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难 性难改亦是心难移

    乐于回到逐仙门时，天早已黑尽，他呼出一口气，借着月光踏进逐仙门大门。出乎意料，他以为会灯火通明的门内一切安静如常。乐于微微忐忑的心彻底平静下来，直到回到居人仓屋中也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可这一晚上，乐于还是失眠了。
    第二日一大早，宋植便将门里所有的人召集到了弦惊场，有弟子，有常青城的那些富商，还有叶莘和莫宣。
    乐于自然也在，他选了个不起眼的位置，等候宋植发话。
    宋植未开口，倒是那胖城主挺着大肚子扫了一眼场内的人，不屑道：“宋大门主，人，全在这儿了？”
    “差不多了。”宋植定定看着胖城主道，“不过，我得先提醒一句，着逐仙门弟子服者就未必是逐仙门人。”
    他的话引来了富商们的大笑。
    “不是逐仙门的人难道还是别派的人？”
    “就是，就是。”
    “就算不是逐仙门的人，那也跟逐仙门脱不了关系，我们才不管，逐仙门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
    等他们笑够了，胖城主才道：“目前逐仙门嫌疑最大，这事逐仙门多少得负点责吧。你说呢？宋门主，你说呢？”
    宋植叹了一口气，负手而立，颇有一门之主的风范。宋家三兄妹站在他旁边，宋植与他们对视一眼，随后扬声道：“今日将你们聚在这里是因为你们之中可能有一人犯下了偷窃之罪，偷了这几位的财宝。行迹恶劣，有辱门风，乃我门所不能容，若真为我门弟子，今日我们定会把他抓出来，严惩不贷！”说完他看向宋木希，喊了一声“希儿”。
    宋木希长腿一迈，上前一步，声如洪钟，道：“这盗贼偷了城主等人不少财宝，且断断续续偷了一月有余，更是偷习停时禁术，胆大包天！城主等人上门求助，我与……不休岛二人在城主府上等了几日，终于在昨日将那盗贼等到。这盗贼自以为有了禁术便可以只手遮天，肆意妄为，乔装下穿的正是我逐仙门的青衫。此盗贼经常偷窃，胆大包天！若真为我门之人，实在是逐仙门的耻辱！”
    “今日有常青城之人、不休岛之人以及逐仙门所有人在场作证，我定会将那人揪出来，严惩不贷，以儆效尤，以正门风！是谁做的，谁心中有数，给你个机会，自己站出来，免得浪费大家的时间。”
    他一说完，弟子们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发话，只能大眼瞪小眼，没有任何人敢挪动脚步。
    “不敢承认？那我来帮你承认。”宋木希将台下的弟子们扫了一圈，继续道：“那人身量明显是男子，女弟子退到一旁去。”
    能摆脱嫌疑，女弟子们松了一口气，面露喜色，很快就尽数站到了一旁。而场地中央的男弟子则是更加惶恐不安了。
    宋木希又沉声道：“那人近日来经常下山，且他不知道我们三人在府上，那也定然不知我们离开了逐仙门。你们知道我们三人何时离开逐仙门的，上前来小声告诉我。”
    他一说完，弟子们争先恐后地涌了过来，生怕落下了。不一会儿宋木希面前就排起了长龙，上前来的弟子大多都是清楚的，宋木希每听完一个，便哼出一个低沉的“嗯”，唯有几人被宋木希赶了回来。
    很快，就有十几人被排除了。乐于沉默着站在最后，呆若木鸡，他当真如宋木希所说，连他们去了府上都不知道，更别说他们是何时走的。
    现在场上还剩下十六人，他们的脸色都不大好，宋木希慢慢穿梭在他们之间，一边打量着面前的人，一边道：“第三，此人隔三差五就行那偷盗之事，且多数都在破晓之前就下了山。所以天明之前待在门内且有三人以上能作证的，把证人找出来就可以退下。”
    这下一下子就走了很多人，弟子们都是四人住一间大屋，且天气转凉，谁会自讨苦吃，天还没亮就出门修炼。
    一阵哄闹之后，空旷的场上就剩下了两个人。一个是乐于，一个是位年长的师兄。
    旁边脱离了嫌疑的弟子全当看戏。一人道：“不可能是川石师兄吧，师兄每日早起练剑，谁不知道啊。”
    “就是，就是，师兄平日对我们可好了，怎么可能去偷东西。”
    确实，这名叫川石的弟子比宋植小不了几岁，再过两年就到了不惑之龄，他天生灵力低微，可他却从不气馁，听学练武都很积极，他早起练剑的事在逐仙门也不是什么秘密。
    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宋木希看着面前二人，不知如何判定。
    川石师兄表情紧张，嘴里一直重复着“不是我，不是我”。而乐于一副安静的样子，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仿佛他也是来看戏的。
    这时被几个弟子拦住的云秋水大声道：“以乐于的性子，他绝不会做这样的事，不是他，真的不是他。”
    场中的乐于听到这声音，愣愣地看向云秋水，忽而一笑，这笑脸好看，带着傻气。
    宋森然也悄悄扯了扯宋植的衣裳，小声对宋植道：“爹爹，肯定不是乐哥哥！也……也不会是川石师兄。”
    宋植想与她说说话，一旁的胖城主却轻咳了一声，宋植只好理了理衣裳，目视前方。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顿时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这声音主人的身上，是早就退到一旁的范义武。他义愤填膺道：“门主，大公子，我有一事相报。”
    宋植道：“说。”
    范义武从人群中走出来，拜完宋植，他看着乐于道：“上月，我与乐于发生了些口角。事后一直想要跟他道歉，可自那天起，我在门内再也没有遇到过他。为表诚意，我每日还多在思斋堂等他一个时辰，可他却总是不在，连个影子都没看到。后来那打扫的老伯才告诉我，乐于近来懒了，都没有去思斋堂帮他娘。在此期间，我还问过不少弟子，他们也都没有看到过乐于，大家都可以作证。”
    他说完，立即有很多弟子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想起来了，那日我在识闻楼前看到过乐于，二公子也在，所以我才记得这么清楚！”这忽然喊起来的人看向宋林望，放低声音继续道，“是吧，二公子？”
    众人目光再次转移，只见宋林望冷峻的面容一沉，迟疑片刻后，点了点头。
    众人心中一片嘘唏。
    宋木希狐疑地看向乐于，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乐于，可还有第四点，停时术需要强大的法力，可乐于一个连灵力都没有的人，怎么可能……忽然他脑中一惊，既然看了禁书，那禁书之中也很有可能记有瞬间提升法力的术法。
    想到这里，宋木希转向叶莘问道：“叶莘，禁书中可有瞬间增强法力的禁术？”
    叶莘不答，一副据人千里的样子。
    见他久久未答，宋木希面上挂不住，额上更是青筋暴起，对旁边的弟子吼道：“你！去识闻楼把禁书给我找来。”
    等到那弟子都走了，叶莘这才淡淡说道：“有二法。其一，投驱魂散入他人体内，方可驱使他人法力；其二，齐魂大法，多者配合，将法力聚齐在一人身上。”
    刚听叶莘说完，一名女弟子就尖叫起来。“啊！是乐于，根本不可能有人帮他，而且乐于在思斋堂帮忙，盗贼一定是他！他肯定在我们的饭菜中下了毒！我们肯定早就中毒了！”
    不过马上又有人反驳道：“不对啊，义武师兄不是说那思斋堂的老伯告诉过他，乐于懒了，都没去思斋堂吗？”
    “万一他早就下毒了呢？”
    突然，大家不约而同都想起来了一件事。
    宋森然与莫宣打起来的那天，乐于一反常态的出来向他们卖零嘴。原来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下毒，当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想到这里，基本可以确定是乐于了。宋木希烦躁的目光扫过了这些弟子，他绉了一下眉，看着乐于幽幽问道：“乐于，你认吗？”
    乐于依旧平静，他与宋木希静静对视了一阵，忽而对宋木希浅笑着，轻声回道：“我认。”
    场中渐渐响起拍掌声，声音越来越大，正是那一直在旁边观赏的富商们，他们一边拍手一边向场中二人走来。
    掌声渐停，那胖城主玩味地看向乐于，道：“宋门主，现在可以确定那盗贼就是这个叫乐于的是吧？”
    “这……”宋植一时间经历了大喜大悲，他还没缓过来就听到这么一句，顿了许久，又叹了一口气，为难地拱手道：“是，是宋某教导无方，我定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一富商傲视着乐于道：“还以为修仙门派教出来的全是君子，谁知竟全是些下三滥的东西。”
    另一人向乐于的方向呸了一口唾沫星子，骂道：“什么狗屁逐仙门，就你们这样的德行还想修仙，修不死你们！”
    宋林望面若冰霜，黑眸中寒意冻人，手中的锐之出鞘三分，却被宋植一把按了回去。
    “怎么？还想动手？这事本来就是你们的错。”一人看见了这一幕，鼻孔朝天地对宋林望说道。
    宋植也气恼了，他摆出气势，严词厉色道：“我逐仙门门律森严，有功必有赏，有过必有罚。诸位若是再出言不逊，我逐仙门也会公事公办，毫不留情。”
    那胖城主鼻孔朝天的走到乐于旁边，围着他溜了一圈，嗤笑道：“好一个公事公办，行了偷窃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这就是逐仙门的公事公办？”
    乐于神色平静，安静等待。
    “见门主也是被蒙在鼓里，我给宋门主一个面子，不再多言。只是……”胖城主说着又转到了乐于背后，看到乐于身侧握着的手，他愤恨之色，突然抬足猛踹了乐于一脚。
    这一脚踹在了乐于后膝上，乐于没有预料，当即就跪倒在地。
    胖城主这才补完话：“只是不亲自打他一顿难消我心头之恨！”说罢，见乐于倒地，胖城主又乘胜追击，又用力在乐于背上踹上一脚。
    这次乐于稳住了，只是双手撑地，却并无痛苦之色。
    那些富商早已愤怒不已，竟是这么一个人让他们担忧了许久，玩无趣寝不安的，当即纷纷围上去，与那胖城主一同泄愤。
    乐于没有反抗，他撑了一会儿，还是被踹倒在地，密密麻麻的脚步落下，踩在他的脸上，身上，踩得他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那些人愤怒的表情。他依旧平静，仿佛落在他身上的是轻柔无重的羽毛。
    周围有宋森然的喊声、云秋水的哭声，有嗤笑声，有欢呼声、鄙夷声、骂声、还有唏嘘声。这些，乐于听得清清楚楚，良久，他感觉胸膛里有什么被轻轻扎了一下，那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他一直平静的脸露出了一丝痛苦。
    “乐哥哥！乐哥哥！再打我就打死你们！别打了！”宋森然即便被宋木希放出的捆妖绳捆住了也不安分，“大哥，放开我！我要跟那个胖成猪决一死战。”
    宋植还在苦恼中，宋木希满脸戾气，宋林望又冷着一张脸看着场中。
    叶莘颦眉微微侧过脸，莫宣看过去的目光格外阴沉。他们各有所思，完全顾不上被绑的宋森然。
    好在他们没踹多久，乐于就听到了伯父的声音。宋植的声音带着颤：“住手！我逐仙门有逐仙门的规矩，他是逐仙门的人，若要处罚，也应当按照逐仙门的规矩来！这里是逐仙门，还容不得你们擅自做主！”
    乐于终于有了表情，他笑了，在这种时候看上去有点傻。他喊了一声“伯父”，声音太小，谁也没听见。
    宋植难得有语气这么重的时候，他的气势吓到了富商们，富商们只好收脚，纷纷往乐于身上吐了口水，之后才趾高气昂地回了宋植身边。
    “宋门主，钱我们可以不要了，但人，必须重重罚！像这样的弟子，死不足惜，若是能处死那是最好的，不过既然是在逐仙门，那还是听宋门主安排，我想宋门主不会让我们失望的！我们就多叨扰一日，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向宋门主辞行。宋门主，请吧！”胖城主眼睛发亮，喜上眉梢，将请的姿势对着乐于，明显是在提醒宋植施刑。
    “请吧，请吧。”其他富商纷纷应和。
    宋植扶额，不忍直视乐于，在富商的再三催促下，他身心俱疲地轻声吩咐道：“来人，将乐于带去黄泉阶。”
    片刻后，众人移步黄泉阶，到了黄泉阶下，押送乐于的两个弟子将他一推，乐于险些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个狗啃泥。
    乐于抬眼，面前的黄泉阶共有七阶，每一阶都极宽，阶上都刻画着精美的图案，十四根石柱排列在石阶的两边，柱顶立着不同的石雕，有白鹤、猛虎、玄武、朱雀、蟒蛇、青龙，最后一阶是食人神兽诸怀，状如牛而有四角、人目，传闻其音更是如鸣雁。
    黄泉阶，黄泉阶，每犯一法，便上一阶；命丧黄泉，只需七阶。
    围了一圈的弟子议论纷纷。
    “我怎么好像记得于定临也是死在这阶上的？”
    “什么好像，于狗就是在这里死的。死在了第七阶，真是老天开眼！”
    “他为什么会来黄泉阶？”
    “谁知道？听说是突然发疯，自己跑上去的，他这样的畜牲，死了便死了，管那么多干嘛。”
    “他绝对想不到十几年后他唯一的小杂种也要死在这阶上，啧，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一样卑鄙无耻。”
    “两父子都劣迹斑斑的，我看啊，这黄泉阶就是专门为了他们所建。”
    “今日乐于若是能死在这里算他走运，走于狗走过的路，同于狗一样的死法，也不枉做了一场父子啊哈哈哈。”
    乐于平静地扫过每一个面容，有嫌弃、有鄙夷、有戏谑、有漠然，还有担心………还没有来得及将每一个人的神情看完，就听宋植向富商们介绍道：“此乃黄泉阶，会根据罪人的记忆来判定其的罪责，绝不会徇私枉法。一共七阶，上了六阶一般就很难存活，若是上了第七阶，便会命丧黄泉，绝无生还的可能。”
    看那些富商们的表情，对这个刑法是相当满意。胖城主更是激动得拍手，道：“开始吧。”
    “希儿。”宋植声音微微发抖，“开始吧。”喜欢不孤不辜请大家收藏：(663d.com)不孤不辜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