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守护2

    首先感受到环境变化的是听觉，有些喑哑的、断断续续的虫鸣落入了耳朵，然后接着是雨后的植物的气味，还有就是连雨水也无法洗刷干净的血腥味。
    这是落到什么地方来了？
    他睁开双眼，果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堆尸体中间。
    作为「守护者」而五官远超常人，所以即便此刻还是黑夜，他却也能将周遭的环境观察地清清楚楚。属于都市的灯光在地平线的另一边闪烁，而大约是属于郊外的此地却躺遍了死人，略略看去似乎有二十多具尸体的样子，不过话虽如此，但场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大多数人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有少数几个人身上有着明显的致命伤，正往外汩汩地流血。
    是巫师。
    稍稍观察了下这群人的打扮，他大概明白这里在不久前发生了一场巫师间的混战。
    “啊……感觉这个地方很危险啊，如果是巫师界大势力的内斗，随时会有巫师那边的追兵出现吧？”他一边喃喃着，一边嫌恶地皱起眉来，“阿赖耶，你怎么会把我传送到这来？”
    虽然语气听起来没那么严肃，但这确确实实是他的疑问——毕竟他此次的任务是暗杀，首次落脚的地方实在不应该是太显眼的地方。
    但是阿赖耶并没有回答他。
    天空中的星辰在云层间隐约闪现，这个世界似乎正值夏季的样子，冗长的蝉鸣充斥在耳畔边。不过因为刚下过一场雨，虫鸣还没有那么繁杂，他只是随意地走了几步，从叶片上抖落的雨滴便轻易染湿了他的衣角。
    真是寂静得可怕。
    “不妙啊这次。”
    居然联系不上阿赖耶，这好像是他成为守护者后头一次遇到的意外情况吧。话虽如此，他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慌张，毕竟实际上阿赖耶于他而言意义不大，不管对方在不在，他都会遵照要求完成使命。
    可是忽然，他前进的步伐遭到了阻碍。
    守护者低头望去，发现是有人抓住了他的脚腕。
    那是现场当中为数不多有外伤的人之一，而且是样子最凄惨的那一个，凡是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上几乎都布满了伤口，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大概主要是从这个人身上飘散开来的。
    居然还活着。
    那身为守护者的男人几乎没有犹疑地蹲**去，他原本想直接将人抱起来带走，但是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他首先拨开了对方脸上散乱的头发。
    这是个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半睁着眸子，不知道是在看着他还是已经失去意识。脸上也沾染着少许的血迹，不过还是能轻易看出相貌与他所要暗杀的目标并不相似。
    确定了这一点后，守护者才算安心地将人抱起，不过这个动作似乎惊扰到了对方，因为他听到了对方虚弱的声音：“你是、什么……”
    “别太紧张，我会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
    长久以来只在杀戮中浸淫的男人早已忘了如何安抚人，他只是抿着唇笨拙地拍了拍怀中少年的头，连神情也忘记要温和下来。
    似乎是相信了他的言语，又或者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少年彻底闭上双眼，而那偷偷按在对方心脏处的手指却始终没有落下去。
    再一次唤醒他的是一阵细微的疼痛，似有似无地，却使他猛地睁开双眼，银发银眸的陌生男人的脸庞近在咫尺一下子令他皱起眉：“什么人？”
    想要抽出袖口中的魔杖，却发现衣服已经从上半身解落，而面前的陌生男人则拿着绷带道：“我在帮你包扎伤口，不要乱动。”
    这男人表情硬邦邦的，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那种会随便同情心泛滥的老好人，不过应该也不是追杀过来的人。虽然因此稍稍安心，但他还是皱着眉道：“你走开，我自己会包扎。”
    那男人竟然也皱起眉来：“你自己？”
    似乎是不耐烦他再说些什么，少年直接夺过他手上的绷带和止血药自己包扎起来。
    他生前时曾多年在战争中奔波，所以对紧急性的包扎伤口还算拿手，不过当守护者当了太久，动作大概已经没有那么娴熟了，不过重新实施起来也还算勉强。
    但是——
    “你经常受伤吗？”
    少年一边利落地缠着绷带，一边在听到这句疑问后瞥了他一眼，但并没有要作答的意思。
    不过答案也是明摆着的，不是专业的医护人员却能在为自己包扎伤口时动作如此迅速，显然是常常受伤。
    而且从最开始就表现出一种极强的警惕心，原来更是躺在一堆死尸中奄奄一息……他一边想着这些，一边不禁产生了疑惑。他作为魔术师并不了解巫师界的境况，难不成这个时代的巫师界爆发了战争吗？
    他望着已经处理好伤口正在整理衣襟的少年，在那短短的十几秒间，忽然有些破碎而模糊的画面闪过眼前，在他的记忆中，很久以前似乎也有人习惯这么整理衣着。
    是谁……？
    “喂，你一直盯着我看干什么？”
    少年微抬着下巴斜睨过来，冷漠的眉眼间显露出些微的警惕。
    真是不近人情的性格啊。他少有地叹了口气，试图放软自己的语气：“我对你没有恶意，你不用太过紧张了。况且我是一个魔术师，对你们巫师间的纷争一点也不了解，只是恰巧路过时把你救下了而已。”
    “魔术师？”少年怀疑地打量着他，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而沉默了一小会。
    然而他接着等来的并非是信任或怀疑的话语。
    “神锋无影（Sectumsempra）！”
    大概只有一秒的时间，或者连一秒都没到，少年不知从哪抽出了魔杖直对过来，面无表情地念出了魔咒。
    他下意识地感觉这并非是什么友好的魔咒，手中也在瞬间构造出了护盾挡下了这道攻击。坚硬厚重的护盾上随之落下了明显的划痕，甚至还冒着急速摩擦带来的轻烟。
    “好吧，你确实是魔术师，相信你了。”
    “……你刚才的攻击是瞄准我的心脏来的吧？”他深深地皱着眉，望着那冷漠地与他对视的少年道，“就算是试探也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如果是面对真正的敌人，我刚才可是连魔杖都用不着拿出来。毕竟我还算挺擅长无杖魔法啊。”大概是不常笑吧，少年扯着嘴角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不自然，“我叫浅川信，你呢？”
    少年似乎是个性格冷淡的人，尽管嘴角微微弯起却并没有笑意，语调也毫无意外地没什么起伏：“我叫浅川信，你呢？”
    这冷淡的态度奇异地给他一种熟悉感，令他不自觉地恍了下神。
    然而作为「守护者」降世的人不可随意透露自己的姓名身份，所以尽管对名为浅川信的少年怀有莫名的好感，他也只能回答：“对不起，目前不能告诉你我的名字。”
    “好吧。”听到这实质上稍有失礼的回答，浅川却好像并不在意，他只是稍稍颔首道，“很感谢你救下了我。我身上没有什么能够报答你的东西……”
    他的话似乎被什么切断了一般，稍稍停顿后便是皱眉：“我要立刻离开了。”甚至话还没说完，他便起身急匆匆地奔向房门。
    看起来是有急事吗？
    守护者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试图按捺住自己躁动的情绪。
    他们的交集应该到此为止，但是……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巫师界发生了什么事，但你不觉得以你现在的状态出门太危险了吗？”他在少年擦肩而过时拉住了对方的手，“不如留下来等伤痊愈之后再离开。”
    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非但不能带来半分好处，而且还会妨碍他完成来到这个时代的任务。可是明明头脑冷静地分析出了这一切利弊，他的言语动作却似乎并不受理智的拘束。
    “你这个人……”浅川皱着眉转过头来，“算了，被这么一耽误也来不及了。”
    “来不及？”
    浅川缓缓勾起唇来，眼眸微微眯起，自天花板照射下来的灯光尽管昏黄，也将他笑容中的冰冷展现地一清二楚。
    “你听，”浅川低声着将手搭上他的肩头，“除了我们，这个房间里还有其他人的呼吸声。”
    就算是英灵抑或守护者，若擅长的领域不涉及听觉能力，也不大可能察觉到这么细微的动静。但他细细听时，却确实听见了微弱的呼吸声，不属于他也不属于浅川的陌生人的呼吸声。
    不算很清晰但足够被分辨出来，贴近墙壁的大概有四五个人，呈包围的态势分布，守在门口的应该是两个人，似乎是有些紧张而呼吸的频率有些急促。
    大概猜到这些采取了隐身手段的都是巫师，而且来意应该不善，他刚想有所行动，却忽然听见浅川轻声道：“你别动。”
    少年话音刚落，便见他从袖中摔出一个玻璃瓶，瓶中紫红色的液体从摔碎的瓶中流出，却在转眼间蒸发殆尽，随着一股焦糊味飘出，房间中传来隐身巫师们的惨叫。
    “四分五裂（Diffindo）！”
    头顶的天花板顿时响起清晰的皲裂声，灯光倏地熄灭，随后接二连三的坍塌声在黑暗中令人毛骨悚然。在异变发生的一刹那，他感觉到浅川搭在他肩上的手兀地收紧，尔后视野豁然明亮起来。
    那是灯火璀璨的步行街，夜市中人群熙熙攘攘，充斥着谈笑、脚步等各种嘈杂声。
    浅川率先走出暗巷，回过头对他道：“过来吧，魔术师。我们要找过一个落脚点了。”
    “刚才是怎么回事？”
    “看来你是对巫师了解不深的魔术师，”浅川淡淡瞥了他一眼，“这下你必须和我待在一起了。那些巫师已经看清了你的长相，之后也会被当做我的同党遭到追杀。在不了解对手的情况下，可是很容易会死的。”
    的确，这话没有一点错。他本来一开始就应该了解到这一点的，可是却鬼使神差地想要挽留对方，或者说是放心不下这样一个身受重伤的人。难不成过去那个愚蠢的自己不自量力地想要帮助所有人的想法又影响到他了吗？
    他转过头望着浅川平静的黑眸，浅栗色的头发显得很柔软。
    但是，好像除此之外，还有着别的什么东西在影响着他的判断。
    “所以那时候你突然察觉到追杀的人已经找上门来，才想要离开不波及到旁人吗？”
    浅川不置可否地斜睨着他，神态中显出一丝傲慢：“在那种情况下拉住我的你可实在是太蠢了，善良的魔术师先生。”
    啊，既冷漠又毒舌的小鬼。
    但是他却莫名地无法讨厌。
    “作为你救了我的回报，这段时间就暂时跟着我了解巫师的魔法体系，直到你有绝对自保的能力为止。”浅川一边陈述着自己的安排，一边以目光在闹市中逡巡，“那些巫师最多只会纠缠你几个月，之后就会把你当做无关人士扔在一旁。”
    浅川说话时的神态很平静，言语顺畅而笃定，不自觉地显露出一种不该属于少年人的深思熟虑。
    他心里忽然又升起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似乎附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今晚就住这里吧。”浅川停下脚步，望着面前的位于夜市的旅店，看起来因为处在繁华地段而装潢也很高档的样子。
    “为什么你觉得住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入住的房间里有一个巨大的落地窗，他站在那里，透过玻璃看着地面上的车水马龙，忽然出声问道。
    “看来你对巫师确实是没有一点了解，那我就慢慢教你吧。”浅川从袖下滑出魔杖，稍稍挥动了下，“我现在在房间里设下了感应咒和防窃听咒，这是防止暴露行踪的第一手段，我不是很清楚魔术师该怎么做，不过你自己应该明白才对。至于为什么选这个地方，在普通人面前不能暴露巫师的能力——这是巫师界定下的律法之一，所以就算被发现，那些巫师也没办法在这种人口密集的地方使用大规模魔法。这就是所谓在有利环境中争取到逃脱时间。”
    “不过设下了基本的防护措施还是不够，还必须提高个人的警觉性。所以五官的敏锐是必要的。”浅川走上前来，以食指在他面前虚点了下，“之前我也在你身上下了一个暂时性的耳明咒，能提高听觉，所以你才能听见小范围内的呼吸声。”
    “魔术师的体系中应该也有相似的术法。不过如果上述方法都因为意外失去了作用，那么接下来就要视情况变化应对方法了。例如刚才是多人围剿，那么这些巫师应该会事先设下隔绝屏障，确保我无法通过移形换影逃走……对你来说也是一样，那是像牢笼一样的东西，一般手段无法攻破。但是只要扰乱这些巫师的心智就能趁机逃脱，毕竟除了魔法，巫师们的体质大多不怎么可靠，不管是破坏外物还是别的什么办法，有效就行。如果对方人数不多，大概是对自己的隐匿技术很有自信，可能在对方要动手了你才能察觉。”
    稍稍停顿了下，似乎是思考了会，浅川才继续道：“这个有点麻烦。为了应付这种可能出现的状况，你必须时刻在身上藏一些防具。不过魔术师似乎没有缩小物体的术法啊，我的话，还会把一些魔药藏在身上。”他将那双平静的黑眸对上红衣的守护者，“对你的话，那些巫师应该不会太紧逼，所以你最好不要随便杀了他们，不然因此在巫师界树敌就太不合算了。”
    “如果是你的话，就会杀了他们吗？”
    “那不是当然的吗？”浅川轻轻地笑起来，“反正明知道追杀没完没了，所以也没什么顾忌。那么麻烦的家伙，只要杀掉了自然就没办法再妨碍我了。”
    “看样子我似乎无意间卷入到一场不得了的事件中来了啊。”守护者再度将目光投向窗外，“听起来好像很麻烦的样子。”
    “没错，而且是很麻烦。”浅川冷冷道，“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喜欢[综]予安请大家收藏：(663d.com)[综]予安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