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咪

    药材的识别对魔族来说无异于让一个三岁小孩练字一般困难，无法，颜以方也只能一直亲力亲为的去寻找草药，再自己熬药。
    这事儿动静太大，他早在做的时候，就该明白，饶最会发现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天，饶最在他正要逼去药渣的时候忽然出现攥住了他的手，药碗差点撒掉的焦急与饶最手中的寒意一同逼得他不禁一个哆嗦，所以，一时间，他的脾气也有些暴躁：“你做什么？！”
    见颜以方生气，饶最只是轻轻松开了颜以方的手腕，饶最说：“是我该问，您在做什么？”
    颜以方手药碗的手不禁顿了一顿。
    饶最又说：“别忘了他对您做过什么。”
    一句话，仿佛直接洞穿了颜以方的皮囊，直直揪住了他隐藏在厚厚盔甲下的真挚。
    这种被人当面揭穿另一面自己的感受并不好，就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似的。
    但有时候，人就是需要这样一巴掌来让昏涨的头脑冷静。
    别忘了那人对你做过什么。
    他自然是记得的，做梦都不会忘记。
    那是他长长久久以来无法散去的梦魇，光是想到，便会觉得比此刻被洞穿时的难堪和无措还要难受无数倍。
    一刻的呆滞后，颜以方一边低着头收着手头的药碗，一边道：“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他是云忆的外甥，魔界五年都没能攻下人间，全靠着云忆一人支撑，如果控制住了他，这将对我们冬青在魔界的立足百利无一害。”
    颜以方的回答不是饶最想要的，相反，他这逃避的态度更加激怒了饶最，愤怒又不甘的少年忍不住一把扇开了颜以方手中的药碗，汤汁洒了一地，他咬牙道：“若真是为了冬青，您当初又为什么不肯跟罗洛合作攻打人间？别再用这种蠢得连您自己都不信的理由来搪塞我了！”
    颜以方看着他熬了大半个时辰的药洒了一地，面色不禁沉了下去，但他也没发火，只是缓缓道：“我说过很多次了，别打人间的主意。”
    饶最对他避重就轻的回答很是不满，但颜以方眼下云淡风轻的态度让他生气都没地生，他咬咬牙，最后深吸一口气，道：“希望您说话算话，看清真相，有些东西，他不值得。”
    是东西，不是人。他根本就没有人性。
    你应该知道得比饶最更清楚。
    颜以方又拿起一个新的碗，眼睛里的情绪闪烁不明，他一边盛药，一边道：“我明白。”
    饶最说的，不无道理。
    似乎自那人再度出现后，看到那人那副半死不活的凄苦样子，他所做的事，总会有些不合他自己的样子。
    他需要克制一点。
    首先，要从同那人保持距离开始。
    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对自己说。
    颜以方提着食盒再次出现在云清衡同少年的屋外，他咚咚两声敲了敲门后，提醒屋里的人有人来访后，便将药留在门口，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却在经过窗口的时候，瞧见了某样东西，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只树叶折成的猫脑袋。
    这个季节，无甚么树叶，就算有，也都是些枯败的落叶。想要用树叶折成猫脑袋的样子，对树叶是有要求的，首先他得是呈三片的叶子，然后，他得柔软，方便折。
    而窗台上，那只插在雪堆里的树叶猫咪，很明显这两点都不符合，那树叶本身过硬过脆，是很容易折断的，树叶本身也不是三片的模样，但被人硬生生的剪出来了两个角，强求成了如今的模样。
    心咚的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猛撞了一下。
    用树叶折成的猫脑袋，这是他小时候娘亲拿来哄他的小玩具，尽管不值什么钱，也没什么玩的意思，可他还是很喜欢。
    他记得，从前自己初生出要将树叶折成的猫送给那人的念头时，还觉得自己实在太傻，那人怎么可能会看得上这样贫贱的糊弄小孩的玩意？事实证明他也确实是看不上——
    可明明是看不上的，那人却还是努力的朝他靠近，他说：“只要是你的事，我全部都想要知道。”
    或许是冬日的寒风过于凛冽，呼进去的时候，他觉得肺都冷得有些不舒服，胸前发刺。
    颜以方终于无法再继续在这儿呆上哪怕一刻，而后，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儿。
    .
    对魔族来说，认识药材确实是一件很难的事，但见得多了，也不算是完全无法认出。
    送药这件事，颜以方也终于移交给了旁人。
    至此，他再也没有去见那人的理由了。
    但神不知鬼不觉的，在憋了三天之后，却还是借着饭后散步的名义，到了那人窗前。
    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对三天前发现的那只猫脑袋很感兴趣而已，自娘亲死后，他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有人用树叶折猫脑袋了。
    他藏得很隐蔽，确定无人能够发现他的存在。
    屋内，那人现在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了，至少不像前几天于马圈时那样，难看的就像是马上就要死过去了，现在恢复了一些血色，就是整个人还是恹恹的，眼眶凹陷，颧骨都突出来了。
    屋内，炉火旺盛，火光映照在那人脸上也泛着一层红光。
    那师徒二人围在火边闲话，隔着一堆火，颜以方看到那人的手在动。
    少年捧着脸，一脸单纯的望着云清衡，十八九岁的人了，撒娇时的声音还是腻得人一阵阵起鸡皮疙瘩，他说：“师父，这是什么啊，您怎么每天都在折这个？”
    云清衡轻轻一勾嘴角，道：“玩具。”
    “玩具？”
    “嗯，是只猫咪。”
    少年的脸垮下来了，他噘嘴道：“这一点儿都不像嘛，谁会拿这个当玩具，是有多无聊？”
    云清衡笑着摇摇头，就像是一个长辈对自家口出狂言的小孩一样，对少年的批判不置可否，他站起身来，将他刚刚折好的一只猫头插在了窗台上雪堆里，那里，已经插满了大大小小四只猫咪了，有两只猫咪用的树叶是一样的，这两只也最不僵硬，应该是经过了一些的试错，才终于找见了最合适的材料。
    云清衡走到窗边，伸手触了触窗台上的那些猫咪，望着那些猫咪温柔笑着，眼里闪烁着盈盈的光，配上那双晶莹的琥珀瞳，一下便可撞见他人心里：“可我觉得这很有意思，教我这东西的人，也很有意思。”
    少年一听，耳朵都立起来了，几乎是跳着到了云清衡的身后，攥住了云清衡的手，腻道：“那我也要学这个，我也喜欢~”
    一阵疾风吹来，冻得云清衡一哆嗦，他伸手关好了窗户。
    屋顶上，也有人在此刻同步打了个哆嗦。
    窗外，插在窗台雪堆上的猫咪于云清衡转身之后，尽数不见了。
    颜以方的房间里多了个盛满了米的盘子。
    那米堆里插了大大小小十几只树叶折成的猫咪。
    若是细看，还会发现，这些猫咪其实每一只都不一样。有些是所用的树叶不一样，而那些树叶一样的，有些是背后会被画上几条胡须，还有些被画了眼珠，还有些，被画上了鬼脸。
    他突然好期待，明天的猫咪是怎么样子的。
    饶最跟黑牙两个人一直都能自由进出他的房间，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一直也没什么秘密，现在，这两个是他最亲近的人，他也不介意将自己的私密空间向那两个人敞开，甚至，他觉得这是关系密切的表现，他很喜欢。
    但现在，他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了。
    他走进屋内的时候，发现饶最正在手里正拿着一片他的树叶，见他进来，饶最也不慌张，甚至还有些喜悦，眼里闪着光道：“爷，您怎么这么好的兴致，折了这么多猫咪？”
    颜以方嗯了一声，不做他答，他快步上前，似乎想要赶紧将自己的猫咪从饶最手里夺走，饶最现在拿的正是用那片最脆的叶子做成的，很易碎。
    饶最望着手里的树叶，继续道：“大人您可真喜欢这东西，我也喜欢，您先前送我的那只，我到现在都还一直留着呐。”
    颜以方不做声，正要上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饶最手中夺回自己的猫咪，却听饶最“呀”的一声，他手中那片用脆叶子做成的猫咪，碎裂了。
    颜以方的脸色马上变了。
    饶最见状，，忙惶恐道：“我，我再给您做一个——”
    颜以方冷冰冰摆手道：“不必了。”
    他又将那一堆猫咪拨到自己面前，跟防贼似的将那堆猫咪拨弄得离自己更近了一些，对饶最训道：“以后别乱动我的东西。”
    饶最似乎听进去了，又像是没有听进去，恍恍惚惚的点了点头。
    他望着面前那堆猫咪，又一如既往的开始期待起来，明天，明天会是什么样的猫咪呢？
    或许是因着颜以方过分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于是，便忽略了那时饶最眼睛里的某些危险的情绪。喜欢尽勾消请大家收藏：(663d.com)尽勾消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