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节

    傅闻声偶然听到同事在讨论平明校区打算试行第三学期的事，就多问了一嘴。
    同事向他解释，“好像是因为平明那边提要求了，再要增开轮渡要加钱。大概是之前签的一年合同到期了，我们也在猜。学校应该还没下定论，只是在考虑，毕竟不是个小事。”
    晚些时候，傅闻声问了学校，得知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以后，稍微考虑了下，决定还是暂时不把这件事告诉乾和之。
    傅闻声这边收到消息后隔了两周，乾和之那边也有了动静。
    “我听说学校在考虑三学期制！韩伍明告诉我！有第三学期的话那我们暑假还要留在学校上课！暑假！我们去问了老师！老师让我们等学校通知！我不要第三学期！学校千万不要搞第三学期！或者至少等我们毕业再搞，拜托拜托拜托拜托拜托拜托拜托——”
    这则短信是在下午发到傅闻声手机上的。三学期的消息已经在平明传开的话，傅闻声直觉事情的走向恐怕难以如乾和之的愿了。
    三学期的制度和傅闻声到陆午市交流时见过的小学期制度差不多，主要按课时计学分的好处是能鼓励学生跨专业选课，拓宽知识面，也能让学生提早修满学分，新学年的课程安排就能相应地疏松一些。
    实际上就算第三学期真的施行了，学生们还是有假期的。但考虑到平明交通不便的程度，掐头去尾，约等于是在委婉地劝学生留校。
    傅闻声想了想，还是回了一条短信过去，“你们可以试着收集一些学生和家长的意见反馈给学校。”方法未必有用，但总好过无事可做空焦虑。
    乾和之的回信到傍晚的时候才来到傅闻声的手机上，“好！！！我听您的！！！我这就去！！！”
    “嗯，不要着急。”
    -
    一周后，傅闻声刚上完两节课，教室的铃声响起，傅闻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手机就接到乾和之的来电。傅闻声没有多想，就接通电话。
    电话里声音断断续续，一句完整的话也听不清。
    有班上的学生追到傅闻声跟前想要提问，傅闻声左手握着手机，右手在手边的纸上写“下周”两个字，写完再指了指自己的手机，示意自己现在有急事。
    学生抱着课本点头如捣蒜，给他让开了位置。
    “谢谢你。”傅闻声说完，离开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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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乾和之。你在室内吗？往窗边走走。”傅闻声上了车，没有关车门，生怕把那点儿可有可无的信号给夹断了。
    “叮铃铃——”老校区这边的上课铃响了，校园内逐渐安静下来。
    傅闻声仔细听，这才从电话那头断断续续的声音中听出了平明似乎在下雨，还有雷声。乾和之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傅闻声只能连拼带猜地靠自己领悟对方在说什么。
    “平米…在下暴…号很差…”
    “平明在下暴雨，信号很差。我听见了，然后呢？”
    “要…试…第三穴…暑假…不要离开…真…我不想…这里…不想回…听得到…吗…喂…好多…要去…我也要…”
    傅闻声辨认得有些艰难，“你们要试行第三学期，你不想暑假留校，是吗？”
    “对…对…我们要…要…去抗…”
    傅闻声想了想，没忍住皱了眉，“你们打算现在去抗议？”
    傅闻声问完，下意识往上看了眼，却只看到一片蔚蓝的天，天上还飘着几朵洁白的云。这里是宁静，祥和，微热的初夏。
    “轰隆——”雷声提醒着他电话那头躁动的现实。
    “对…我们要去…好多…一起…”
    “你们有很多人？”傅闻声左手揉了揉太阳穴，“乾和之，你先听我的，下暴雨不要往外面乱跑。要抗议也不着急这一会儿，人身安全更重要。”
    “想…来…我们去…”
    虽然声音不连贯，背景音还嘈杂，但傅闻声还是能听出乾和之的语气非常激动。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说，“能听到我说话么，乾和之？你别乱跑。还有，尽量叫你的同学也不要往外乱跑，暴雨天太危险了，留校的事可以等晚点再一起想办法。”
    “先…他…不…”
    “喂？乾和之？”
    “能…真…急…”
    傅闻声无奈地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都…多…”
    他们两个就像这样，谁也听不到对方，也听不懂对方地沟通了好几分钟。
    傅闻声被刺耳的“咔咔”声磨得火气都要上来了，他能听出乾和之那头乱糟糟的，不知道是不是很多人聚在一起商量他们的抗议大事。
    傅闻声只能尽量简短地说，“乾和之，留在室内，等雨停了再说。”
    “嘟——嘟——嘟——”电话自动挂断了。
    傅闻声盯着他手机的满格信号看了会儿，面无表情说了句，“靠。”
    -
    平明校区
    大教室内聚集了很多学生，但很少有人在位子上坐着，他们都三五成群围成松散的小圈，脸上的表情有气愤和轻微的茫然，脚下焦虑地踩个不停。
    突然，教室的门被推开了。
    新走进教室的人中，有个戴眼镜，个子不高，但皮肤黝黑的男生。他没有到台下寻找同伴，而是直接走上了讲台，中气十足地喊了声，“大家！”把所有人的注意集中到了他身上。
    乾和之觉得这个人看起来莫名地有些眼熟，但他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他还在跟他的手机还有平明破烂的信号奋战。
    “大家！请听我说！”台上的男生双手撑住讲台，白T恤下隐约可见肌肉鼓起，“我是今天抗议活动的发起人，我叫夏琦。”
    “夏琦？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冯远也找到了熟悉感，“卧槽！”冯远突然惊恐地捂住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身边的三个室友，“他是去年那个…？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们可能还记得我，去年换校区前的抗议活动也是我发起的，很可惜我们当时失败了，所以我们来到了这里。
    “实不相瞒，那次抗议活动失败后，我回去反思了很久，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哪怕是到了平明以后，我还是在想这个问题。
    “每一次徒步，军训拉练，除草务农，忆苦思甜砍柴做饭喂猪喂鸡，还有在平明小学搬书搬桌椅搬上房揭瓦的小学生的时候，我都在想这个问题。
    “然后有一天我终于想明白了！
    “是我们的抗议活动太温和了！
    “就像你养了宠物，如果在它用指甲抓你的时候你只是温和地告诉它‘这样是不对的’，下次这样的事情还是会发生！
    “看啊！同学们！
    “就是因为我们的声音太温和！所以我们不光被流放到了平明！现在连所剩无几的假期都要被剥夺了！我们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吗？再一次？”
    夏琦激动到破音，他提问完，猛地抬起双手，再狠狠地拍下。木质讲台被拍打得摇晃起来，窗外的雷声也恰好响起。
    这一连串动静像警钟敲响在现场每个人的心上。
    “朋友们！我绝不容许！我们！绝不容许！”他边说边往教室门口去，“外面在打雷下雨又怎样？这只会更加显示出我们的决心！”
    夏琦把大门推开，门撞到墙上，发出“嘭”一声响。室外的风灌进教室里，把教室里的纸业吹得哗啦啦乱响。
    “就算我滑倒无数次，我依然还是会站起来！会向前！会冲到行政楼里！告诉里面的所有人！这次谁也别想再无视我们的意见！因为我们会斗争到底！
    “朋友们！战友们！今天！我们再一次向恶势力发起进攻！今天的我们不再是过去的软弱可欺的我们！今天的我们势必会迎来属于我们的胜利！
    “冲啊！！！”
    夏琦一马当先冲出去后，教室里剩下的人很快也叫嚷着追了上去。上百人齐动，教室和走廊的地面被踏得隆隆作响，甚至盖过了室外的雷声。
    -
    乾和之在人群中跟着一起向前跑。
    挤出教室门的时候，他的肩膀在墙上重重地撞了一下，有点疼，但他被推挤着继续向前。离开教学楼，雨水浇到他头上的时候，他已经开始退缩了，但双腿还是下意识地向前。
    随后他的手机振动了起来，他知道应该是傅闻声的消息，连忙低头去看。跑慢了一点，他被身后身侧的几双手胡乱推了把，脚下打滑，就摔倒了。
    幸运的是他原本就在队伍的边缘，这一摔，刚好摔进了路边的草地，一屁Ⅰ股坐起了满天的泥水。他缩着身体，不敢乱动，看着无数条腿在他面前忙忙碌碌地接续跑过。
    “轰隆——”雷声听着遥远却响亮，虬枝一样的闪电把天劈开，晦暗的天被照亮了一瞬。
    等人全都跑远，乾和之才缓缓回过神来。他在离他一百米远的地方看到了他的手机。他爬起来，感觉到衣服裤子全都吸在他身上，像寄生物对待宿主。
    乾和之下意识想把身上拍干净，却越拍越脏。
    他放弃了，哭丧着脸，急切地跑去捡他的手机。
    屏幕已经裂开了，按键也没有反应。
    乾和之委屈地瘪嘴。他把手机护到怀里，用手臂蹭掉一些脸上的水，小步往楼里跑回去。喜欢根生请大家收藏：(663d.com)根生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