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相报诅咒生

    “所以论理，桑羽并不是我的妹妹。”
    敖易突然笑了一声：“我是她的舅舅啊...可笑吧。”
    屋内寂静，针落可闻。
    敖易呼出一口气，抹了把脸：“天帝死了。”
    久久无言。
    敖易笑出一声：“那老东西也是活该，被六界声讨、剥皮去骨扔下罪孽台、魂飞魄散不得超生。呵，倒也便宜了他，死的那样痛快...”
    黄尚苦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觉得胸口坠了块大石，压得人喘不过气。
    敖易静静看着长桌，不再动作。他低着头，眼中晦朔不清，半晌方道：“我时常觉得...这不像一个家...”
    许是酒过三巡，人有些上头；又或许是压抑在心中几百年的沉重痛苦终于支撑不住，将要破土而出；敖易看起来有些醉了。
    “桑羽的事情，说来话长。那时，先龙后还在世...”
    一千三百多年以前，西海尚被人叫作博斯腾湖，那是一片广阔的大海，养育着当地淳朴善良的牧民们。
    后来大旱，敖闰受命解决并留在了此地，从此称王。携带着一家老小，建造了一座朴素西海龙宫。之后的几百年时间里，敖闰继续平定西海地区大大小小的动乱，而龙后则全心全意打理龙宫上下，救助附近的贫苦百姓，顺道收养了当时鲛人一族的最后一个幼儿——翠芸。
    原来，当年鲛人族遭祸，不少人趁机出手掠夺，西海龙王敖闰也不出意外得了一只。那被送来的鲛人虽貌美非常、温顺柔弱，但骨子里却骄矜傲节。她不堪屈辱，又无力反抗，早已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而敖闰□□熏心，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吊住了这女子的命。可怜一个精雕玉琢的倾城美人，在怀胎八月早产后便病恹恹逝去了。
    龙后于心不忍，偷偷将那孩子抱回自己殿中，谎称婴儿早已胎死腹中，且全身生斑，恐是疫病之兆。龙王微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遂一挥手一把火烧了鲛人“母子”二人。
    龙后见此着实后怕，为了避免事端，她并未向任何人透露此事，只是尽心尽力的将幸存下来的翠芸养在身边，对外言称主仆。
    多年过去，日子渐渐平淡下来，竟也称得上是寻常和睦。然而忽有一日，敖闰平乱而归，带回了两个人。其一是为祸一方的地主蛟龙，被敖闰打败后决定归顺臣服，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将领；其二是位凡人女子，名唤小胧，年方二八，生的端是天上一个，地上无双。
    敖闰将这二人安排在了龙宫居住，待遇颇丰。龙后知其意，却也早已习惯，无心理会。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境遇下，哪里还能独善其身呢。
    一日敖闰独自吃酒大醉，当堂卧睡于地上，众小厮碍于此前有人不幸被他梦中斩杀的先例，无敢去扶。踌躇间正巧小胧路过，见此状便婀娜上前，水绵绵唤醒了龙王。敖闰恍惚间睁眼便是一个美貌绝伦的妙龄女子，顿时魂飞九霄、色性大发，将人扑在了地上。
    郎有情、妾有意，绕指柔、百炼钢，咿咿呀呀，张灯结彩，龙宫翌日就纳了第八个小妾。
    龙后听说此事，依照礼数前去看望。哪成想一到大殿外，便见阵阵霉雾顺着屋顶缭绕开来，曾经霞光彩照的水晶宫此时已然妖气横生。龙后悄悄入内，躲在屏风后，仔细观察那正笑嘻嘻梳妆打扮的女子，才发现殿里所有妖气都是从小胧身上散出。
    龙后大惊，告与敖闰。可谁知西海龙王早已被那妖女迷了眼，加之龙后几百年来操劳过度，且膝下无子，早已成了敖闰眼中的糟糠之妻。
    敖闰当时闻言蓦地大怒，骂道妒妇黑心，挥手责罚，将龙后赶下了大殿。
    龙后无法，暗自垂泪，却忽闻屋外一阵争吵，开门则见蛟龙领着一众兵将，正要捉拿她。
    原来那小胧和蛟龙两人早已暗通款曲，一方为财、一方为权，共同设计陷害了龙后，此时的龙后早已是敖闰一声令下后的阶下囚了。
    翠芸见状锥心刺痛，拼死向西海龙王求情。敖闰看着一张哭花的白嫩小脸儿，恻隐之心萌动，却被小胧眼疾手快开口挡了回去。就这样，翠芸、龙后最终落得了个被放逐出宫的下场。
    两人被驱出宫后，来到附近的居住区，却发现原本富饶美丽的巴鲁克草原，此时却一片白骨遍野、民不聊生。
    原来那妖女小胧不是别人，而是开都河里一条千年蛇精，曾经在开部河和西海里称王称霸，残害牧民。后来敖闰在西海称王，顺理成章派人赶走了小胧和她的追随者，导致此处蛇族凋零大半，小胧也因此身受重伤，失去了珍贵的修炼胜地，慌忙之中逃到了开都河。
    小胧因此一直对西海龙王怀恨在心，本想兴兵报仇，只是无力对抗。后来得知龙王好色又盼子心切，便摇身一变，化作绝代佳人，潜入龙宫引诱龙王。没想到顺路遇到了同命相怜的蛟龙，两人一拍而合，狼狈为奸，共同设计获取了敖闰的信任；又顺便赶走了龙后这一障碍，从此只手遮天，肆意妄为。
    妖女深得龙王宠爱，暗地里广发号令，调来开都河的大小蛇妖，到西海里吃杀龙宫护兵。自敖闰纳小胧为妾后，整日都被她缠得魂不附体，再也无心打理龙宫，关心民情，导致千里草原灾情加重，百草枯黄、土地干裂、牛羊倒尸，牧民们也都背井离乡，怨声载道。
    与此同时，被放逐的龙后两人毫无生计，期间还要躲避妖女的追杀，一路上只能靠吃树皮草根活着。
    一日，烈阳高悬，暑气蒸腾，龙后因长途跋涉，年老体衰之故，最终跌坐在了草地上。翠芸心惊，忙上前帮扶，却也力不从心。正无计可施之间，突然看到远处羊道上遥遥走来了一位青年牧民。翠芸大喜，当即呼救，两人这才捡回一条命。
    桑加拉为人真诚勇敢，又年幼丧母，龙后看着他打心眼里喜欢，便认了义子。然而这位曾经美丽贤淑的女子，此时却早已积郁成疾，没过多久便一病不起。临终前，她将翠芸和桑加拉叫到了跟前，挑明了两人一直不敢言说的暗生情愫，高堂指婚。又在气若游丝的悉心嘱托之后，分予了二人信物，从此闭目长眠。
    翠芸和桑加拉悲痛万分，亲手埋葬了母亲，跪在坟前仰天大哭。然而正绝望无奈之际，却打南面来了一位素衣飘飘的世外高人和一个高大俊朗的年轻仙君。两人直截了当告知了她们打败蛇妖、蛟龙的方法，又放下了一把龙泉剑和夜明珠两样珍宝，之后便淡然而去。
    是时，桑加拉夫妻二人本就痛苦愁恨、心怀愤懑，此时乍一得知除掉妖女一党的希望，哪里还有心思细究，当即一人一宝，起身便要前往龙宫报仇。
    翠芸毕竟是鲛人一族，知道那夜明珠能避水火、滋生元气，便将它含在嘴里，带着桑加拉入了龙宫。
    是时龙宫之内酒废奢靡、妖气四溢，那里还有重兵把守。桑加拉在歌舞□□声中怒从心生，大吼一声冲破宫门，挥舞龙泉剑便斩杀数妖。剑光闪处，蟹头落地、虾兵气绝。不大工夫，龙宫外已是横尸遍地、血浪翻滚。
    二人冲进大殿，只见纱帐暖床之上，敖闰早已不省人事，那小胧已现了原形，正盘曲着硕大粗壮的蛇身，丝丝吐着信子。
    翠芸见了蛇妖，分外眼红，举起方才缴获的银枪，抬手便要刺杀。桑加拉在她身后瞥到蛟龙一尾，当即心惊，挥起宝剑，直刺恶蛟心间。一时惊涛四起，只杀得乌云遮日、恶浪排空，龙宫在震动中抖落了牌匾。
    翠芸心中怀着新仇旧恨，又有夜明珠护体，一枪紧刺一枪，只杀得蛇妖力不能支。小胧喘息着伸长蛇身，一双立瞳紧紧盯着翠芸，却在须臾间笑了出来，眼睛从翠芸的小腹上移开，变幻成了人形。
    纤足落地，只听蛇妖笑道：“翠芸，你果然是那老女人的婢女，当真是一个模子里养出来的，哈哈哈哈哈哈！一样的下贱，不知羞耻！”
    “闭嘴！”翠芸恶吼，银枪直刺。蛇妖瞳孔骤缩，堪堪躲开，却仍从容笑道：“怪不得你有胆子来这里，原来是得了法器啊。”
    “拿命来！”
    小胧在银光中躲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我小瞧了你，当日就应当直接吞了你和那老女人，也好助长我的修为！”
    她张开了双臂，妖气骤起：“善恶终有报，今日果然要应验了”她突然侧头，狠狠盯着榻上一动不动的敖闰：“只可恨我还未杀了那老东西！”翠芸眼睛一凛，抓住时机，一□□掉了小胧脸上的坚硬鳞片。
    蛇妖咧开大嘴，笑嘻嘻的转过带血的脸来，一字一顿道：“既然天不给我活路，那我就多拉几个陪葬的，大家一块儿去地府里快活吧！哈哈哈哈哈！”
    翠芸心道不好，却为时已晚。只见小胧嘶吼间变回了原型，直直向她的腹部冲来。翠芸抬手格挡，然终究抵挡不过，霎时被蛇妖魂穿了肚子。
    一声凄厉的嘶喊后，黑烟渐渐消散，翠芸双目呆愣，跌坐在地。
    深海之内四处回荡着蛇妖恶毒的诅咒：你的孩子，我要诅咒她千生万世！不得好死！
    “后来桑加拉二人虽勉强打败了蛟龙，但却也身负重伤。回到草原后的第二年，便双双身殒，只留下了尚未足岁的桑羽。”
    “从此，蛟龙死后拱起身的身躯变成了西海里的湖心山，他吐出的白沫变成了博斯腾湖边上的盐池。
    桑加拉和翠芸的尸体变成了一对白天鹅。这对白天鹅每天都在西海上空盘旋，永远留恋着自己美丽的故乡和勤劳勇敢的人民。”
    “哈哈哈。”敖易晃动着白玉酒壶，却发现里面早已被自己倒空，他随手一扔，苦笑道：“是不是很美？美的多么不真实啊，人间话本有意思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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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