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与暖

    史蒂夫和巴基一路冲到了联军营地的指挥所。和他们预料中的心虚和急于解释不同，菲利普斯将军很平静。他坐在那张堆满了战报的橡木桌后，摊开来的地图上依旧有着密密麻麻的小圆点标注，甚至连他们闯进来的时候他手里的笔都没停一下。
    史蒂夫将那张调令摊在这位铁血将军的面前，沉声道：“菲利普斯将军，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咆哮突击队需要一个解释。”
    菲利普斯将钢笔的盖子咔嗒一声合上，然后把它插进桌角的金属笔筒里。他抬起头，语气一如每次下达作战指令时那样沉稳坚决，
    “你想要听我解释为什么会在这张调令上签字？”他问。
    史蒂夫紧盯着这位将军的双眼，出乎意料地，里面全是属于军人的坚定——
    切斯特·菲利普斯并不为在调令上签字感到自责、后悔或是不安，事实上，他坚信自己做了件正确的事。
    为什么？
    史蒂夫感到难以理解，他在成为超级士兵前就认识这位将军，当时他和卡特负责训练所有超级士兵血清的候选者。尽管菲利普斯将军一开始并不支持自己成为第一名血清受试者，但毫无疑问地，他是名尽职的好军官，和在前线拼杀的所有战士一样。
    菲利普斯似乎是看出了史蒂夫的疑惑，他伸手指指桌边的椅子示意两人坐下，等他们强压下火气坐好才开口道：
    “你们知道伊娃娜·韦恩是什么吗？”他并没打算让两人回答就马上揭晓了答案：
    “就是夜魇，一件联军暗地里比坦克大炮还要趁手的武器。”
    “什么？！”巴基那双灰绿色的眼睛瞪得老大，差点儿一下子从坐着的椅子上跳起来。
    史蒂夫倒没那么大反应，只是微微点头，像是一直以来的猜测终于得到了确认。
    菲利普斯扫过两人的表情，顿了顿才继续道：“靠同情和怜悯可打赢不了一场战争，夜魇一直以来都是联军不可或缺的。九头蛇的军工厂分布图？那只是它所完成的许多作战任务中的一项而已，甚至都算不上最重要。”他看向美国队长，那双眼睛目光炯炯，话语铿锵有力，“现在，法国和比利时都已经收复，有着苏联在东线的压迫，纳粹只是在负隅顽抗。很快，队长，这场战争就能画上句号。”
    史蒂夫·罗杰斯没有接话。
    菲利普斯笑了一下，“史蒂夫，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夜魇所代表的那份不确定性。”
    “当我们的国家不再需要武器的时候，它那令人发指的力量又该怎么处理？又能被怎么处理？夜魇并不是美国队长，伊娃娜·韦恩也不是你。”他叹了口气，“我们相信你，史蒂夫。你的内心的正直和坚守的准则让你成为了所有人心中的美国队长，你永远不可能做出有损对国家利益的事。可——”将军的脸部线条骤然收紧，语气变得严厉迫人：
    “可夜魇呢？这一切结束后还有什么束缚它？为敌人所用也不是不可能！至少我是不信国家大义在这家伙眼里能比一瓶好酒金贵。”菲利普斯不屑地嗤笑了一声，看向史蒂夫的目光里透着理所当然，他相信为国而战的美国队长肯定会想清楚这个道理并赞同他的决定。
    可史蒂夫却直直地对上菲利普斯的目光，那双湛蓝的眼睛里面流露出的情感坚定坦然。他的语气并不多么沉重，甚至带着那种谈论天气时的轻松自然，
    “长官，是‘她’而不是‘它’。”他道：“我从不认为伊娃娜·韦恩上尉同任何一个在战场上奋勇拼杀的大兵有什么区别，她也不是一件你们所谓不可控的兵器，长官。”他微笑，声音澄澈温和，“我信任她，我信任伊娃娜·韦恩。如果您以及其他将领仍然有所担忧，那么我愿意拿人格来担保，伊娃娜是个比起正直来完全不会输给美国队长的家伙。”
    “哼！”菲利普斯的鼻子里发出短促的单音，他盯着美国队长，面皮抽了抽，脸色冷硬而阴沉。他似乎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攥着的拳头都有些泛白。
    美国队长仍然分毫不让。
    “史蒂夫。”巴基喊了一声，拍拍好友的肩膀，咧开嘴语气森然：“和他耗在干嘛，大不了我们回国去就是了，也好让大家都知道知道菲利普斯将军怎么逼走了美国队长。”
    史蒂夫闻言颇为赞同地点点头，“这主意不错。”两人说着站起身就要离开。
    “给我滚回来，真是，两只小兔崽子！”菲利普斯一拍大腿从座位上跳起来，和之前一副阴沉强硬的样子不同，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生动起来，“果真还是让伊芙那混球给猜准了，真是，史蒂夫，我赔了十美元！”他指指桌上的调令笑骂，
    “你们真以为我愿意签这玩意儿？”
    史蒂夫眨眨眼和身旁的巴基对视一眼，对菲利普斯大变脸有些摸不着头脑。
    “害，别愣了，都是我手底下的兵，眼见着那边都拿着装点好的罪证过来哪还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伊芙这家伙门儿清的很，这张调令我签不签结果都一样，还不如签了好让那帮龟孙知道我已经——‘统一战线’。”菲利普斯摊摊手，解释道：“早在上面派人下来之前我就和伊芙那个混球通过气，佩姬和霍华德本来不会掺和进去，结果我没拦住给那两个兔崽子跑了。”他说完，见两人还是一脸不信地盯着他。
    这次郁闷的换成了菲利普斯，“瞪什么瞪？你俩还想听什么？赶紧、麻溜点儿，该干嘛干嘛去！”
    “你们赌了什么？”巴基问。
    菲利普斯瞪着眼睛看他，“当然是赌你们这群犊子会不会信上头那帮龟孙的鬼话！”
    “那伊芙是赌我们不会咯？”英俊挺拔的大兵笑得一脸得意。
    “滚滚滚！”气急败坏的将军拍了桌子。
    气氛一下子松快下来，他们看看彼此，都有些想笑。
    不过好歹史蒂夫还记得些正经事，他问道：“那伊芙现在怎么样了？有消息吗？佩姬和霍华德呢？”
    “放心，昨天晚上我就得了电报，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这两天就能回来。”菲利普斯嘟囔，“我就说能让那家伙吃瘪的恐怕现在还没生出来。”
    巴基撇撇嘴在营帐里转了个圈，军靴胡乱跐着地面，“我还是没想到伊芙那个酒鬼竟然是夜魇？差别太大了点儿吧！”
    “其实我一直想问，巴基，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执着夜魇的真实身份？”史蒂夫脸上带着笑意，“快，老实交代。”
    “对，我也奇怪。我的档案员已经在我面前抱怨过不止一次，说有个叫巴基的小兔崽子总想溜进去找点儿关于夜魇的情报。”菲利普斯催促着。
    巴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憋了半天竟然红了耳根。
    “哦，你小子不是吧。”菲利普斯笑骂，“滚滚滚，快别在我眼前头晃荡了。”
    史蒂夫强忍住笑，他揽过巴基的肩膀使劲晃了晃，“快，说说看，我看伊芙那力气，你怕不是被英雄救‘美’了？”队长的目光里满是揶揄，“我们的布鲁克林小王子该改名了，我觉得换成小公主就不错。”
    “去你的，史蒂夫。”英挺的大兵炸毛，一把推开损友就梗着脖子往营帐外走。
    史蒂夫赶忙快走两步跟了上去。
    菲利普斯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笑着摇头。
    外面的炮火还在响个不停，树林子里联军大兵们还在缓步推进。12月份的寒风呼啸着穿过军营，他们的调侃和骂声却隔了老远还能听见。
    等声音彻底远去，将军的笑容却微微收敛。他叹了口气，背着手呆呆地看了摊在桌上的那张调令良久，一向坚决的面容竟透出几分疲惫，“你这家伙啊——什么忙都不让帮，我这老家伙就那么没用吗？”
    **
    美国杜勒斯机场
    打扮精致的英格兰玫瑰步履优雅从容地轻挽着旁边西装男士的手臂，他们不时凑近了耳语几句，看上去宛如一对甜蜜融洽的夫妻。
    他们依偎着来到最后一道关卡，一身机场制服的年轻女性露出美国式甜美微笑，“欢迎回来，现在里斯本好些了吧——”她低头飞快扫过护照上的名字，“巴克夫妇。”
    男人的修剪整齐的小胡子向上翘起，他的笑容迷人极了，“至少比之前好了不少，哦，我的老天，终于又呼吸到属于美国的空气了，甜心——”他眨眨那双漂亮的焦糖色眼睛。
    “哦，当然。”年轻的检察员面上红润了些，笑得更甜了，她再次快快地扫了眼手里的证件然后便盖章示意通过。
    姿容优雅的女士接过证件也回以微笑，一对甜蜜的夫妻就相携出了关卡往机场出口走去。
    “看吧，小佩，我给你说会很顺利的。”霍华德得意洋洋地朝旁边的人眨眼，那只英格兰玫瑰当然就是刚下飞机的卡特。
    卡特却紧皱着眉头，“不太对，只要一封电报，这个机场就会被荷枪实弹的大兵们堵得水泄不通。”
    “也许是他们没追踪到吧，谁知道呢？”霍华德撇嘴，“我让贾维斯开车来接我们了，他应该就快到。”
    卡特闻言眉头皱得老高，“哦，该死的，我们现在是两个逃兵，霍华德！你就准备让你的管家开着辆兰博基尼跑到机场来把我们两个倒霉蛋接走？”
    “逃兵只有你，我可没入军籍。”霍华德耸肩。他本想再开个玩笑，结果瞅见卡特的眼神顿时又给憋了回去。
    没等两人再说下去，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就平稳地驶入了停车区域，经过抛光的车头泛出美妙而奢华的光泽。小胡子富豪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来了——我可要找个地方好好洗个澡、吃顿——”他话还没说完便看见了紧跟在豪车后面的三辆军用吉普。
    要糟，快跑！
    小胡子富豪的脸色一下子憋得像快爆掉的温度计，也许再过几秒就会头顶冒烟。
    迷彩色的吉普车飞快冲两人驶来，冰冷、坚决、肃然……它们并不如前面的劳斯莱斯那般整洁光亮，上面黏着的泥土和黑色的污迹甚至让人觉得饱经风霜，但你只要看到那厚实的胶皮大轮胎和合金制成的有些弹孔凹痕的骨架，就会知道那属于战场。
    “起码不是兰博基尼，是吧？”霍华德强笑着讲了个很烂的笑话，惹来卡特一个不客气的白眼，他摊手道：“哦，别这样，我除了躲那些甜心的时候，你见我什么时候逃过。”
    “省点儿嘴皮子吧，霍华德。”卡特没好气。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那辆军用吉普，手却已经伸进了随身携带的一只手包。
    现在逃跑已经来不及了，以这速度只用两秒吉普车就会停在他们面前。她的手摸到了包里一个冰凉的物体。
    手|枪带不上飞机，不过这东西可以勉强凑合。
    果决干练的女特工低声对旁边的人低声叮嘱：“一会儿我说跑，你就什么都别管，往外冲！”
    还没等霍华德反应，他的管家驾驶的那辆劳斯莱斯便先到了。车辆停得很稳，一个衣着考究的英伦绅士从车上下来。
    贾维斯走上前道：“请容许我稍作解释，斯塔克先生，卡特女士。”
    “解释？！解释为什么这群臭虫跟在你屁股后面一路找到这来吗？”霍华德突然提高了声音，就在卡特以为他终于开窍了的时候，男人却颇有些义愤填膺地嚷嚷：
    “我以为你会开那辆、那辆最不起眼的——奔驰！”
    卡特扶额，“问题是开哪辆车吗？”她也提高了声音，“你这家伙的脑子到底什么构造？！”
    “是啊，我也很好奇。”
    “对吧，我就说——”卡特好像觉察到不对，她猛地扭过头——
    一头金色短发的女人笑得一如既往的温和，她双手插在口袋里，姿态随意地站在他们身边。黄昏的机场，灯火渐次亮起，为她的发丝镀上了层剔透的光泽，她静静地站在他们身边，就好像这些天所有的肮脏龃龉、心焦奔逃都只是一场幻梦。
    卡特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眨了眨，那长睫毛忽闪忽闪竟显得有些可爱。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小佩。”伊娃娜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为她担着罪责千里奔袭而一身风尘的两位朋友。
    “哈，就知道你这家伙出不了什么事。”霍华德一直强撑着的欢快声音里终于透出些疲惫，他拍着女人的肩膀轻轻地骂：“世界毁灭了你个混球也照样能拎着酒瓶子活下去。”
    卡特赶忙抹去眼角滑落的泪水，她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笑着调侃，“看来我们的公主已经一脚踹掉了恶龙，勇士们该失业了。”
    伊娃娜笑得有几分孩子气，“那当然，都解决了，我的勇士们。”她拍着两人的肩膀，语气轻松得就好像只是出门吃了个午餐。
    12月份的美国华盛顿很冷，一如在那在深深封入地下的金属罐头里面熬过的漫漫长夜，灯光很亮，椅子很硬，手铐很紧。可那时有多么饥饿、寒冷、孤独现在就有多么温暖、满足。
    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过两位朋友，然后咧开嘴，“我给你们说，这次我可赚了，看——”伊娃娜指指后面军用吉普上一个拿木条封好的箱子，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威士忌！一整箱！！真的！！！”
    她看起来开心极了。
    “你也就这点儿出息。”小胡子富豪笑着道：“走走走，正好，到我宅子里喝一杯。话说——既然你解决了，那我们呢？还算无故逃逸吗？”他冲伊娃娜眨眨眼。
    “怎么会，放心吧，就当放了一个星期的假。怎么，你现在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回那个垃圾堆了？”
    “当我没说，喝酒，喝酒去！”
    他们笑着上了那辆奢华的劳斯莱斯，临走前还不忘将那箱附赠的威士忌给塞进去。称职的贾维斯发动汽车、挂挡、踩油门——汽车稳稳地驶出，军用吉普被远远抛在了身后。
    这正是第五天傍晚，机场沿路的灯光都已点亮。太阳落了下去，冷风开始呼啸。他们驶入华盛顿郊区黑黝黝的大路，嘴里吐出很烂的笑话，却都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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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
    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
    我尝试绕开那些悲痛，
    却也错过了所有的欢喜。
    倘若真的无从避免，
    倒不如先享受那顽固的欢喜。
    反之亦然。
    ——来自网络。感谢在2020-04-20 23:47:24~2020-04-22 20:5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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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