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守护

    “威廉你看看谁来了？”格林太太带着满脸灿烂的笑容道，“是你的艾莉姨妈！快过来孩子，让你姨妈好好看看你。她路上还说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你了，很想你呢。”
    小威廉半垂着脑袋慢吞吞地走过去，低低地喊了一声艾莉姨妈。
    随后他感觉对方将手轻轻地落到了他的头上。
    “真是个乖孩子呢，一年多不见都已经长这么高了。”
    说实话，她大概是想好好抚弄她沉默寡言的小外甥，可小威廉却一点也不觉得舒服。他默默地退后了几步，躲开了艾莉继续揉弄他脑袋的手掌。
    “威廉！”
    那是格林太太有些发火的迹象，但小威廉却一声不吭地转头跑上了楼梯。
    格林太太与她的妹妹的交谈声渐渐变小直至消失，小威廉急促的脚步才渐渐减缓。
    他走进卧室，将床前的玻璃门推开然后走上了阳台。果然见到隔壁阳台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个让他感觉比阳光还要温暖的人，正温柔地注视着他。
    于是他朝对面喊道：“安予！”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小威廉听见对方问道，“你妈妈这时候不是应该让你去做功课的吗，小格林先生？”
    小威廉摇摇头。
    “艾莉姨妈来了，妈妈在招待她。”小威廉趴在阳台围栏上，满脸认真地回答，“姨妈还摸了我的头，像摸小狗一样。但是我觉得不太舒服，所以下次不这么摸小狗了。”
    大概是赞同这番话吧。小威廉看见对面的人露出了笑容，弯起的双眸像宝石般泛着夺目的光。小威廉一直觉得那双黑色的眼睛很漂亮，比他自己的蓝眼睛好看多了。
    所以不管这样在阳台上的谈话进行了多少次，他都紧紧盯着那双眼睛，似乎感觉里面一定藏着秘宝。
    这种惯常的固定时间的聊天大概会持续一两个小时，小威廉喜欢全程都趴在围栏上，就算这样会让他的双臂事后发麻也还是没有改变。
    所以当目送着对面的人回到房间后，小威廉转过身来才终于发现站在玻璃门前的艾莉。
    虽然说的都不是些重要的事，但自己的秘密谈话被听见了还是让小威廉有些生气。他少见地皱着眉仰起头看着艾莉，细声问：“艾莉姨妈过来多久了？”
    “不是很久。”艾莉定定地望着小威廉，从她那双蓝色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目光下意识地令小威廉感到恐惧，“但是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那是什么意思呢？
    小威廉不明白，但为了表示对艾莉偷听的抗议，他推开了对方跑了出去，并在心里暗暗发誓接下来的几天里，就算格林太太再怎么发火，他也不会对艾莉说一句话了。
    小威廉的确是个非常守信用的孩子，他认认真真地践行着他在心里发下的誓言。就算是晚饭准备齐全时，格林太太宣布说她与格林先生要去伦敦看望朋友所以明天才能赶回来，这期间由艾莉来照顾他，他也并没有顺从格林太太的意思向他的姨妈道谢。
    即便接下来父母都不在的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他在家都只能与艾莉独处，他也会忍住不和对方说话的。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决定接下来的时间里都只待在自己的卧室里。
    小威廉原本是这么想的。
    但是等父母向他与艾莉一一道别并离开后，他便看见他的姨妈立刻急匆匆地冲到他们家的壁炉跟前，食指屈起敲了敲那早已老旧的轮廓。在一大片炉灰落下后，伴随着隐隐的青色光芒，一个陌生人从原本空无一物的壁炉中走了出来。
    “说真的，到现在还使用壁炉这种交通方式的飞路粉居然没有退出市场，真让我惊讶。”那个陌生男人嘟嘟囔囔地抱怨道，“说真的，过去频繁使用飞路粉的巫师难道不会对满身炉灰的状态感不舒服吗？”
    “好了好了，是你自己说为了不惊动那个黑巫师只能选择这种交通方式。”艾莉一边说着，一边帮着男人拍去身上的炉灰。
    “说真的，你之前没和我说这里还剩个孩子啊？他不是应该跟着他父母出门吗？”男人望着艾莉，朝小威廉的方向努了努嘴。
    艾莉转过头来，看见小威廉呆呆地望过来，似乎还没从男人从壁炉里钻出来的震惊中回过神。
    “先把他的嘴和手脚都封起来吧，等会我可以直接把他关在衣柜里。”艾莉瞥了他一眼，“毕竟你等会要面对的可是黑巫师，用一忘皆空（Obliviate）太耗费魔力了。只要在我姐姐和姐夫回来之间消除他的记忆就行。”
    “说真的……好吧，既然你这么说的话。”
    男人耸了耸肩，随后朝小威廉走去。
    一看见男人往这边走来，小威廉眨了眨眼睛，他终于回过神来并下意识地掉头就跑。可是男人一下子就抓住了他，并立刻捂住了他企图呼叫的嘴。
    小威廉想起来了，这个凭空出现在他家里的男人是他仅见过一面的艾莉的丈夫，因为每句话的开头都带着奇怪的口癖才让他稍微有些印象。
    “接下来乖乖地待在衣柜里，威廉。”他的姨妈站在他面前道，“一觉睡醒过来，一切都会正常的。”然后她把准备好的纸巾强行塞进了他嘴里。
    用尼龙绳绑好了他双手双脚的男人，稍稍呼出了一口气，然后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粘稠的黑绿色液体，光只是看着也让人恶心。
    小威廉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尽管试过挣脱束缚或者是把嘴里的纸巾吐出来，却发现徒劳无功，他只能看着艾莉姨妈剪下了一小撮他的头发，然后投进了那个玻璃瓶中。
    而一旁的男人则将那瓶混有他头发的黑绿色液体喝了下去。
    然后——小威廉瞪大了眼睛。
    男人在几秒之间变成了他的样子，像是另一个威廉·格林站在那里一样，甚至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别做出那种表情，小威廉可不会笑成这样。”艾莉道，“他只是个像木头一样又呆又懦弱的小孩子，你待会别露了破绽。”
    艾莉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将动弹不得的小威廉抱进了狭小的衣柜。
    衣柜的门缓缓合上，令整个世界陷入了黑暗——
    ——在这个人口不多的小城里多数建筑还是保持着旧时的样子，卫宫与程安予租下来的这套房子也是其中之一，邻里的阳台间甚至只相隔两条手臂的距离而已。所以就算是不出家门，只互相站在阳台上也能相互问好便是这里的特色之一。
    以往程安予为了避免与陌生人寒暄而并不常到阳台上去，不过隔壁的小威廉让他改变了这一习惯。
    但是今天格林家的阳台上却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你好啊。”陌生女人朝他友好地招起手来，“你就是威廉特别喜欢的程安予吧？”
    虽然并没有见过面，但程安予大概猜到这应该是小威廉之前提过的艾莉姨妈。于是他稍稍颔首，回应道：“你好。”
    “我是艾莉，威廉的姨妈。威廉和我提起过你的事，所以我知道这时候正是你们约定的时间。”陌生女人的话语稍稍顿了一会，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忧虑，“不过他昨晚有些着凉了，现在正发着高烧……”
    “小格林先生病了？”程安予不由上前了几步，直至围栏挡住了他的步伐，“严重吗？现在怎么样了？”
    “情况有点不太好。”女人担忧着道，“我一直劝小威廉喝药，可他好像烧糊涂了，不太能听懂我的话……”
    没等她将话说完，程安予便皱眉道：“我现在就过去看看他，等会就麻烦艾莉小姐帮我开门了。”
    女人望着他匆匆离开的身影，微微笑起来。
    “好的，黑巫师先生。”
    天空有些阴暗，卫宫凝望着这天色，不由叹了口气自语：“这下好了，刚洗的衣服没办法晒了。”
    虽然英国就居住地而言各方面都还算让人满意，但说起天气还真是一言难尽。明明半个小时前还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另一个模样，当然，这也算是程安予不想出门的理由之一。
    不过在想着这些时，卫宫却意外地看见程安予下了楼，皱着眉匆匆从他身边走过。
    “我去一趟格林家。”程安予一边说着一边取下挂衣架上的风衣，“小格林先生病了。”
    “那你先带把伞走。”
    然而还未等卫宫将话说完，程安予便已经推开门离开了。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真是的。”
    到底是多喜欢那孩子啊，还一口一个小格林先生，这种听起来就很孩子气的称呼……他以后一定会非常爱自己的孩子吧？不过在那之前，他首先会找到一个他爱的女人，那么在见证了他的婚礼之后再离开吧。
    因为这预想而仿佛看见了未来那副光景的卫宫，虽然心中因不舍而产生了痛楚，却还是微笑了起来。
    他这样想道。
    他爱的人一定会幸福地生活下去——
    事实上，程安予刚一出门便感觉了有零星的雨滴落了下来，不过他无暇顾及这些。就算是倾盆大雨大概也无法阻止他焦虑的步伐，他必须要去看看小威廉，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受得了连续不断的高烧呢？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偷偷地施几个治疗魔法，就算不能立即治愈能稍微减轻些痛苦也好。脑中充斥着杂乱的思绪，程安予按下了门铃。
    几乎是在门铃响起的同时，格林家的门从里面被打开，在看见艾莉那张平静异常的脸时，程安予的心中忽然闪过了一丝怪异的预感。
    那是似刀刃在皮肉中搅动的尖锐预感。
    危险——属于预言师的直觉这样警告道。但是面前的瘦弱女人很明显并不是巫师，就算她对自己有歹意也威胁不大，所以这种预感大概是源自于小威廉。
    “小格林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程安予立刻走进格林家，他蹙着眉焦急地几乎不想顿步等待艾莉将门重新关上。心头的那股危险的预感越来越明显，令他极为焦躁不安。
    “情况很不好，烧一直退不下去。”
    果然如此，他的预感一定是来源于小威廉，不能再等下去了，再晚些恐怕就要威胁到生命了。在心目中下着如此的决断，甚至没来得及解**上的风衣，程安予便率先上了楼梯。
    这原该算是失礼的行为，但艾莉好像并不介意的样子，只是稍慢一步地跟随在他身后。
    小威廉的房间在二楼，偏南方向的那间卧室，只要天气尚好，在透明的玻璃门外的阳台上便能看见灿烂至极的阳光。
    但是程安予此时迈步走进，却只能看见玻璃门全部上了锁，伴随着狂号的风，雨滴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而在光线不好的房间里，可怜的孩子在床上缩成一团。
    他走上前去，在小威廉的床头半跪下来。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程安予凝视着小威廉那张烧得通红的脸，难过地低声喃喃着，“你现在一定特别难受吧。”
    但是没关系，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程安予伸出手去，默念着治愈魔咒将食指轻点在小威廉的额头上。
    下一瞬，小威廉便睁开了眼睛，然而未等程安予高兴起来，便见那孩子猛地抓住了他的手。
    右手臂在那一刹那间被撕裂的痛楚所贯穿——被骗了——在异变发生时，程安予才算意识到这点。他猛地甩开对方的桎梏，从衣袖中滑出了魔杖。
    “你……！”
    刚要开口质问，程安予却突然感觉自己背后贴上了女人柔软的胸脯，紧接着他感觉到自己的脖颈被套上了绳索，粗粝的绳索狠狠地勒进他的喉管，在那一刻仿佛所有的感官都失灵了一般，他听不见外面的雨声，也看不清眼前的属于小威廉的卧室，只有被迫窒息的痛苦令他扭曲了面容，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
    但他很快屈起手臂，以关节朝身后女人的腹部重重一击，便轻易摆脱了对方。
    在时隔数月之后，程安予再次久违地感觉到自身体深处扩散开的冰冷。
    那仿佛连骨髓也要冻结的气息，令他拿着魔杖却遭到重创而流血不止的右臂不住颤抖。
    是死亡。喜欢[综]予安请大家收藏：(663d.com)[综]予安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