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an B

    伊娃娜身上的伤好的很快，事实上，是好得太快了。
    她断了至少5根肋骨，3只蝙蝠镖将她捅了个对穿，更不要提大腿上挨的0.45口径的枪子儿和浑身数不清的出血与骨折……要不是小丑不想让“玩具”死得那么快，伊娃娜怕是撑不到小丑离开就一命呜呼了。
    可就是这样严重的伤势，寻常人怎么说都要在床上躺上一年甚至更久，可伊娃娜不到一个月就好得七七八八了。
    蝙蝠洞
    伊娃娜一圈圈拆开自己手臂上的绷带，下面显露出的皮肤因为失血看上去有些苍白，但皮肉下面的骨头已经长好，表面的伤口都已经收口结痂，瘀伤的痕迹淡得几乎看不出来。
    她缓缓转动手腕，然后活动手臂、肩膀，并无任何滞涩和疼痛。
    “真奇怪，我的身体肯定发生了些什么改变，以往可没恢复得这么快过。”她抬了抬自己依旧被石膏和绷带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腿，问道：“腿部的扫描出来了吗？这边的石膏是不是也能拆了？”
    阿福正拿着几张黑色的X光片走过来，闻言回答道：“是的小姐，尽管难以置信，可您的骨头确实恢复得很好，我来帮您拆石膏。至于您身体的改变，血样报告将在稍后出来。”他说着拿起已经消毒过的剪刀，利落的剪开那厚厚的纱布，开始拆下面的石膏板。
    “好吧，希望不是坏事。”伊娃娜还在看着自己身上结了痂的伤口，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突如其来的快速恢复能力让她有些不安。
    终于两条腿都从那限制行动的石膏里面解脱了出来，伊娃娜迫不及待地从手术台上跳下来，活动着自己那已经憋了一个月的腿部肌肉，哪怕长时间血液不流通而导致的刺痛从脚底板不断传来也不能阻止她继续在蝙蝠洞里拉伸筋骨。
    正在这时，“老姐，血样报告出来了，猜猜检测到了什么？”杰森从蝙蝠洞下面一层跑上来，拿着手里的一沓纸卖了个关子：“你肯定猜不到。”
    “是什么？”伊娃娜有些好笑地走上前，“不要告诉我我突然变成什么怪兽了。”
    她从杰森手里接过报告单，一条条看了起来，眉头却越皱越紧。
    “未知能量构成？”她挑眉，“连我们的资料库里都比对不到吗？”
    “就是这样。”杰森摊摊手，“这种未知能量刺激了你的细胞生长恢复，它们现在仍活跃在你的身体里，但只要脱离了你的身体不久这种能量就会慢慢消散。”
    “也就是说我以后受伤都能恢复得像这次这么快？”
    “是的，只是……”杰森抿紧了嘴唇，声音低了些道：“你的身体已经完全和这种东西掺和到了一块儿，布鲁斯还在下面推导这可能对你的身体造成的进一步影响，过分刺激细胞生长可不是什么好事。”
    “别担心，杰森，你老姐我命硬得很。”伊娃娜忍不住揉了把自家弟弟的脑袋，结果引来男孩儿一阵嘟囔。
    她走进电梯，下到蝙蝠洞下一层，布鲁斯还在显示屏前和一堆数据死磕，看他旁边资料上的好几个咖啡深褐色的圆形印子就知道他又不知道已经几天没睡了。
    “布鲁斯，实话告诉我，情况是好是坏？”伊娃娜走上前去看那一堆的数据。
    布鲁斯放下手里正在分析的资料，揉了揉眉头，“现在这股未知能量和你的身体保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线上，它没有再刺激你的细胞进行代谢和增殖，但……也没有消失。”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一双蓝眼睛对上她的，那里面流露出的情感伊娃娜很熟悉，就像是要去赴一场不知输赢的硬仗：
    “伊芙，你不能再参与夜巡了。如果你再次受伤，‘它’也许会直接打破平衡，你的细胞会不断地分裂、生长、死亡，最终它们活性耗尽……”
    “我会像燃尽的灯芯那样死去，对吗？”
    伊娃娜眨了眨眼睛，却笑得很是坦然，“别这样，布鲁斯，从我选择走这条路的时候起，就有觉悟了。”她拍拍这个男人的肩膀，沉下声音认真地道：“我会实时注意身体的指标，会定期接受检查，会积极寻找解决的方法，但——如果真到了那个糟糕的最后，我还有你们在我身边，所以……”
    “请让我走下去吧，我可不想这么窝囊地半途而废呢。”
    少女的眸光坚定明亮，一如很多很多年前一样。
    **
    伊娃娜没有将自己的身体情况告诉给迪克或者芭芭拉，甚至连这次重伤垂危的消息两人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并不知详情，因为她着实不想再多几个人替她担心了。
    她正在逐渐适应自己发生了异变的身体，关于这种未知能量他们的了解很少……或者说是除了她这个个例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的实例可查。
    蝙蝠侠和她也将当时参与急救的那些医生的资料查了个底掉，然而并没有谁曾用什么“独门妙手”实现医学奇迹，也没有人曾参与过什么可疑的生物学研究。他们甚至以其他名义和刺客联盟的领袖雷·霄古探讨过“长生”，但得到的资料却证明伊娃娜体内的能量与拉撒路之池使人起死回生的力量并不相同。
    可她却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这种未知能量对自己身体的影响，她的各种感官变得更加敏锐，肌肉力量在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增加，更别提那种可怕的恢复速度……但伊娃娜却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这种改变令她感到深深的不安，就好像原本和正常人别无二致的身体在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往着一条未知的道路上疾驰而去。
    又一次，当拉力测试仪最终停留在一个惊人数字上时，少女放下手里的拉环，她看向自己双手，眉头皱得死紧。如果她控制不好力道，失误杀人几乎是迟早的事。
    “好的，老姐，你现在成功变成了一只人形凶兽。”杰森撇撇嘴，将最新的测试报告递给伊娃娜，“如果不算上贝恩那个变态的话，你的体能已经超越了普通人能达到的极限，而且还在往上涨。”
    她苦笑一声，“这可未必是什么好事。”她抖了抖手里的另一张单子，没好气道：“这种能量在我血液中的浓度正在不断提高，鬼知道到最后会出什么事。”
    伊娃娜看到面前的弟弟神色间闪过一抹自责，便从一旁拿了瓶水扯开话题道：“你的新制服和新称号想得怎么样了？”她说着拧开瓶盖灌了口水，掩下自己内心的不安。
    提到这个，少年的眉宇间显出几分峥嵘，“当然。”他毫不犹豫地答道：“我以后就叫——红头罩（The Red Hood）。”
    “噗——”伊娃娜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就又喷了出来，她胡乱抹了一把脸道：“你知道这称号以前谁用过对吧？”
    “这我当然知道，蝙蝠侠档案库里写明这个称号最开始是由小丑使用的。”杰森的绿眼睛坦然又澄澈，他看着面前比他高些的少女，无比坚定道：
    “我绝、对、不、会再那么狼狈了！”一字一句，从肺腑间涌出。
    伊娃娜看着这个初露峥嵘的少年，露出一个微笑，
    “不错，这个称号酷极了。”
    **
    可纵使伊娃娜表面上表现的再怎么不在意，当她一个人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恐慌和害怕。就像所有那些被宣布了身患绝症的人一样，更何况她现在连自己会变成什么鬼样都不知道。
    伊娃娜开始做噩梦，惊醒，然后彻夜难眠，本就不多的休息时间变得越发得少。每天，她起床的第一件事变成了检查自己的四肢，冲去盥洗室洗脸，然后照镜子。
    因为在那些充斥着怪诞和不安的梦境里，她总会变成其它“东西”，有时候是人蝠，它那张呲着尖牙长着只有层肉膜覆盖的蝙蝠耳朵的脸就映照在自己房间的镜面上，“它”血红色的小眼睛死死盯着她，然后张嘴咆哮，发出人类根本听不懂的语言，接着她低头，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变成了属于蝙蝠的爪子，背后张开肉膜，狰狞可怖
    ——原来人蝠并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这时候门外传来托盘掉落在地上“叮铃光啷”的声响，她转头看去，就落进阿福那双因为惊恐而瞪大了的眼睛里，她伸手想要安抚那个熟悉的老人，可锋利的爪子却划破了老人穿着得体的黑色西装，大片的鲜血从下面喷涌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她拼命地想说些什么，可出口的却都是野兽的咆哮，她茫然四望，孤身一人。
    伊娃娜害怕自己变成一个狰狞的怪物，但她最令她感到恐慌的是她怕自己有一天会像哥谭催生的其它所有怪物那样丧失理智，肆意残杀他人，
    残杀那些她发誓要保护的人。
    鳄鱼人、泥脸、急冻人……一个个狰狞的脸出现在她面前，不明来源的力量对伊娃娜这种已经看到过无数次深渊的人来说从不是什么赠礼，在哥谭，这样身负异能的恶棍已经有太多太多。
    她宁愿自己是个有极限的普通人，也不愿意自己堕落成那个可怖的样子。
    当伊娃娜第不知道多少次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背后全是冷汗，她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喘气，像一条被捞上岸的鱼。刀刃锋利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那是她总藏在枕头下面的那柄军用匕首，她的手指根根收紧，手里的利刃似乎给了她些许踏实感，她的呼吸渐渐调整到规律的频率。
    不，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少女披上件衣服走出自己的房间，一步步登上那熟悉的楼梯，她的指尖拂过扶手上螺旋形的花纹，最终她来到韦恩宅最顶层，停在一扇乳白色的雕花木门前面。
    是的，这就是迪克曾经午夜冒险时闯入的那个挂满相片的大房间，伊娃娜从没说过，其实她并不是很喜欢这里，因为这里几乎承载了这么多年来她所有的挣扎、迷茫与午夜梦回的哀思。
    可她又不得不回到这里，因为当那些先人们透过冰冷的画框静静地注视着她的时候，她俯视夜晚静谧的韦恩庄园，这里又是唯一能令她感到心安的地方。
    只是今天，房间里显然已经有了来客，一个非常轻呼吸声从里面传来，如果不是近些天伊娃娜的听力有所提高，她根本就听不到，而在这间房子里，能把气息收敛到这个地步的只有一个人。
    伊娃娜的手搭在门把手上，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动门把手，走了进去。
    不出所料，她的父亲布鲁斯正坐在一把温莎椅上，因为她的推门而入，男人偏过头来看向她。
    “我可没想到半夜睡不着的还有你一份。”伊娃娜揉揉眉头走过去，坐到了男人对面的另一把椅子上，她看向中间放桌上摆的酒瓶，挑眉：“格兰菲迪？”
    布鲁斯微微点头，却没说话，他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碰到伊娃娜。
    “那正好，我现在需要来点儿酒精。”伊娃娜早就习惯了男人的沉默，她说着拿起酒瓶，在旁边的小桌台上找了个空杯子，抬起手给自己倒酒，她看着那澄澈的酒浆滑进晶莹的玻璃杯，她放下酒瓶，拿起杯子灌了一口，感受着醇厚浓烈的气息刺激着口腔，她转过透静静地看起窗外撒上了皎洁月色的韦恩庄园。
    “你不爱喝酒。”明明是一句关心的话却愣是被布鲁斯说出了一股金戈铁马的味道。
    伊娃娜勾起唇角，“你也不爱喝这玩意儿。”她晃晃手里的酒杯，笑容很浅很淡，“可我们现在都在喝。”她的脸色很差，额头上是没来得及擦去的汗水，眼睛下面有些发黑，那不是重伤时的样子，而是精神上的疲惫。
    “布鲁斯——”少女看着外面皎洁的月色，今天的天气不错，哥谭的浓云并没有覆盖到这块郊外的天空，前几天刚下过雪，韦恩庄园一片银装素裹，在月色的包裹下就像是睡着了，一片令人安心的静谧，她轻轻地开口，可出口的话语却决绝得令人心惊，
    “如果到最后……请，亲手将我杀死。”她转过头，朝她的父亲，那个属于哥谭的黑暗骑士扯出一个笑容，
    “我可不想活着看自己成为一个恶棍。”
    布鲁斯沉默下来，半晌，他干巴巴地道：“你肩膀里有定位的芯片。”
    “不是吧，Plan B”伊娃娜感觉心里刚冒头的那一点儿哀伤瞬间就给浇灭了，她甚至觉得有点儿好笑，“那挺好的，记得要早点儿阻止我，还有，别是阿卡姆，我不想和小丑那个人渣住隔壁……”她没能再说下去，因为面前的男人站起身，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拥抱，他抱得那么紧，就像是怀里的人即将离去。
    “如果到最后，我会解决的。”
    伊娃娜心里突然就踏实下来，她觉得鼻尖有些微微发酸，
    真好，哪怕到最后，她也不会成为那个自己心里害怕的样子，因为……
    她的家人们都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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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