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花开永不败

    如此规行矩步的院子，却豁然在中线上建造了一座边缘弯弯绕绕的大池子。池内没有莲花锦鲤相戏，池上也没有小桥游廊横搭。有的只是一棵古树梨花干干净净地随风微曳着。
    那遒劲树根扎于水池中央，花开得正欢，仿若雕栏玉砌中盛了满树的洁白飘雪，温暖蓬松落了一地，将这冷硬古板的宫殿融地柔软起来。
    楚行舟呆呆立在原地。
    忽而有阵冷风吹来，一朵梨花随着风向盘旋着飘到面前，点在了他的鼻尖，楚行舟眼前骤然一片煞白。
    晕了过去。
    秋意阑珊，楚行舟坐在窗前，望着被挖地面目全非的庭院出神。
    也不只是想到了什么，他那俊秀如刀刻的侧脸在暖阳下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沙啦沙啦，后殿有脚步声和重物的拖地声响起，楚行舟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静。他起身关窗，拿起桌上摊开的书本，研读起来。
    “青溟君！看我带什么来了？青溟君——！楚兄——！阿楚——！再不开门我就进去了！”
    卧房轩窗再一次打开，楚行舟立在窗内看着他。
    黄尚苦笑道：“终于舍得看我一眼了？”
    “南明君今日大驾光临，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知这次又带了什么。”
    黄尚苦伸个懒腰：“你猜，自己出来看。”
    “锄头。恕我直言，南明君，我院里再也没有什么地方供你挖池子了。”
    “猜错了。阿楚，你出来看看，保管你喜欢，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带回来的。”
    楚行舟犹豫一下，消失在了窗内。
    黄尚苦哼着曲子打量起被他挖开的深坑——啧，还是晚了，土壤都有些干了。
    “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
    黄尚苦回头笑道：“楚兄终于肯出来了。怎么样，喜欢吗？”
    楚行舟站在一棵巨大的枯树面前，脚下是数不清的残枝败叶。他面无表情，并不想搭话。
    “楚兄放心，它还活着，而且活了很久，还会活更久。”
    “...你不是说挖坑是为了做池子吗？现在改作种树了？”
    黄尚苦笑道：“都有，楚兄一会儿就知道了。”
    金乌高照，楚行舟看着吭哧哼哧种树的黄尚苦半晌，给他沏了三壶茶。
    溪流相接，清泉入池。黄尚苦一道月白色灵力划过，梨树随之枯木逢春，结出满院香雪，轻飘飘落在楚行舟指尖。
    黄尚苦净了身上泥土，走过来迎风笑道：“四季开，永不败。”
    楚行舟青玉般的心恍然一动。
    黄尚苦拿起桌上温热的茶壶，喝了几大口，看着他问道：“青溟君可知，这梨树有何特别之处？”
    楚行舟思量半晌：“...年纪大？”
    “哈哈哈”黄尚苦笑道：“这也是其中之一。”他咳了咳，神秘般说道：“这是我第一次遇到楚兄时，躺的那株梨花树。”
    后殿院中，黄尚苦抱着人输着灵力，左查右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左等右等也不见醒。他心急如焚，估摸着时辰，抱起楚行舟就向后殿旁的卧房快步走去。
    楚行舟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爬上爬下，在自家卧房里找药罐的墨绿色背影。
    “...南明君。”
    黄尚苦攸地转过头来，飞奔到榻前，急道：“楚兄你醒了？可有不适？”
    楚行舟摇摇头：“南明君无需担心，我没事，就是...就是想起了一点儿东西。”
    黄尚苦惊异道：“你记起来了？”
    “嗯，只一点。”楚行舟接过黄尚苦递过来的茶水，继续道：“或许梨花有灵，见我来了，便送给我一段记忆。我方才睡梦间看到当年景象，发现竟是南明君将这棵梨花树带了来，种于院中。”他省去了那些触景生情的缘由，只寥寥讲了大概。
    黄尚苦闻言又喜又悲，喜的是自己先前就已与楚兄相识，而且看样子交情匪浅，青溟君抑或是阿楚，都还好好同自己说话，未遇不测；悲的是明明是两个人的往事，他现在却丝毫回想不起来。
    黄尚苦张张嘴，欲言又止。楚行舟轻笑道：“南明君若是因此挂怀，倒叫我十分过意不去。况且黄兄先前也对我说过，我们都会想起来的，不是吗？”
    黄尚苦点头，努力释然，却忽又道：“你方才称呼我为黄兄？”
    楚行舟一愣，回想起方才的无意之言，无奈找补道：“嗯，我会慢慢将称呼变过来的。若片刻间换掉原来的，只怕会不习惯。”
    黄尚苦笑道：“慢慢来，不急。”
    楚行舟喝了口茶，犹豫着又开口道：“黄兄，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楚兄问便是。”
    “南明君为何在冥界的时候，就决定请求山魈君，助我们来此？黄兄是当时就猜测到了青溟君...也就是我同你的旧交吗？”
    黄尚苦一愣，木讷答道：“当时我并未敢细想，只觉头疼，这事是后来才想明白的。至于当时为何想来...其实，我也不知为何，也许就是想看一看。”
    楚行舟追问道：“哪怕时限只有半个时辰也要来这里看一眼？这分明没有什么用处的...”
    黄尚苦点点头：“嗯。”
    楚行舟抬起眼来看他：“就只是为了一观吗？”
    黄尚苦不明所以，继续道：“嗯。”
    楚行舟低头轻轻笑了一下，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道：“好的，我知道了。”他动了动胳膊，只觉得浑身酸痛，问道：“南明君，我睡了多久？”
    “大约一刻钟。”
    楚行舟只当是自己做梦太累，便不在意了。他起身下榻道：“时候不早了，若是过了时限，只怕会很麻烦。南明君，我们先回去吧，”
    黄尚苦点点头，却不动作，只顺着他的经脉又检查了一番，然而这次却发现了异常。
    “南明君，怎么了？”楚行舟看着黄尚苦的脸色，察觉不对。
    “楚兄，你有灵力了。我在你的经脉里发现了灵流。”
    楚行舟张着嘴动动手指，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黄尚苦笑道：“这也是好事，我方才探查过了，这灵流并不会对你的身体有损害，相反，它好像本就是生于此长于此似的，适应得很。出了天界，我便告诉你如何使用。”
    楚行舟点点头，并不纠结，只想着快些回去。
    然而或许是阴差阳错，黄尚苦正要去开门，却无意间碰到了书架旁的瓷瓶。那瓷瓶咔嚓一动，与之遥遥相对的一幅字画后面，便响起了玉砖相碰的声音。
    楚行舟与他对视一眼，抬手掀开了绢画。只见冰凉玉墙上霍然开出了一道暗门。
    黄尚苦喃喃道：“楚兄，这是...”
    楚行舟动了动喉结，提议道：“我也不记得了，要不...去看看？”
    “好。”
    二人入内，并未行几步，便来到了尽头，此处有一间算不上宽敞的暗室，构造也很普通，只是里面放置的东西却有些特别。
    黄尚苦看着暗室里那堆唯一的储藏品，慢慢道：“楚兄...这是你，准备自己喝的吗？”
    楚行舟无奈道：“我，我也记不得了，许是吧。”
    黄尚苦走向那二十几坛佳酿，透过琉璃坛子看了看、嗅了嗅，道：“梅子酒。”他转过头来补充道：“估量着全部是手工酿造的。”
    楚行舟并不想继续探讨为何青溟君卧房的暗室里藏的居然是酒，可黄尚苦偏不如他意。
    “我记得楚兄后殿附近有一片青梅树林。”
    “...嗯。”
    “楚兄会喝酒？”
    “...嗯。”
    南明君憋着笑，平静道：“楚兄，我竟不知你，如此爱酒。”
    楚行舟道：“我也不知。”
    黄尚苦笑问：“楚兄，需要我将这些酒带回去吗？如此佳酿，放在这里也是浪费了，倒不如我们带回去慢慢喝”
    楚行舟深吸一口气，被琉璃佳酿勾起了馋虫，他面色不改道：“好。”
    片刻后，楚行舟看着毫无变化的乾坤袋，边走边问道：“南明君，沉吗？”
    黄尚苦一愣，反应过来，笑道：“不沉，乾坤袋轻如佩环，不会有变化的。楚兄放心。”
    楚行舟点点头，推开房门，准备向后殿外墙走去。黄尚苦却在这时走到了别处。
    楚行舟疑惑间跟过去，发现他正站在一间偏室前，望着上面的牌匾思量不语。
    楚行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块制作精美的木牌匾上只写着一个墨色大字：陆。笔记飘逸潇洒，直写出了匾外。
    楚行舟明了，这大约是青溟君为那位陆仙君，也就是大师，所准备的房间，南明君此刻或许在缅怀陆大师。
    他正这么想着，却忽闻黄尚苦开口了：“这字是我写的。”
    楚行舟点点头，心道难怪如此。
    黄尚苦又道：“我之前，应当是不知你这里还有一间偏室的。”
    楚行舟疑惑：“？”
    黄尚苦欲言又止，最后道：“我们走吧。”
    他径直向梅子林走去，顺着青玉小路行到墙边，伸手摸了摸，在隐于砖缝间的凹陷图案上缓缓注入灵流，小门随之发出一圈淡光，缓缓打开。
    两人原路返回，来到拐角。楚行舟一路上都在思考南明君为何突然间像是低沉了下来，他静静走着，并未观察四周，故而在即将踏出拐角的那一刻，被黄尚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拦腰掳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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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牌匾是我写的字，这偏室就应当是我住的。喜欢天地投喂游记请大家收藏：(663d.com)天地投喂游记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