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节

    傅闻声说完就走了。
    乾和之的手被掰开，人被留在原地。他莫名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被留在简明宿舍的时候，现在的他有了和当时相似的感觉。
    恐慌。被抛弃的恐慌。
    乾和之晚了半分钟追出去，留给他的就只剩一个车尾。他想叫辆出租车，耳边却不停响起傅闻声那句“不喜欢”，以及他正穿着老房子的居家拖鞋。
    家里的拖鞋不能穿到外面乱走，这是小朋友都懂的道理，却像一条锁链一样突然勒住乾和之的脖子，让他不能再多迈一步。
    身前身后都是乾和之熟悉的景致，但他因为被傅闻声抛下了，于是莫名对这一切都感到害怕，连冷风都像是躲在黑暗里的怪物发出的瘆人的怪叫。
    乾和之跑了回去。他在玄关脱了鞋，提在手上，跑进卫生间，把鞋底洗干净，才重新回到房间。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被子有点乱，好像房间主人只是临时有事要离开一下，很快就会回来。
    乾和之跳上去，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他这一晚睡得很不好。一开始睡不着，翻来覆去，东想西想。后来睡着了，却也睡得不踏实，总是睡着睡着突然醒来，自己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床头柜上扔了一堆用过的纸巾，枕巾却还是湿了。
    直到他听见房子里属于别人的动静，傅尹咳嗽的声音，厨房里烧水的声音，以及窗外开始蒙蒙亮的天，乾和之才终于缓过了神，把开了一晚上的灯关上了。
    -
    中饭吃完，乾和之就回了周密园。
    傅闻声不在家。
    乾和之简单打扫了一下卫生，又给傅闻声发消息，说自己也回来了，还问傅闻声什么时候到家。傅闻声说不确定，晚饭不用等他。
    这时才下午一两点，他不想一个人呆着，就去问蒙朝有没有时间出门。蒙朝说没有，她正在饭桌上做一个合格的吉祥物。
    乾和之想到傅闻声问他的问题，他抛给了蒙朝，问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上一个人的。蒙朝理所当然地回答说，就是知道啊。
    乾和之觉得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转眼放下手机想了想，又莫名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他就是知道啊，和等号不等号的有什么关系。
    他接着又把他亲了傅闻声，傅闻声身体有了反应但却说自己不喜欢的事告诉了蒙朝，略去了傅闻声的名字，问蒙朝她怎么看。
    “我看你是个霸王硬上弓的勇士。”蒙朝发了个举大拇指的表情过来。
    乾和之不高兴，“我很认真地在问！”
    蒙朝还是在跑题，“既然你喜欢男人，为什么当初不和娄维试试？”
    乾和之看到这个名字愣了愣，想了会儿才想起来是他的高中同学，有些茫然地问蒙朝为什么突然跑题提娄维。
    “因为他喜欢你啊，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我不知道。”乾和之突然混乱。
    “看你这个样子，也不像是还和娄维有过联系的，忘了吧。”蒙朝又自己转回正题，“你确定过对方的性取向吗？”
    乾和之想了想，回答，“没有。”
    “你亲他的时候，他有没有表现得很厌恶？”
    “没有没有！”
    “别激动，那性向应该不是阻碍了。”蒙朝过了会儿才发过来下一条，“身体有反应其实不代表什么，你生理性别就是男生，应该比我懂这点。”
    乾和之看着蒙朝发过来的这条消息，像青蛙一样鼓起脸。
    他理智上是知道的，就像早上醒来会有身体反应，总不能是对空气有那种想法。但他感情上并不想承认，因为承认了，他和傅闻声之间就变成他一厢情愿了。
    他喜欢两情相悦！不喜欢一厢情愿！
    “但有反应总比没反应好。”蒙朝又发来消息。
    乾和之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上上下下。
    “可能对方一直把你当普通朋友吧，所以不适应突然被你扑倒。”蒙朝继续推测，“现在亲都亲了，好女怕缠郎，你就勇敢追求吧。”
    乾和之重点偏移，“他是男生！”
    “这就是个比喻。我继续吃饭去了。”
    乾和之虽然还想问怎么追求，但又不好耽误蒙朝吃饭，就先发了，“好的，谢谢你。【鞠躬】”
    结果蒙朝自己又继续发，“他既然说他不喜欢被强Ⅰ吻，你最好还是慢慢来，多观察对方的喜好，润物细无声。”
    -
    乾和之按照蒙军师的指示，仔细地观察傅闻声的喜好：穿衣的喜好，吃饭的喜好，运动的喜好。观察出来的结果是傅闻声没有明显的偏好。
    他把他的观察结果告诉了蒙朝。
    蒙朝认为这世上不存在没有偏好的人，“我假设一下，应该就是看所有人都是一个样，对每一天也都没有期待。你能想象这样的生活么？”
    乾和之不太能想象得出来，但他莫名感到很窒息，于是猛摇头，摇完头才想起来蒙朝看不到，又回消息说，“不能！【害怕】【哭泣】”
    “所以，一定是你观察得不够到位，再接再厉。”
    再接再厉的结果是弄巧成拙。
    明明乾和之是在观察，虽然可能有点用力过猛，但他好像被傅闻声误认为是另有所图，看过来的眼神都透出防备。
    其实也不算误解。
    但傅闻声用这种眼神看他，还是让乾和之有一点点伤心。
    好吧，实际上是很伤心。是要回到房间，呜呜哭好久的伤心。
    有天晚上，乾和之特意找了一个法律问题想问傅闻声，文章还是成道的公众号发出来的。他想提前给傅闻声一点暗示，让傅闻声知道他有努力为能进成道工作在认真准备！
    结果傅闻声的房门居然锁了。
    主卧的房门以前从来不锁的。
    乾和之抓着把手，站在门外，感受着晴天霹雳。到最后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间的了。只知道从这以后，傅闻声忽然开始每天早出晚归。
    他一会儿觉得傅闻声不是故意的，一会儿又忍不住想，如果不是要躲他，怎么偏偏这么巧就是从这天开始整天整天地不着家呢。
    乾和之把蒙朝的备注改成了狗头军师。
    傅闻声开始早出晚归以后，乾和之也开始了他在家里各个角落等傅闻声回家的漫漫长路。书房，卧室阳台，院子里的秋千上，到处都有他的身影。
    当然，更多时候，他是搬一个小板凳坐在一楼的阳台前面。这个位置正对着院子，又不像室外那么冷，有车开进来的话他能第一时间就发现。
    但他最近很少能等到。
    傅闻声如果不回来吃晚饭的话，总会在下午就发消息告诉乾和之。而傅闻声不回来，乾和之就会随便做一荤一素，配米饭，当晚餐。
    他称体重，发现比过年的时候轻了六斤。
    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想了半天，可能是相思成疾，自己肯定地点点头，顺便想着不能让何笙女士发现。
    -
    乾和之有突然非常想要见到傅闻声的时候。其实想见的想法时时有，但有些时候，这种想法会强烈到他有点心理崩溃，其他什么事也做不了。
    他在平明遇到这种情况比较多，每到这时候，他会找别的事来转移注意力，比如笼中取宝，比如刨刨木头挨一顿骂。
    以往他放假在家，想见傅闻声的话，早晚都能见到，很少会被逼到情绪爆炸的程度，但最近傅闻声见得少了，他也跟着不稳定起来。
    他最近的解决方案是疯狂做家务。一般，他提着十几斤重的吸尘器上下来回跑一圈，精力就消耗得差不多了。但也有冷静不下来的时候。
    这天就是这样。
    他发现做家务都平复不了心情，在家里乱转了两圈，越转越焦虑。最后他带上手机出门，叫了一辆车往成道去，坐上车后座的一瞬间，他就平静下来了。
    他之前没进过成道在的这幢大楼，只在外面车里等过傅闻声。所以他从干净到能骗人撞上去的旋转门进楼以后，看到金碧辉煌的大堂，一时之间都愣住了。
    他的眼前，一侧是数不完的电梯，另一侧是服务台和指示牌。他觉得指示牌应该能告诉他成道在哪里，但保安就站在指示牌边上。
    黑衣服黑裤子，表情很凶的保安。
    乾和之想干脆直接进电梯碰碰运气，说不定按键边上会写楼层都有哪些公司，但他注意到所有电梯前都有围栏。刚才出来的一个人刷了卡，围栏才打开。
    刷的会是身份证吗，应该不是银行卡。乾和之不知道，他除了一部手机，其他什么也没有带。
    他躲在一棵假树后面，偷偷环视四周，发现所有的人都西装革履，无论是保安，还是站在服务台后面的人。
    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羽绒服，觉得自己和这个地方真是格格不入。
    “叮——”一声，电梯到了一楼。
    几部电梯同时打开，从电梯里走出了无数的人，个个都是非常正式的打扮。他们像涨潮时分的海水，淹过了原本干燥的沙土，并且“哗哗”地响。
    他们密密麻麻地向有限的出口涌去，而假树后面已经空荡荡。喜欢根生请大家收藏：(663d.com)根生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