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118.困境①

    贡嘎山位于新迦南西北，距离风暴海大约三百公里，正常来说，这里是不会出现这样高大险峻的山脉，但盘古星球上无奇不有，最终它出现了，并且成为了一年级生——或者还有更多人的大麻烦。
    四架机甲挤在海拔五千米的山坡豁口里，在它们不远处，前往贡嘎峰南坡的必经之路乌梁垭口，一群梅尔克雪狼占据了有利地形，族群按照地位和年龄大小，将狼王围在中心，它们也许刚吃完大餐，此刻大多数雪狼懒洋洋地趴成一团，和雪堆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它们的踪迹。
    这种常年生活在雪线以上的异兽看上去和一般的极地狼并没有太大区别，但凡是和它们打过交道的猎警都会对它们留下深刻的印象。雪狼的咬合力高达12000千克，并且唾液极具腐蚀性，是旧地球咬合力之王湾鳄的四倍以上，哪怕是机甲的磁约束装甲，雪狼也能轻易咬穿，然后将驾驶舱中的异能者拖出来撕成碎片。如果不是它们喜爱雪线以上的生存环境，对温度变化敏感，大约能在盘古星球的每个角落发现这种生育发达的异兽踪迹。
    这群雪狼数量并不多，只有大约二十头上下，但大多数都在青年，证据是耳朵上那簇拥立起的灰毛还没彻底转黑——当它们的年龄超过二十岁，立毛转为黑色就标志着雪狼进入老年期——也就是说，它们目前正在捕猎的黄金时期，精力旺盛，体能发达，对急于通过垭口的一年级生来说，是相当难缠的对象。
    “作战手册上的建议是不要和它们近身缠斗。”欧新说，“能不能直接用能量步枪解决它们？”
    “不行。”刘浩立刻否决了欧新的建议，“这里已经在雪线上，动静太大我们不能保证没有雪崩的危险，风太大，周围地形也复杂，飞起来的风险不低。”
    通讯频道里暂时没人说话，片刻之后吴畏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沉默：“也许这群雪狼，”他有些踟蹰，但还是犹豫着说了下去：“我的意思是，比我们想象得更聪明。”
    “什么意思？”谢忱敏锐地发问。
    “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兽潮不仅仅在风暴海附近发生，其他地方一定也有，大多数异兽会在兽潮发生时失去理智，但是，这群雪狼……我不觉得它们像失去理智的样子。”吴畏说着说着信心越来越足，“那这样就好办多了。”
    吴畏的话打动了队友，的确如此，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远离兽潮，依旧留在领地里的异兽少之又少，而雪狼又是一种以智商闻名世界的异兽——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无法驯服，猎警中不少人对这种颜值和实力并存的异兽都有着非同寻常的兴趣和好感。
    “我先去试试看，如果雪狼真的要发疯，就二十来只，解决起来就是稍微费力点，”吴畏自告奋勇，“但是如果它们真的够聪明，在这种天气里，一定不会做什么。”
    这个提议让克奇陷入两难，不过他没纠结多久就做出决定：“万事小心，我们随时支援。”
    吴畏深吸口气，他呼唤起床，“起床，接管机甲操纵，你帮我盯着，”少年沉声道：“我打算用场先试探看看。”
    “没问题。”智能终端说，“接管机甲驾驶系统。”
    他放开一直紧握的操纵手柄，然后又将神经连接的贴片扯开，吴畏闭上眼睛，下一刻，红色荧光以少年为中心，像溢出杯子的水那样争先恐后地流淌出去，无形的波纹钻出被严密保护的驾驶舱，并且向着四周高速辐射。
    原本悠闲地趴在山石上的狼王忽然警觉地竖起耳朵，橙黄冰冷的眼睛死死盯住在雪地上异常鲜明显眼的红色荧光。它后退几步，发出低沉的吼声，狼群中的母狼立刻起身，带着幼狼跑到公狼身后躲藏起来。
    波纹没有前进。
    狼王阴狠冷漠的目光注视着那道不属于自然的荧光，它跳下巨大的山石，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几步，抖了抖耳朵，冲身后甩甩头，一头年轻的公狼毫不犹豫地离开狼群，冲向荧光。
    吴畏抿起嘴，对现在的他来说，世界由无数条线构成，而那条构成公狼的线混乱不堪，只需要场伸出触角轻轻搅动，就能让它变成血肉模糊的碎片——但少年没这么做，只是当公狼莽撞地冲进场中时，温和地抓住它，然后无形的力量将它丢了出去。
    公狼在地上打了个滚，站起来浑身抖了抖。
    狼王的眼睛里闪过一次迷惑，不过没能维持太久——荧光继续前进，但都小心地绕过了狼群，尤其是母狼和幼狼。
    “你们觉得吴畏这办法行吗？”在不远处看得忧心忡忡的欧新说，“雪狼有这么聪明吗？”
    “总比真打一架才能冲过去强。试试也没坏处。”安杰鲁大大咧咧地回答搭档的疑问，“至少目前来说，狼群还没动静。”
    显然吴畏的想法和安杰鲁是一样的。他的场以缓慢但绝不容忽视的速度向前推进，和狼群保持着恰当的距离，狼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它眯起黄玉颜色的狼眼，注视存在感格外鲜明的场，漫不经心地翘起后腿挠了挠耳朵。
    “就是现在，”吴畏给自己打气，“大胆地冲上去吧！”
    披着光学迷彩，几乎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机甲从藏身之处冲出来！狼群果然引起骚动，下一秒，几只壮年雪狼发出极具威胁的咽音，亮出雪亮的獠牙，四只健壮硕大的脚掌在积雪上踩出深坑，雪沫飞扬四溅，一头狼忽然仰天长啸，然后后腿发力，原地猛蹬，向着机甲跳了过来！
    但雪狼并未得偿所愿，淡红色的场将它死死地挡在机甲外，接着像上一头狼那样，它也被不太温柔地扔回雪地。莽撞的公狼呜咽着低低叫了一声，在狼王的呼唤声中不太甘心地回到了狼群。
    狼王站了起来，它最后一次看了机甲一眼，拖在身体后像一束巨大麦穗的尾巴随意在地上扫了扫，以与壮硕身体全不相称的灵活跳上高岩，居高临下地望着与狼群对峙的机甲，异兽蹲坐下来，茂密仿佛围脖一样的鬃毛在狂风中依然只是小幅度飘动，它仰起脖子，发出一阵悠长而明亮的长嗥：“嗷呜……”
    狼群纷纷回应头领的召唤，大多数雪狼接二连三地追随狼王离开，只留下四五只年轻的公狼留在原地保持警戒。吴畏手心汗湿，哪怕处在恒温恒湿的驾驶舱里，他的后背也湿透了。少年这时候才发觉，胸膛里的心脏跳得快要从喉咙口蹦出来。
    “吴畏，情况怎么样？”克奇在通讯频道里问他。
    “没问题了。”吴畏重重地叹息一声，全身发软向后靠在椅背上，“你们慢慢过来，一架一架来，我想应该没问题了……”
    他盯着驾驶舱里灰色的顶板，忽然开口：“起床，”吴畏说，“还好有你，不然机甲一定会判定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驾驶，那就惨了。”
    智能终端彬彬有礼地接受了主人的赞美：“感谢认可，请问现在你要操纵吗？”
    “暂时不。”肾上腺素退去之后，透支体力的后果显现出来。吴畏摇了摇头，不过下一秒他还是将贴片重新接回作战头盔。
    “算了，以防万一吧。”
    一年级生的其余三架机甲谨慎地站在吴畏的场中，雪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对于突然出现的其他几架机甲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当安杰鲁的机甲不慎踏出场中半步时，某只蹲坐在岩石上的雪狼忽然站起来，炯炯有神地盯着似乎有不守规矩迹象的客人。
    “安杰鲁！”吴畏提醒他，“不能超出场的范围！”
    犯规的机甲赶紧将自己缩了回去。
    雪狼又坐了下来。
    这个意外让一年级生们再度提高警惕，与异兽的凶残相比，这种能够判断与遵守规则的智商更让他们警觉。谢忱在通讯频道里沉沉发言：“联盟的A级异兽名单上居然没有雪狼，而只是把他们放到‘需要关注’的A-名单当中，真该让那些该死的官僚来看看。”
    “事实上，”克奇说，“我倒是能够理解理由。毕竟它们生活的区域与人类的常规活动区域重叠太低，哪怕是异能者，也很难遇见雪狼。”
    安杰鲁习惯与兄长抬杠，“我们已经遇见了，”他提醒道，“并且很多。”
    “一般情况下很难遇见。”克奇没有搭理安杰鲁，只是淡淡地补充了一句，不过他也的确饱含忧虑：“但是我认同谢忱的观点。”
    一般人会认为更凶残的异兽更可怕，但许多常年活动在一线，或者具有远见卓识的猎警们并不这样认为，在他们的观点中，战斗力并不突出，但是智商更高的异兽才是人类的心腹大敌。
    机甲很快通过了垭口，当最后一架机甲踏出垭口的范围后，长嗥猛然穿透重重风雪，随后，更多的狼嚎此起彼伏，带着一股恶意的嘲弄和轻视。
    通讯频道暂时没人说话，直到嗥叫声消失，吴畏才冷冷地说：“如果兽潮结束之后，我还能活下来，”他磨着后槽牙，声音里杀机四溢，“我一定要回这里，亲手宰了那头该死的狼！”
    一直没太怎么说话的刘浩终于开口：“这个雪狼族群应该是不久之前刚从一个更大的族群里独立出来的，过去的季节是异兽们的交配季，母狼们应该刚刚产下小狼，或者不久之后就要生了，”刘浩说：“这里边儿估计还有狼王的第一个后代，这是它能容忍我们的关键原因——异兽从不拿族群和子嗣做赌注。”
    “不过再过几年，或者十几年，这个雪狼族群危险程度就很高了。”精于数据分析的物质异能者继续说：“一旦族群扩大。雪狼也会面临食物问题，事实上，雪狼在平原或者山地袭击人类或者牲畜的新闻一直都有。而且它们会将吃不完的食物带回雪线保存，所以，虽然雪狼下山的次数并不多，但造成的损失也是相当可观的。”
    在之后的路程中，关于雪狼乃至异兽的谈话占据了通讯频道。一年级生们忧心忡忡，既是对自己，也是担心着森林外的一切，家人，朋友，同学，还有学校。
    “不知道学校现在怎么样了。”离开垭口不久的短暂休息中时，欧新情绪低落地说：“也不知道现在家里怎么样了。”
    “我记得你出生在新柏林？”吴畏说，同时觉得一直压抑着的硬壳出现了一条裂缝，他强迫自己尽量忽视，同时将注意力集中在同伴身上，“你家不是在定居点吧？”
    “不，我家在新柏林市内。”欧新勉强打起精神：“我觉得应该问题不大，但是现在到处都联系不上，太让人担心了。”
    其余人也议论纷纷：“不知道新京现在怎么样了……”
    “还好新京附近的定居点几乎都是工业地带，森林太远了……”
    “高年级的学生会不会已经上一线了？”
    “不知道，不过我觉得有可能。”
    安杰鲁突然开口：“吴畏，”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儿不自知的小心翼翼，“我记得你爸爸……”
    吴畏沉默了一会儿。“嗯，他是猎警。”然后在心底补充道，在一线最危险的地方。
    随后这个话题被匆匆带过，一向寡言的谢忱找了一个拙劣的借口，大家纷纷应和，尤其以安杰鲁最为明显，然后短暂的休息时间结束，年轻人们再度出发，队内通讯频道干脆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
    安杰鲁单独联系了吴畏。“抱歉老吴，”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歉意，“我刚才不该提这事儿。”
    吴畏的视线停在光屏上，似乎那些积雪和险峻的山峰忽然有了极大的吸引力，片刻之后少年挫败地叹了口气，“没什么，”他极力控制住情绪，“他确实是猎警。”
    然后两个人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尴尬静默当中。
    “我真不该提这个。”安杰鲁懊恼太过，但他的确也说不出什么了，“保重，”克隆人兄弟中较小的这个怀抱着极大歉意郑重地说，“兄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然后他挂断了通讯。喜欢自由之民请大家收藏：(663d.com)自由之民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