
    他没有怀疑盛喜蓉是骗子，也没有就世界上没有女性进化者这一特殊点和她纠缠。
    盛喜蓉悬在半空的心落了下来，喜滋滋地接过手环准备等待接下来更为细致严苛的一对一个人审查。
    她转身去到等候区。
    她不知道的是，年轻男人在表格上敲下的那行字是【盛喜蓉，女，二十三岁，自由人转投卡列林市，原籍A市。】
    没有【进化者】的记录。
    同一时刻，男人轻点鼠标，同样删除了她视频介绍中自我介绍为进化者的一幕，随后，男人将她和孟青的信息加密发送到了人口管理局的女性资源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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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