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任暨交接书》

    空气似乎在刹那变得割人。
    有那么一个瞬间，桔梗甚至以为自己遇到的不是除魔之器斩鬼灵刀，而是自地狱深渊中逃脱的凶厉恶鬼本身。
    可小公子他又软和下来，眉眼低垂，连哀戚也不敢肆意。
    “多谢。”
    唯有这一声道谢，才是真心实意。
    ……是我的冲动让自己太早陷入沉睡，也一并失去被信任的资格。
    是这样吧，叶王大人？
    没能维持住微笑的脸庞上，交织着迷茫与冷意。
    应该、在那时更应该要克制住情绪才对，不能被情绪主导理智——我明白的。
    我明白。
    ……做不到啊。
    那种事情、那种时候、那种局面——
    所以，什么都没告诉我、什么都瞒住了我，因为在未开始之前我便已经出局。
    是这样吧，叶王大人？
    原来到最终，什么都不曾做过的，只有我一个。
    ……太可笑了。
    内心动摇的孩子怀疑着自我，茫然而迫切地想要回到家长身边寻求抚慰——可他骤然停下了脚步，因为可以纵情哭闹的那个孩子早已在不情愿的抗拒中长大。
    不可以。
    ……不能回去。
    不能悲伤。不能恐惧。不能怨憎。
    不能让他再担心。
    我不曾看见也不曾知晓，长梦千年后也仍应是当年模样。
    ……作为能够安抚他的属于过去的不变旧物。
    是这样吧，叶王大人？
    他死死按住腕上的手钏，有一枚勾玉在力道下隐隐出现崩裂的裂纹。
    熟悉的清净之力萦绕，将眼底躁动的猩红与戾气安抚，一如昔日将自己完全拥住的那个怀抱。
    桔梗忧虑地注视着停下在不远处的白色背影，却明白只被允许沉默。
    无数线索凌乱地在脑子里纠缠，最后全都指向了那位当年封印自己的阴阳师。
    所以至今不愿见是因为……怕被看穿所布的那场局——那场已将我剔除在外的、关于他的局。
    是这样吧，叶王大人？
    你所缄默的那个过往之中，藏了怎样的真相？
    死亡，而不仅仅是「死亡」。
    ——对不对，叶王大人？
    水雾漫上眼眸，这一滴泪却干涸在灵魂中。
    承载了另一部分意识的太刀发出悲鸣。
    这吓坏了一直守着刀的弟弟丸，他手足无措地抱起刀就冲出了房间，呼喊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三日月殿——！！！”
    守着审神者手机顺便偷闲眯上那么一会儿的三日月宗近：“……”
    倒也不计较刚睡着就被吵醒来，三日月宗近好脾气地听膝丸前言不搭后语地把当时情况说了一遍，从语无伦次的描述中把事情给捋清楚了，才仔细查看起被膝丸抱来的那振太刀。
    太刀已经再次安静下来，但仍未完全平复的灵力波动还很明显，有点像……
    膝丸眼巴巴瞅着面色凝重的三日月宗近，特别担心自己会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三日月宗近沉吟片刻，“依我推测，这可能是因为髭切殿他——”
    膝丸紧张得都忘了呼吸。
    “做噩梦了吧？”
    三日月宗近收回手，神情看起来很严肃，“我猜可能是做噩梦，吓到自己了。”
    “是、是这样吗？”膝丸豆豆眼。
    “当然，”三日月宗近肯定地点点头，伸手碰触刀鞘又立刻带刺的灵力扎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笑了笑，“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对吗，髭切殿？”好脾气的五花太刀笑吟吟地用格外友好的语气询问。
    太刀没有反应，像是嫌弃般连外泄的灵力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三日月宗近哈哈哈哈笑开了，膝丸倒是很不好意思地连忙将兄长的刀捞回怀里抱着，一个劲儿道歉和致谢。
    摆摆手示意无妨，三日月宗近仍是笑呵呵的，“虽然不知晓原因，但髭切殿不喜我也并非一两天的事了。如果有机会的话，倒是想听髭切殿说说他同我们三条刀派之间的恩怨——分明厌弃到几欲拔刀的地步，却仍能将最贵重之物托付于我，这等信任之情实在令我心生惶恐。”
    膝丸踟躇。“三日月殿是指兄长的记忆吗？”他并非好奇，满心渴望却并未开口提出请求。那双鎏金的眸子生得与他兄长一模一样，只是同样灿烂的颜色分明有着截然不同的温度。
    三日月宗近在这座本丸里见到的髭切，笑容绵软带着迷糊，虚假得只有偶尔望来时不加掩饰的冷光才是真实。
    除了弟弟之外，本丸的一切皆不曾入眼入心哪，髭切殿。
    ……你究竟掌握了怎样的秘密才能做到如此无心无情？
    还是说，那正是我所想要侍奉的那位主君希望我能推开的那张「门」？
    三日月宗近感到困惑。
    属于髭切的那些记忆啊，断断续续，厚重而又有着各自的温度。
    与之相比，自己的记忆便显得分外苍白和单薄。
    ……缺乏「活着」的「真实」。
    这是最浅显的表象。
    由此深入，会找到怎样的答案？
    三日月宗近想起了与审神者的交谈。
    他立于最后的台阶，若再向前一步便能推开禁忌的「门」。
    恢复成一个人的房间内，神明伸手就能开启新的未来。
    ——可他偏偏停在原处，不想踏出最后一步，更不愿推开那张通往「真实」的「门」。
    「门」之后的世界定然会有不一样的风景。如果自己不曾经历未曾跌堕，或许会做出和现在迥然相异的选择吧？
    既已为自己写好结局，又何必再徒增伤怀不舍？
    倘若在更早之时遇见——
    倘若从不曾遇见——
    倘若一切重新开始——
    “<青海波>是怎样的来着？”良久之后，只剩有一声轻笑响起。他自言自语，眉眼里温柔还似最初。
    这是向来习惯把万般心思独自藏起了，可就这一念起复一念灭的短暂间隙里，异常指数监测的警报已经疯狂炸响在厅行政总务大楼最底层那间被彻底封闭隔离的大厅。
    负责监测的白发军装少年一惊，猛然抬头。头上的军帽因过大的动作幅度而掉落，可少年顾不上，微微睁大的浅蓝色眸子盯着弹出的光屏上闪烁着警报标志、正密密麻麻滚动着的数据流，好半天后才困惑地脑袋一歪，无机质的清透眸子里罕见地出现了茫然情绪。
    身形娇小的银狐将掉落的军帽叼回了白色的发顶，少年顺势伸手扶正歪斜的帽子，拨出的通讯指定了厅中央室。
    “这里是检测中心，我是白山吉光。”
    “现监测到异常数据：神格活性指数上升，阀值超出；指数上升停止，觉醒术式未触发；指数下降，回缩至阀值内。”
    “异常数据来源：本丸辛部-寅-零九；负责人——”少年的声音似乎停顿了一下，“麻仓一子。”
    “报告完毕，请求指示。”
    通讯另一端传来嘈杂的响动，大约是谁在手忙脚乱下撞翻了椅子又慌慌张张扶了起。
    几秒钟之后，活泼的男声传了过来。
    “莫西莫西，小白~是我哟~”
    青年欢快地打着招呼，随后笑嘻嘻说：“这本丸——没错，就是殿下暂时接管的那个啦！但是殿下出门了……呜哇~他肯定又带着「你」一起走的啦！”青年嘟嘟囔囔地实名表示了一番羡慕，又郑重地拜托到，“我知道那边异常是个什么情况——总之，有什么变化的话得麻烦你及时通知我。殿下不在，我总觉得好心慌哪……”他的声音弱了下来，隐约有消沉和委屈。
    白发少年闻言，默默抬手，按住光屏上一组跳动的数据，在扩列页上打上备注和重点关注标记后才退回了监测页面。
    “好。但是——”
    刻板的声音流露出几分娇纵，这是少有的鲜活与亲近。
    “要甜瓜，很多。”
    爱瓜少年明目张胆开口索贿，鞍马山大佬壕气表示如果不够就让小崽子们继续刨土去！
    鞍马山天狗：？？？我们确实不是人，您比天狗还要狗！
    通讯断开。
    承包了一整座山头瓜田的A级大妖怪一点一点收起了笑容。
    厅中央室·真·执行官面无表情地看着开始发呆的他，忍无可忍地叩了叩桌面，“别发呆。记录数据，保存。”
    “担心的话，就去看看。”巴形薙刀推了下单边镜片，目不转睛盯着屏幕，“反正也没谁会敢把你一个A级大妖怪跟上了刀帐的短刀付丧神往一块儿想。”
    既身处于这个世界的命运之中而又不仅仅只属于这个世界了的大太刀敲打着键盘情绪不高，“我总感觉有什么不太好……也不能说是不好的事要发生了。”他感到迷茫，干脆停下了手里的活，直勾勾盯着巴形薙刀，“殿下外出前有跟你交代什么吗？”
    巴形薙刀眼神一凛，气场瞬间变冷，“主人有向你吩咐什么？”
    “就是没有我才……诶？”
    没有理会后知后觉的笨蛋大太刀，主控的薙刀重新收敛锋芒，仍旧一身精英模范气质，无事发生地又推了下镜片。“你到底去不去？”他若无其事发动了「话题跳跃之术」。
    今剑一言难尽地翻了个白眼，双手一撑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去就去！我还怕不成？”他冷哼一声，“论公我好歹还是个执行官，论私我更是与源氏一族渊源匪浅，就算上门拜访不也是合情合理的吗？！”
    突然被炫一脸的巴形薙刀莫名感受到某种奇怪的嘲讽，他怀疑这阵大太刀是不是跟天狗们混久了以至于都产生自个儿能跟太阳肩并肩的错觉了。
    “随你的便，总而言之——”
    与主人无关的事并不太放在心上的巴形薙刀伸手将今剑摁回了椅子上。
    “现在，干活。”
    ——敢溜的话，你猜我会不会如（打）实（小）上（报）报（告）？
    ——噫！你个浓眉大眼的竟然也学坏了！
    一阵眼神厮杀之后，瓜田大佬从天狗怂成了猹。
    今·猹·剑：可、可恶！QAQ喜欢[综]首先你会有一座本丸请大家收藏：(663d.com)[综]首先你会有一座本丸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