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 造币厂

    从管理所出来，夜已经很深了，逛街的人散去了些。街道上显得空旷安静起来。祖毅庵在街上买了些小东西，说准备托人捎回去当礼物。
    这时候忽然从空中传来的尖锐的啸叫声，由远而近，似乎有什么怪物在在一个接一个的尖叫。祖家年轻小后生的脸色刷得变白了。潘璧成也心中一凛，正要查看哪里来得声音。管事的赶紧劝慰：“不碍事！是附近国企早班下工的汽笛。”
    呼啸声一长一短，连着响了十七下。响过之后不久，道路上成群结队的穿着油污的蓝粗布衣服的人便多了起来。他们象潮水一样，一下就挤满了整个南京路。
    工人们一边大声的说笑，一边成群结队的涌入那些便宜的酒店和饭铺。路边的小吃摊也一下来了精神，一个个卖力的吆喝起来。
    南京路上顿时弥漫着一股汗臭、油污的气味和食品香味混合的怪味。原本有些冷清起来的街市，一下又变得生机勃勃。
    工人们象潮水一样涌来，一点也不管正在路中间大摇大摆的潘璧成一行。管事的赶紧将一行人引到路边，寻了个路边茶摊先坐下来。
    摊主和管事的认识，忙不迭过来打招呼要倒茶。
    “茶不必倒了，我们歇歇脚，一会就走。”管事的说，“不用忙。”看到这伙肮脏的工人毫不在意的从他身边走过。心中很是不快。
    他木着脸不说话，只是闲坐。坐了好一会，路上的工人才渐渐少了。潘璧成正要起身，只见管事的忽然匆匆的跑了出去。过来片刻又回来了。“三老爷已经在商馆订下酒宴，中午为老爷您接风洗尘。”
    ……
    次日，朱慈烺带着郑茶菇、吴三妹（吴三桂的妹妹）、黄宗羲、金融司负责币制改革的官员一同到了一个工厂。这个工厂与寻常的工厂不一样，检查更加严格，有背着火枪的士兵把守，即使朱慈烺他们进去都需要正常登记。
    “原来是陛下和金融司的几位大人！我立刻通报厂长！”负责登记的人知道了来访之人的身份以后大为惊讶。
    “这个铸币厂是海商银行的产业，但铸币权则是由金融司授权给海商银行，而海商银行需要服从金融司的有关增发、回收货币的决定，按照决定进行生产活动。”朱慈烺在等待厂长出来时向郑茶菇、吴三妹介绍这座新工厂。
    一会儿，一个叫“汉斯”的德意志工程师带人出来，兴高采烈：“陛下您可算来了，新的银元样本已经顺利铸造出来了。请容属下带路！”
    汉斯领着朱慈烺他们进入铸币厂，因为这里涉及银币、铜币甚至是金币的铸造，有一批金银停放在这里，“产品”的价值也格外高，所以管理严格。
    币制改革的前提是生产出合格的银元。若是如果连合格的新金属货币都无法生产出来，就没法回收各地形状成色不一的银两了。
    “这就是我们生产出来的肘动式压床，比螺旋式压床更加简单，震动和噪音也没有螺旋式压床大。”汉斯为朱慈烺等人介绍一台奇怪的机器。
    郑茶菇看到了一个大飞轮和机体，飞轮通过肘节、连杠与造币机机体连接，采用的是蒸汽动力的机器。她第一次见到铸造银币的机器，令她暗暗称奇。
    “我们考察了东方的铸币法，大多使用的是浇注法，即将金属加热融化成流体，浇入模具之中制成货币。这种方法源自于华夏，东瀛、高丽、安南等国都模仿华夏使用这种方法。若是放在以前无疑是比较先进和实用的技术，比起西方纯手工用热捶打货币要高效，能够制造出更多的货币。不过文艺复兴末期从意大利开始使用螺旋式压床和辗轮式滚床以后，通过机器在常温下制币会更加合适，因此我们放弃了这种高温作业的做法。
    这台肘动式压床比螺旋式压床和辗轮式滚床还要先进，每分钟可以冲打90次，生产齿边、光边、字边的硬币。陛下您看这里，肘节部位是肘动式压床最重要的地方，采用了炼钢厂质量最好的钢铁，将使得肘动式压床十分耐用，就是用上几十年都绝对没有问题。蒸汽动力可以让这台机器毫无怨言地生产出源源不断的银币。”汉斯得意洋洋地介绍自己的作品。
    朱慈烺摸了摸肘节和连杠，精密的机械质感传来，让他有些佩服德意志工程师的严谨，19世纪德意志能够在英法奥的包围下崛起成为第二次工业革命的重要大国，与这群人不无关系。
    “银元的样品何在？”朱慈烺想要看这台造币机能不能生产出他想要的银币。
    “陛下，这便是我们按照要求生产的第一批银元，一共有120枚银币，分为4个规格，26．6克、13．3克、5．3克、2．6克，含银量90．5％，其余为铜。在实际制造中不同的银币重量、含银量有一些偏差，但总体符合高斯分布，误差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汉斯继续介绍，还运用了统计学方法。
    旁边的学徒将一个纸盒的银币捧来，里面分成了四格，分别摆放着四摞银币，有大有小，分别是十圆、五圆、二圆、一圆。
    朱慈烺取出了一枚重量在26克左右面值最大的银元，白银独特的质感从指尖传来。
    这枚银元是面额最大的十圆银元，在正面是银元面额和铸币时间，而在背面是张牙舞爪的蟠龙纹。
    好霸气的银元！
    朱慈烺见到背后的蟠龙纹，除了有标志性图案以外，竟然还很有艺术价值。采用了规范化的机器以后，生产出来的银元很规整，比现在流通在国际市场的西班牙银元还要精致。
    西班牙人在美洲开采银矿，获得了大量的白银，并铸造成西班牙银元流通在各地，明末到鸦片战争之前，因为华夏对外贸易出超，大量西班牙银元流入，其质量较好而受到东南沿海百姓喜爱。后来鸦片战争以后，大量的西班牙银元外流，反而变得稀罕了。
    朱慈烺的目的就是生产出一批新的银币来取代西班牙银元在国际贸易中的地位。
    “含银量和西班牙银元所差无几，制造的比西班牙银元更精致，它将伴随我们的商品流通在全世界。”朱慈烺对于这种新银元寄予厚望。
    “按照目前的制造工艺，只要原料足够，可以日以继夜地生产出第一批银元。”汉斯说道。
    “一台机器不够，我们国家的体量太大了，民间的银两多到令人难以想象。”朱慈烺说道。
    “那我们就另外生产四台造币机？五台造币机生产出第一批银元，投入市场看看如何百姓的反应如何。如果反响较好的话我们再制造新的造币机。”汉斯说道。
    “没有问题，如果可以保证第一批银元的质量都有这么好的话，可以让普通百姓满意了，毕竟西班牙银元已经帮我们验证了这种银币的可行性。”朱慈烺说道。
    他还不知道这批背后印有蟠龙纹的银元会被国际商人称为“龙币”，取代了西班牙银元成为日后国际贸易使用的标准货币。
    “你看看这枚银元怎么样？”朱慈烺将银元递给郑茶菇。
    “当”的清脆一声，郑茶菇接过银币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朱慈烺的手指，银元落地。饶是郑茶菇这么冷静的人回过神后也微微变色，朱慈烺给她的东西，她竟然没有拿好。
    郑茶菇急忙俯身拾起落在地上的银元，然而惊慌失措之下银币又再次落地，气氛有些尴尬，郑茶菇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周围可是有几个户部官员还有铸币厂的员工在看着。这还是她第一次失态。
    朱慈烺也没有想到郑茶菇会失态，只好自己捡起落在地上的银元，然后交到她的手掌心，投以询问的眼神。按照她的性格，不像是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样子。
    郑茶菇表面上还一副平静，但实际上内心七上八下，慌得不行。
    “汉斯，银币的质量算是过关了，不知道铜币是否和银币一样精良？”朱慈烺为了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向汉斯问起了铜币的情况。
    银币适合用于大额交易，平时民间就只需要大量使用铜币。
    “我这就令人取来。”汉斯唤人取来了新的铜币。
    与蟠龙纹的银元相比，铜币背后的是更加亲民的嘉禾纹，同样分为四种面值。
    “新的铜币含铜量95％，其余成分为白铅、锡，统一制式下成色几乎一模一样。”汉斯介绍道。
    朱慈烺又翻看了新的四种铜币，发现在严格的制造标准下，四种铜币的质量都相当可靠。
    “以后铸币权必须归于金融司指定银行所有，地方官府无铸币权，也不得设立地方铸币局。”朱慈烺再次强调铸币权的归属。
    只有统一标准才能够扼制劣币的滥发。
    “还有金融司必须要考虑货币政策带来的影响，才可以增加或者减少货币的发行。”朱慈烺对通货膨胀和通货紧缩带来的影响可是深有体会，大量白银流入大陆就导致了通货膨胀，导致了货币贬值。
    朱慈烺只有通过大量地生产消耗品，才能够拉动内需消化这些白银。高档的汉服、炒高地价房价、各种工业品、饮食丰富化等等，都是为了刺激消费，不让白银贬值。
    社会的财富并不是单纯地看金银的所有量，在本质上它们只是没有用的贵金属而已，真正的财富是机器、劳动力、土地、原料等生产要素和工业品、农副产品等产出。
    郑茶菇在朱慈烺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以后，才彻底冷静了下来，为刚才的失态而觉得有些难以为情。
    她的双指夹着朱慈烺给她看的银元，在透入工厂的光束下泛着银色的光泽，与平日里见的银两相比简直就是艺术品。
    此时的银两样貌根本就不是后人仿制的那种银元宝，而是五花八门的形状，长相也一点都不美观。如果能够统一使用这样的银币而不滥发，一定会受到民间的欢迎。郑茶菇同样对这样的货币寄予厚望。
    朱慈烺查看了铸币厂生产的新银币和新铜币，颇为满意。目前新币的出现说明铸币技术成熟，只需要生产足够的造币机，就可以较快地生产出所需要的新银币和新铜币。
    “技术没有问题的话，可以开始生产第一批银元和铜币，然后可以大规模开始用新币换回旧币。对于不同品质的旧币，兑换的比例也不一样。这件事还要麻烦户部各位多多操心，铸币技术是一回事，回收旧币又是另一回事。”朱慈烺对随同过来的户部官员说道。
    “臣等遵命。”户部的官员纷纷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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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