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若世俗不可说

    三殿下私殿中，楚行舟坐在雕花木椅上欲言又止。
    “黄兄，说罢，这位到底是谁？”
    敖易在一张桌子上坐下，自信的威胁道：“我劝你说实话。”
    黄尚苦眼皮直跳，笑道：“还能是谁，这是我的楚兄啊。”
    敖易哼笑一声，装模作样道：“我还以为黄兄是真把我当做朋友，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啊——唉！真是世态炎凉、人...龙心不古，啧啧啧，可怜我一片冰心，却落得个人去楼空的下场——”
    “你成语用错了。”黄尚苦无奈道。
    “现在是说这个时候吗！”敖易蓦地从桌子上跳下来，凑到他脸前，恶狠狠的说道：“是林慕吧。”
    “！”
    黄尚苦放大瞳孔看这眼前一张大脸，支吾道：“你..你怎么知道？”
    “呵，我是谁？”敖易重新倒坐回桌子上，笑道：“还能有我猜不出来的江湖八卦？况且，这也太像了。”
    他转头看向楚行舟：“林小弟，多年未见，你倒长大了不少啊，真是愈发俊秀了。”
    楚行舟睁着眼睛，半晌方道：“是，是吗？”
    “自然。”敖易翘起二郎腿转头看向黄尚苦道：“敲你方才那拒不承认的样子，林慕的脸我能忘吗？你也忒看不起我了。”
    “你...你记性真好。”
    敖易撇撇嘴：“虽有几年未见了，但交情毕竟在这里摆着，我能认不出？更何况小林慕当年虽年轻，但模样却是数一数二的俊秀，通身气质就连天界的那什么，啊对，那天界七子都比不过，我自然一眼就能认出。”
    他看着黄尚苦道：“我知你将他宝贝得紧，生怕别人知晓你金屋藏娇，故而才未在大哥面前捅破。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多谢易兄。”
    “不必客气！”敖易挥挥手，微弯下腰来道：“哎呀，多年未见，小林慕有没有想我啊。我还记得，最后一次见你时，你只有十七岁吧，现如今，都已经长这么高了。啧，怎么？不大记得我了？怎么一副如此难以忍耐的样子？”
    “敖易你把手给我放下来。”黄尚苦终于忍不住拨开敖易想要继续挠楚行舟下巴的手。
    “啧，时过境迁本以为你能大方点儿了，没成想竟愈加小气了，现在连碰都不让碰了。”
    黄尚苦忍了忍，终于憋出一句：“楚..林慕现在长大了，再动手动脚，哪还成个体统。”
    敖易如见鬼魅：“南明君你竟然和我谈论体统？！黄尚苦啊黄尚苦，你果然变了。”
    “我，我本就很讲体统的，你不要污蔑我。”
    敖易冷哼一声，质问道：“你不许别人动手动脚，自己倒是牵地挺欢啊。”
    楚行舟闻言，心中一漏：遭了，被发现了。可转念又一想：不对啊，进入石碑前，敖易根本不在队列中，那些牵手的小动作，不可能被他看到。
    黄尚苦道：“什么牵..地挺欢？”
    “呦你还不承认？”敖易惊道：“小林慕方才上台阶时，你不是牵着人家胳膊来着？”
    “...”楚行舟松了一口气，却猛然发觉自己已经将黄尚苦平日里的的“动手动脚”当成习惯了。
    黄尚苦蹙眉道：“你家门口石阶太滑，我那是怕他摔了，才伸手扶着。哪像你，心术不正，看什么都不对劲。”
    敖易瞪大眼睛：“黄尚苦你居然学会颠倒黑白了！我闭关这三年，世道果然是变了。”
    黄尚苦坐下来，问道：“对了，还没问你，当日分别，你练功不得法，受了伤，闭关的这几年，可曾修养好了？”
    “哎呀！苍天怜我，堂堂南明君终于想起我这个糟糠之友的重伤了，真是难得啊。”
    “时候差不多了，桑羽应当用完膳了吧。”
    “！你冷血。”敖易撇撇嘴：“我说。”
    “我的外伤皆已好全，功法也在逐渐与内丹融合，只是反噬依旧会偶尔发作，不过不打紧，不是什么疼痛难忍的大事。”
    黄尚苦蹙眉：“反噬终究对身体有损，可有医治？”
    敖易点头：“医治了，四妹在医术方面还是颇有造诣的，她离家出走之前给我配了一方药剂，十分管用，我现在还喝着呢。若不是她，只怕我这反噬到现在依旧凶悍难捱。”
    黄尚苦点点头：“那就好。”
    话毕，有声音自外室传来：“报——三殿下，晚膳已备好，可否传膳？”
    敖易忙招呼众人落座，道：“可算是弄好了，快传。”
    “是——”
    饭桌之上，敖易仰后而坐，略得意道：“南明君，要论兄弟，还是我疼你，你看看这满桌的鱼肉鲜虾，哪个不是你的最爱？”
    黄尚苦笑着提起一只硕大龙虾，道：“这么多年了，难为你还记得，真是着实令我感动。”
    “啧。”敖易摆摆手，刚要说话，却顿住了。而后惨兮兮笑一声，道：“我还知你依旧是本性难移，第一只虾和鱼是必然的要给林慕的。”
    他撇着嘴，嫌弃地看着黄尚苦，道：“人家小林慕已经长大成人了，你就别再把他当小孩子哄了。你乐意给，人家还不一定乐意接呢。”
    黄尚苦闻言一愣，转头去看楚行舟。
    楚行舟抬眸看他们二人，尴尬笑笑，将碗中刚剔好的白嫩虾肉分了一半夹进黄尚苦碗里。
    “...”
    “哈哈哈哈哈。”黄尚苦无不得意地笑道：“敖易，你刚才说什么？”
    敖易停止了咀嚼，只觉得嘴里的鱼肉顿时不香了。他喝了口蘸醋，道：“三年一别，竟然连小林慕也变了。林慕，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
    黄尚苦笑道：“那是什么样子的？”
    “你问我？他小时候有多高冷淡漠你不比我清楚？现如今长大了，倒是会粘人了。”
    黄尚苦笑弯了眼睛，乐呵呵道：“多年交情不是白过的，我家小林慕还是很疼我——嘶——”
    “怎么了，黄兄怎么突然龇牙咧嘴，是被踩到尾巴了吗？”
    “你才被踩到尾巴。”黄尚苦不理他，兀自低头吃饭：“我乐意。”
    敖易不明所以，倒也无心追究，拿起筷子给钱兴夹了半条鱼。
    黄尚苦在一边默默收回桌下伸长的腿，看了旁边衣冠楚楚的人一眼。
    楚行舟依旧淡然吃着饭，仿佛从未踩过南明君的脚。
    “楚兄...”
    “楚兄...？”
    楚行舟终于看他一眼，边吃边低声问道：“哪里小？”
    “嗯？”
    “我哪里小？”
    “......”黄尚苦恍然大悟，忙道：“不小！啊不，是我称呼错了，不是小林——”
    他在接触到楚行舟危险的目光后闭了嘴：“我不说了不说了。”
    楚行舟微撇嘴角，忍着笑继续剥虾壳子。
    黄尚苦转了转眼珠，片刻后又道：“楚兄，估计这几日，我们要在敖易这里住下了。”
    “嗯，我想也是。”楚行舟悄悄向他那边斜靠过去，小声道：“单就他见过以前的我这一点，就足够我们询问探查一段时间了。”
    “是了，况且还有桑姑娘的事情。”
    “慢慢来。”楚行舟将剥好的虾肉夹过去，继续道：“此事看起来是一件单纯的龙宫家事，但我总觉得牵连颇多，稍不注意便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黄尚苦嘴角翘起来，小声接道：“嗯，只怕要追溯到几百年前的陈年旧事了。”
    “你们在聊什么？悄悄话一次比一次多，还聊得这么高兴，黄兄你的牙都晃到我的眼睛了。”
    黄尚苦抬头笑道：“在聊你四妹。”
    “桑羽？她怎么了？”
    “方才聊起我们同她相遇时的乐事，觉得有趣，便笑了。”
    “有何乐事？说来我也听听。”
    “当初城中相遇，桑羽姑娘觉得我们是坏人，便用了千丝阵将我俩绑成了蝉蛹。后来误会解开，我们才得以脱身。说起来，你四妹真是文武双全，行医习武皆不在话下。”
    “哈哈哈。”敖易笑道：“将你们绑了？哈哈哈哈哈这可有点可惜，我是真想看看堂堂南明君被变成蝉蛹时的模样，哈哈哈改明儿我便去求她，再来一次千丝阵。”
    黄尚苦摆摆手：“这可不必。况且，我倒不觉得桑姑娘会听你的。”
    敖易坐直大声道：“她可是我四妹，怎么可能不听。我可是看着她长大的，这些年里，她对我可是最亲的。”
    钱兴闻言停下了用饭的动作，一眨不眨看着他。
    黄尚苦道：“是吗，你们兄妹二人相处几年了？”
    “少说也有十多年了。唉呀，想当初她刚来时，内向得很，瘦瘦小小的一个，躲在阿妈的身后不敢出声。”
    “阿妈？她有家？”
    敖易看他一眼，开口笑道：“幸亏这里没别人，她现在也有家啊，只是四妹心里不认罢了。”
    “她的亲生母亲是先龙后的婢女，名叫翠芸，父亲是巴鲁克草原上的牧民，桑加拉。她刚出生没多久，父母便双双离世了，独留她一个人在寒风中嚎啕大哭。也是幸运，当日正巧有位老阿妈路过那里，见到茫茫草原上丢着一个沾着血的襁褓孩子，吓了一跳。她于心不忍，将桑羽带回了家，抚养了一段时间。”
    “那她又是如何到了龙宫，做了公主的呢？”
    敖易吃了口蟹黄，继续道：“后来没过多久，父王得知了此事，便派人去找她，终于在草原牧民的家里发现了正在到处爬的小桑羽，这才将她带回，又给了那位阿妈数十金，以便她颐养天年。”
    黄尚苦静静听着，知道敖易话里隐藏了许多事情。他沉默片刻，开口问道：“桑羽的母亲，也是龙族之人吗？”
    敖易顿了顿，无声叹了口气，挥手屏退了小厮们。
    “非也，翠芸是鲛人一族。”
    黄尚苦和楚行舟对视一眼，抬眸道：“鲛人不是在百年前就已经灭族了吗？可桑羽才不过二十岁，她的母亲...”
    敖易苦笑一声：“传闻鲛人一族在百年前的一场天灾中悉数灭亡，消失于世间。南明君就不曾怀疑过，好端端的，鲛人怎么会遭遇天劫？”
    黄尚苦道：“难道，别有隐情？”
    敖易点了点桌子：“上一代的天帝好色，南明君应当有所耳闻吧？”
    “...嗯，听过传闻。”
    “哈，哪里是什么传闻，无非是天界那些人面兽心的狗东西遮掩不掉恶行的幌子罢了。”敖易竟有些愤恨地开口说道：“鲛人一族是世间少有的纯净瑰宝，他们天性仁爱、泪落成钻，且不论男女，皆容貌出众，动人心神。
    当年老天帝沉迷美色，犯下过不少罪行，其中就有霸占鲛人王后的一笔。那王后倾国倾城，是位刚烈的绝色女子，她宁死不从，最终自爆而亡。鲛人王大怒，全族愤慨，决定揭竿而起，讨伐那老东西的罪行。但可惜鲛人一族法力较低，且数量稀少，与天帝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加之当时天界如日中天，如此一来，谁敢帮他们？鲛人王濒临绝望，拼死相抗，却最终被天界一道天劫打在身上，魂飞魄散。鲛人一族也因此受到重创，丁零无几。然而更有甚者...”
    敖易此时颇有些咬牙切齿的状态，他闷了一口酒，沉声道：“更有甚者，六界之中觊觎鲛人一族财色的混蛋更是数不胜数，他们落井下石，在天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纵下，四处抓捕幸存的鲛人...”
    敖易松手丢了酒杯，长呼一口气道：“总之，百年后，最后一只鲛人最终不堪□□，自尽于床榻之上...鲛人一族也从此消失在六界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兀自道：“南明君你知道吗？翠芸其实并不是纯粹的鲛，她是龙族和鲛人的...孩子。”
    敖易淡淡地望着屋里的人，眼里是是极尽悲痛失望后的平静。
    “她的父亲是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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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说是世俗，是故若不依世俗，第一义则不可说。”喜欢天地投喂游记请大家收藏：(663d.com)天地投喂游记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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