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节

    乾和之软磨硬泡，好不容易才让傅闻声答应带他去旅游，结果他被傅闻声问起目的地时又茫然了，看了半天的攻略，觉得哪里都好，做不出决定。
    傅闻声倒是潇洒，“那就见机行事。”
    “啊？”乾和之傻眼，手里的手机一下没握住，在他的小臂上和腿上轮番砸了一下，然后滚到了沙发的夹缝里，只剩了一半在外面。
    傅闻声所谓的见机行事就是他们到了机场，然后直接选时间最近的航班，买两张机票，就这样，定了目的地：咭州。
    乾和之捏着机票，总觉得太过草率了一些。
    但又莫名刺激，令人兴奋。
    登机前，他们在机场一家人少的饭店里坐了下来。傅闻声拿着手机在看目的地的资料，乾和之坐在对面探头探脑，不干正事。
    服务员上了一杯柠檬水，乾和之闲不下来，抱着喝着喝着就喝完了一整杯，然后就要上厕所。服务员给他指了个方向，他就要往那边走。
    乾和之走出了两步，又突然停了下来，回到座位这边，对傅闻声说，“我要去一下洗手间！很快回来！先生要看好我们的东西哦！”然后才乐颠颠地走开了。
    傅闻声怀疑录取通知书都没能治好他的疯病。
    乾和之上了飞机后又折腾了一会儿，也不是吵闹，就是第一次坐飞机，看什么都新奇，统共也没有多少花样的晚餐餐点都能让他纠结出世纪难题的感觉。
    好在乾和之没有折腾太久，血液终于冲到了消化道，他开始泛困了。他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床都已经铺好了，乘务员还挂着甜美的微笑要给他盖毯子，把乾和之吓得连连摆手。
    傅闻声坐在边上看了半天热闹，然后笑了一下。
    他们出机场的时候，时间已经将近晚上八点。
    傅闻声提前订了酒店，酒店提供接送服务，所以他们出了机场大门就直接坐上了贴了酒店名字的接送车。
    傅闻声原本的打算是这晚就留在酒店里休息，但乾和之大约是在飞机上睡多了，人很亢奋，满脸写着的就是“我想出去玩！带我出去玩！”
    于是他们放下行李就又出了酒店，漫无目的地走了两条街，视野中出现了一块人群聚集的地方，同时传来的还有音乐。
    乾和之转头看了傅闻声一眼。
    乾和之这会儿把他想要什么都明明白白地挂到了脸上，傅闻声看一眼就知道他想去凑热闹，朝他点了点头，说，“走吧。”
    这一块是露天的，入口的地方立了牌，写了这是在办“咭州文化节”。他们在入口的位置听到的音乐更响了，响到地面都跟着音乐中的鼓点在震动。
    里面布置了一个舞台，舞台上有一队人正在表演，他们每个人都戴了面具，上身打了赤膊，下半身棕色的裤子堆堆叠叠。
    他们粗犷的舞步让人联想到一群互相竞逐的野兽。他们常常做出吼叫的动作，却只发出很低的声音。这声音很轻易地就被音乐盖了过去。
    舞步和动作变化的间隙还能让人看见一点懒散的痕迹。乾和之看了一会儿就想离开了，转头看傅闻声的时候却发现傅闻声正在看舞台角落里的人。
    那人看起来甚至比乾和之的年纪还要小，和其他表演的人不同，他每个动作都做得一丝不苟，带了点笨拙的认真，连张嘴咆哮的样子都比别人刻板些。
    虽然那人跳得不够好，但傅闻声却只盯着他看，这让乾和之莫名有点儿不舒服。他拽了拽傅闻声手臂，凑过去问，“我们去别的地方逛好不好？”
    傅闻声没有留恋地跟着他走了。
    他们继续走了两步，穿过一道小门，接着就看到一个个连接在一起，连成回廊似的市集。这里的人要多一些，可能都是像他们这样的游客。
    乾和之向前走的脚步很碎，也很快，但每个摊位他都要停下来看，所以反而总是傅闻声在等他。
    中途，有一队人从他们中间走过。乾和之回头没看到傅闻声，一下子就慌了，上一秒脸上还挂着笑，立刻扭曲得要哭似的。
    等这群人走过去了，傅闻声慢悠悠地走了过来，食指擦着中指，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他的脸，“我在这里。”
    乾和之立刻扣住了傅闻声的手，不肯再松开了。他想到之前在舞台边的一幕，于是故意说，“要牵好。我这么好看的小孩，有很多人喜欢的。”
    傅闻声看了他一眼，然后居然认同地点点头。
    就是不知道是同意“好看”这一点，还是同意“有很多人喜欢”这一点。乾和之也没有问，因为他已经飘飘然了，跟着迈出去的第一步差点直接跪倒。
    拐角的位置有一家面具店。
    乾和之看到这家店的第一眼就想起了刚才舞台上那些人戴的面具，不知道是风格相似的缘故还是面具这东西本来就吓人，总之乾和之有点不敢看。
    摆在柜台上的一副面具倒是特殊。它的眼眶一圈是鲜红的，其他部分都是纯白的底色，一边脸颊上用金粉绘了涡纹。
    乾和之没忍住多看了一眼，立刻被夸了好眼光。
    “这是咭州的姻缘神，”店家咧开嘴朝他笑，露出裸露的牙床，看上去就像毒皇后变身后的老巫婆，“把姻缘神接回家的话，很快就会有好姻缘的哦。”
    有没有好姻缘乾和之不知道，乾和之只知道他被她吓了一跳，尤其是她还伸出了手想拉他过去，吓得他立刻拽着傅闻声飞一样地离开了。
    他们后来又在附近逛了一会儿。回酒店的路上，乾和之买了杯绿色的饮料，里面添了食用干冰，嗖嗖地冒凉烟，瓶底还有一个发光的小球，把乾和之的脸都映绿了，跟个鬼似的。
    乾和之喝了一口，递给傅闻声尝。
    傅闻声既不希望自己的脸看起来像鬼一样，也不希望舌头变成绿色，于是拒绝对这杯处处怪异的饮料下嘴。
    -
    他们第二天早上在酒店吃了早餐后退了房，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到了咭州和相邻两个地区的交界，到了一座山脚下。
    到这边来的游客并不多，他们坐缆车上山的时候都用不着排队。不过缆车的空间有点小，他们两个的膝盖都挨到了一起。
    乾和之左右小幅度地晃动自己的膝盖，去轻轻地撞傅闻声的，脸上挂着笑，“您看，我的膝盖刚好卡在中间线，是你的超过了。”
    傅闻声于是踩了一脚缆车的底，缆车立刻就小幅度地摇晃了起来，还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把乾和之听得面色一凛，用力夹住了傅闻声的腿不让他再动。
    但傅闻声稍微挣动了一下，乾和之就有点夹不住，只能着急地道歉，“我错了！没有说您不好的意思！我是在夸您的腿长！”
    傅闻声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他们在山腰买了一点肉干。
    傅闻声掰了一小块下来，递给乾和之。
    大小正好一口的量，他就整个塞进嘴里了。然后他努力嚼了好一会儿，嘴里的口水都泛滥成灾了，他还没有完全咬碎，只能口齿不清地问，“我哏额咬呜共（我怎么咬不动）？”
    傅闻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掰了更小的一块下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嚼了一会儿，很顺利地咽了下去。
    而乾和之还在继续和嘴里的这块奋战。
    他们到山上住的是民宿。
    乾和之觉得挺有意思的，这和住酒店的感觉不太一样，从外观开始就不同，他看民宿就像在看当地的漂亮房子。
    他们的房间在二楼。乾和之推开窗，手伸长一点就能够到外面的树叶。他兴奋地哇哇叫，傅闻声只知道叫他别把蚊虫放进来。
    彳亍口巴。
    两人难得安静地一起睡了午觉，下午他们到山上的草场去逛了一圈，看到好多小牛和小羊，乾和之还给母牛挤了奶。
    他给母牛挤奶的时候全程呲着牙，身体蹲在边上但脖子和头退到了极限，一副非常惶恐很想大叫又怕吓到牛被踢一脚的样子。
    乾和之挤完就恢复正常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好像还在回忆刚才的触感。他问挤出来的牛奶能不能直接喝，傅闻声鼓励地看了他一眼。
    乾和之真的就准备尝一口，结果被边上的大姐拦下来了。她叽叽呱呱说了好一通直接喝的危害，说得乾和之感觉自己刚才差一点就要命丧黄泉，另一个姓傅的“傻大胆儿”也没有再撺掇。
    边上就是一小片马场。乾和之有一点跃跃欲试，他之前到项齐家去玩的时候已经学了一些，所以有心在傅闻声面前表现一下。
    但他想象中英姿飒爽的上马和骑马奔腾的画面并没能出现，因为傅闻声对马场的工作人员小黑指了指他，说要一匹适合他骑的，然后小黑给他牵来了一匹小白马。
    这小白马个子不高，像游乐园的旋转木马似的。
    乾和之有点怕把马给压垮了，所以上马的动作很小心。小黑还一直在边上说，“放轻松，别害怕，小白是我们这里最温顺的马了，肯定不会摔到你的。”
    小白的温顺大约体现在它不怎么走动，总是在吃，走一小步就要停下来吃半天。乾和之轻夹马肚，它也没点反应，继续吃吃吃。
    乾和之试了两次就不试了，小黑牵了会儿也放松了，只虚虚地勾着绳，转头和傅闻声并肩走着聊天，说些山上还有附近比较好玩的地方。
    不远处有人叫了小黑一声，小黑遥遥地应了，但风有点大，听不清彼此在说什么。傅闻声就让小黑把绳子给他，让他牵一会儿。
    小黑有点犹豫，但那头的人看起来很急，他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绳子交到傅闻声手里，留了句“我很快就回来”，然后拔腿奔了过去。
    “你之前在同学那里学会了骑马的，对吧？”傅闻声手上抓着缰绳，抬头看了一眼乾和之，“那你是想要我牵着，还是你自己骑？”
    乾和之也看着傅闻声，想了想，还是说，“要您牵着。”
    傅闻声就笑了一下，然后牵着小白慢悠悠地走了起来。
    小白在脚边吃了两口，忽然不吃了，凑到傅闻声边上，用马头去轻轻撞他。乾和之没反应过来，身体向后仰了一下，被傅闻声扶住了腰。
    “幸好没让你自己跑。”傅闻声无语地笑起来。
    乾和之讪讪的，“这是意外，我刚没做好准备。”他拍了拍小白的脖子，想让小白离远一点儿，但小白吃草固执蹭人也固执，当背上的乾和之不存在，只往傅闻声身上拱。
    傅闻声先是让开了一点，小白立刻又贴了上来。傅闻声于是拿它没辙似的轻轻笑起来，摸了摸马头和马脖子，又轻轻拍了拍，喊了声，“小白。”
    小白张嘴咬傅闻声的肩膀。
    乾和之吓得要死，急急叫了一声。
    傅闻声安慰他没事，小白也分了一只耳朵过来听乾和之的动静，顺便松了嘴。乾和之看到确实没事，这才松了口气，开始嚷嚷着要下来。
    乾和之自己收了右腿，然后被傅闻声半扶半抱地带下了马，下了马后立刻挤到傅闻声和小白中间，说，“我来牵它吧。”
    小白走着走着又开始吃草，乾和之手上松松地勾着绳，转头问傅闻声，“小白为什么这么喜欢你？”
    傅闻声说，“可能因为我面善。”
    乾和之觉得自己也挺面善的，不然为什么高铁站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那个骗人的大叔不找别人，偏偏找上他呢。
    他把这通自认为很有道理的分析说给傅闻声听了，傅闻声说他这不是面善，而是看起来好骗，换句话说就是傻。
    乾和之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反驳的理由。
    他们这晚不到九点就都睡下了，然后凌晨两点多的时候起床，穿了羽绒服，开始打着手电筒爬山，到前一天看好的一处山峰停下，等着看日出。
    爬山的时候还不算太冷，但停下来后，坐在冰冷的石头上吹风吹了一会儿，乾和之就有点受不了了，往傅闻声身边拱了拱。
    乾和之坐在相对靠前的位置，为了方便观察，但距离日出还有一点时间，他看着看着就发起呆。一阵冷风吹过，乾和之歪了一下身体，正好看到黑黢黢的山谷，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失重要掉下去了，吓得连忙扒住了傅闻声的手臂。
    傅闻声以为他还是冷，就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乾和之愣了一下，然后也紧紧地回抱住傅闻声。
    两个人的羽绒服蹭到一起，发出轻微的声响。
    山里的风是暗夜的精灵，它滑过山脊，又在山谷里回荡，把树叶闹得婆娑起舞又簌簌地响。它自由，行事全凭心意，它吹动山峰上的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像是本该一体。
    现在乾和之不害怕了，还能在傅闻声的怀里调整出一个舒服的坐姿，然后靠在他的肩上，继续看远处的天。
    “还要等多久呀？”乾和之小声地问。
    傅闻声看了眼时间，“如果今天能看到日出的话，预计还有三十二分钟。”
    “哦。”乾和之回答的时候故意把嘴噘高了点，嘴唇擦到了傅闻声脸颊下颌的位置。傅闻声不知道是没感觉到还是懒得理，总之也没动。
    于是乾和之安静了两秒，又“哦——”了起来。
    这次傅闻声拍了一下乾和之的脑门。
    乾和之不痛不痒地“哎呀”了一声。
    天在四点多就开始蒙蒙亮。大片深蓝罩在头顶，像颠倒的海。天上的深蓝和远处的橘红色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淡，逐渐变成明黄色，直到太阳露出一线。
    太阳是叫人无法直视的光彩。
    所有人都知道太阳每天升起，可亲眼看见的时候依然会为此热泪盈眶，尤其是对那些经历过暗夜跋涉与无望等待的人而言，太阳是值当一切努力的馈赠。
    不远处传来人群的欢呼，他们在为自己能够看到日出而欢欣鼓舞。
    乾和之也张大了嘴，“哇哇”地惊叹着，艰难但依旧努力地眯缝着眼睛去看那圆形的光，然后突然地感慨，“活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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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有傅闻声的笑意被风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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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挤出来的牛奶细菌超标，是不可以直接喝的哦。喜欢根生请大家收藏：(663d.com)根生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