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疤

    达米安眼睁睁地看着那柄银色的飞刀刺入少女的肌骨，鲜红的血液溅了出来，可他的父兄却只隔着人群远远看了一眼便飞快往那个刺客离开的方向追去，他们的身影那样坚决，越发显得皱着眉头下意识挤到最前面的他像个傻瓜。
    飞刀卡在锁骨下缘，三角肌绷断，没伤到动脉。
    少女捂着肩膀从地上跳起来，压低身体，抿紧嘴唇，迅速扫视一周。
    这动作达米安再熟悉不过了，无论何时都不能让伤痛占据心神。他们必须警觉，必须忍耐，必须强大。
    “多亏了你，伊芙，你需要急救。”戈登局长眉头禁皱，冷静干练地掏出手机调派人手。
    “放心，没伤到动脉。”少女一把扯下身上的坎肩利落地自己的伤口打了个止血结，露出的肩背上有几道狰狞的旧疤，那疤痕很长很旧，愈合的皮肉呈现深红色，加上缝合过的针痕，看上去就像鼓胀的红色蜈蚣，狰狞可怖。
    原来，这就是夜魇。
    达米安紧抿着嘴，冷眼旁观。
    名叫伊娃娜的少女见戈登局长简练地交代完了，便道：“韦恩家会提供一份本次在场宾客的名单，戈登局长，接下来是要等警力到达对这些客人们进行现场问询还是——”
    戈登局长扫过这些哥谭名流们现在惊恐与焦躁交加的脸，皱着眉头道：“先疏散吧，后续警力会对这里进行现场勘察。”
    “好的，我会让他们绕过事发区域。”少女说着转过身，称职的老管家走上前，手里黑色的披肩柔顺地垂下，将那背上的疮痍掩盖殆尽，韦恩家的长女步伐优雅坚定地走入正在窃窃私语的名流们中间。
    她那双深蓝色的眼眸灿若星辰，没有任何因为袭击带来的惊恐不安，她扫过面前的每一个人，原本惊恐焦躁、议论纷纷的人们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很抱歉竟然发生了这种惨剧，我想各位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少女的声音不高不低，语气镇定坦然，“那么，各位可以有序离场了，还请提醒司机避开事发区域。之后，韦恩家会提供本次参加晚宴的名单，哥谭警局也会进行进一步的调查。”
    说到这里，伊娃娜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锋利迫人，“但无论这次事件背后的黑手是谁，各位，这都不会影响韦恩家下一步对于哥谭的建设计划，我相信真正的有识之士也会做出正确的决断。”
    所有人都少女在那锐利逼人的目光中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没有人会轻视这个韦恩，没有。
    纷杂的人群开始蠕动，属于哥谭金字塔尖儿上的宾客们渐次离场。
    达米安看着他的长姐滴水不漏地同那些来自哥谭各个领域的名流们寒暄、安抚、送离，他突然有无数个问题想要问。
    一直以来他都被教导成为刺客联盟的继承人，他必须强大、冷酷、坚不可摧，除了他自己，其他的一切都可以被丢弃，他被训练成一个可以不眨眼地斩断眼前一切存在，他一直以为这样便是真正的强大，因为无论是他敬仰的祖父还是母亲都是这样。
    可现在，眼前这个自称是他姐姐的人却亲手打破了这一切，她可以令自己几乎无法反抗地将匕首抵上他的脖颈，也可以无比温和地道一声欢迎，她背负着狰狞的疤痕，却能毫不犹豫地推开身旁刀锋所指陷入绝境的人。
    鲜红的血液濡湿了少女那薄薄披肩却因为是黑色而显得并不显眼，利刃还插在她肩头，
    可那个身影就是强大得令人移不开眼。
    **
    直到最后一位客人被司机载离。
    伊娃娜好像终于松了口气，卸下面上的客套，拎起繁重的裙角，转头冲一旁的戈登局长咧开嘴露出个属于少女的笑，“真够呛，吉姆叔叔，剩下的就麻烦你了，我去打电话告诉芭芭拉她你又双叒叕要晚回去了。”
    “真是，快去让阿福帮你包扎。”戈登局嘟囔了一句，“这种时候布鲁斯那家伙干什么去了！”
    伊娃娜笑了笑没答话。
    正在此时，一道黑影迅捷地驶入了韦恩庄园，尾灯在空气中划出一抹蓝色的弧度，蝙蝠车在众人面前停稳，一红一黑两道身影从中跳出，是蝙蝠侠和红罗宾。
    戈登局长冲少女露出个歉然的表情。伊娃娜心里好笑，但还是做出一副理解的神色转身进入韦恩宅。
    “什么情况？”蝙蝠侠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低沉。
    “飞刀一击毙命，这是已经取出来的证物，飞刀里灌了水银来提高精准度，还有这里……”
    “……”
    听着几人讨论案情的声音逐渐远离，伊娃娜捂着肩膀疼得咧了咧嘴，很没形象地两下踹掉碍事的高跟鞋，快步和阿福一起来到蝙蝠洞。
    称职的老管家阿福已经轻车熟路地将外伤药品码放整齐，少女一把将肩膀上深入皮肉的飞刀拔下丢进一旁的金属托盘，两者相撞发出“叮啷”一声轻响，然后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下，冲拿着纱布绷带走过来的阿福笑道：“没关系，阿福，接下来我自己来就好，你去忙吧。”她眨眨眼。
    阿福心领神会地将药品放下，径直出了蝙蝠洞。
    “你怎么发现我的？”阿福前脚刚走出去，穿着一身小西装的男孩儿便突然冒了出来。
    伊娃娜笑了笑没答话，只伸长了另一只没伤到的手臂想要去拿金属托盘里的医用酒精，结果还没等她拿到，达米安的手比她更早拿到了那个透明的玻璃瓶。
    男孩儿的眉头紧皱，他伸手打开瓶盖，将玻璃瓶递给她。
    伊娃娜接过酒精，笑着道了一声谢。
    “哼。”达米安发出一个不屑的单音，“现在这样，当时怎么不干脆舍了那个局长？之后再扶植一个就是了。优秀的继承人永远都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继承人？”少女将蘸着酒精的棉球深入伤口消毒，对常人狰狞可怖的伤在她面前却不过家常便饭，她只是稍稍皱眉，就将一切处理得妥妥贴贴，少女看向这个弟弟，像是突然就理解了些什么，语气温和又耐心，“不，达米安，你觉得我救了戈登局长是为了他在警局给我们提供的帮助？”
    “不是吗？”达米安反问。
    伊娃娜笑了笑，却没立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
    “达米安，帮个忙。”
    “什么？”
    “帮我把绷带从这边绕过来，我一只手弄不大方便。”
    达米安一声没吭，却还是靠近了些，接过少女手里的绷带与纱布，双手熟练地将它们拉开、缠绕、扎紧，伊娃娜就静静地看着她这个年纪最小的弟弟，那么一点大的孩子包扎伤口的手法却娴熟得令人难过。
    伊娃娜的目光愈发地温和，“达米安，无论你的祖父和母亲都教给你什么，这都没关系，你不必对身边的人释放善意，你也没有义务去拯救生命，但只有一点，只有一点，既然你现在并不身处刺客联盟，那么就试着去看看这个世界里的其他人吧，看看我们怎样生活，怎样抉择，怎样爱又怎样恨。”
    “如果，只是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我们这些被形容为无可救药的人类还有些值得存在下去的理由，记得我们永远是你的家人，而你永远是我的弟弟。”
    达米安猛地抬起头，困惑复杂的绿眼睛对上那双坦然温和的蓝眼睛，他皱着眉头语气不善道：“不要告诉我需要干些什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伊娃娜看着少年眉宇间的桀骜，忽地笑了起来，
    “因为我从来不是什么继承人。”
    “你看过我的资料，我只是一次意外的产物，五岁之前布鲁斯甚至不知道他有我这么个女儿，而我的生母对我最大的期待只是希望我活得幸福而已，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比一个路边的流浪汉要金贵。”她的声音带着释然与平静，她试探着伸出手，达米安皱了皱眉头没有躲闪，于是她便轻轻抚上他的发心，少女看着他，一双蓝眼睛像是广阔无垠的大海，“达米安。”她轻轻地唤着，“我不知道你所谓的‘优秀的继承人’有怎样的标准，但那都是建立在认为自己与众不同的基础上，教导你的人一定总告诉你，你要坚强，要冷酷，要一往无前，而你自己则是最最优秀，最最高等，最最特别，而且终会俯视众生的存在。”
    达米安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可是。”少女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仿佛要将他看穿，“归根究底，你又有什么资格高人一等？刀扎在身上一样疼，被训斥一样气，遇到想不通的问题一样困惑，被他人冷眼无视一样会伤心……”
    “没谁的命就比别人的金贵，达米安，没有，只是在不同的人眼里有先有后而已。”
    他的长姐语重心长地吐出最后一句话，然后站起身准备离去，她的背脊依旧那么挺拔，伤疤依旧那么狰狞。
    达米安鬼使神差地伸手拉住了她，少女有些吃惊地转过头，就看到男孩儿正紧紧盯着她，目光里满是执拗，
    “我会好好看看的！”男孩儿的语气里简直透着股凶狠，
    “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你说的那样，姐姐。”
    “好。”少女展颜一笑，眉宇间尽是张扬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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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修改了好多遍还是不满意，大米从小被教导成为刺客联盟的继承人，人人都告诉他他的与众不同，可归根究底，每个孩子都值得被温柔以待。
    （之后会日更，最近的剧情想要推进得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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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