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元宵节后不久，简悠也开学了。
    她本以为剑桥的事经过上次拒绝丁教授以后，肯定已经翻篇了，但是没想到，这事依旧来势汹汹。
    简悠直接被许校长约见了。
    谈话的内容依旧是劝她不要放弃剑桥这么好的机会，学校一定会全力支持她，不要有什么后顾之忧。
    被许校长约见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简悠的导员和各个老师都开始轮番上阵，他们苦口婆心的游说，仿佛认定了她如果不去剑桥，这辈子就毁了。
    她每天被这些人的衷心劝告搞得焦头烂额，身心俱疲。
    最后的致命一击，学校把这事告诉了简悠的父母。
    简继东的电话打来的时候，季然刚从学校回来。
    她随手把那张offer塞到了课本里，对季然示意了一下，转身进卧室接电话。
    季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随手放下书包，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被课本里露出的那个纸张小角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
    那本书的封面上写着几个遒劲有力的字，《复变函数论》。
    可是刚才，他明明看到简悠塞那张纸的时候，慌张无措。
    他弯腰，捏住那点露在外面的小角，慢慢往外拉。
    Cambridge University。
    接着，盾形的宝蓝色校徽出现在眼前，庄重，高贵。
    他手一抖，东西掉到了地上。
    简悠接完电话从卧室出来，正好看到那张纸掉落在地上。
    她握着手机的指尖不受控制的轻颤了一下，正欲开口解释，却听到季然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她以为，季然肯定会理解她，他能感受到她的感情，也知道她的选择。
    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不懂，所有人都认为，她应该选择的，不是他。
    就连季然也觉得，她肯定不会选择他。
    简悠自嘲的勾了勾唇角，周身巨大的无力感让她甚至连手机也握不住了。
    她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蜷起，心尖的刺痛一阵强过一阵，最后被猛地力道攥紧，她甚至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来。
    这段时间所有的压力和不安顷刻爆发出来，她走到季然身边，伸手扯过那张纸，冷冷淡淡的说：“这东西，弄皱了可不好。”
    季然心头酸涩的厉害，他渐渐用力的抿着唇，身侧的手却不受控制的轻颤着，他声音沉的发哑：“简悠，我以前就知道你厉害，却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他喉头哽了一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简悠扭头不再看他，指尖紧紧捏着那张纸，她低垂着眉眼，却依旧看起来倨傲的很。
    季然拿起书包，转身往外走。
    随着开门关门的声音传来，周遭重归平静，空气仿佛凝固了，安静的落针可闻。
    简悠攥紧了那张纸，用力团起来，扔进了桌脚边的垃圾桶。
    手机铃声在这片呼吸都显得沉重的氛围里格外刺耳，她低头看了看，还是简继东打来的电话。
    刚才父女俩的通话不欢而散，这还是第一次。
    “悠悠。”
    简继东的声音通过听筒传过来，还是一贯的慈爱温润：“爸爸刚才话说重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件事你应该告诉我们，我和你妈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对面抽泣了一声。
    简悠的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哭腔：“爸爸。”
    “悠悠怎么了？”
    简继东显然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异常，还以为是自己把孩子凶着了，语气里的愧疚感更甚：“都是爸爸不好，刚才我情绪有点激动，爸爸给你道歉，悠悠你可别哭啊，悠悠...”
    隔着听筒，他只听到简悠低低的抽泣声，瞬间急的手足无措，拿起外套就要往复苑赶。
    “爸爸。”
    简悠的声音里依旧带着哭腔，但还是尽力稳了下情绪才开口：“对不起，没把这件事告诉你们就自作主张的决定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还记得我初中的时候，你教我弹钢琴，那时候你说我弹的曲子听不出一点喜欢和热爱，你问我喜欢什么，这件事不着急，我们慢慢想，等我想到了，就告诉你，对不对？”
    简继东手里还拿着外套，正站在玄关处打算换鞋子，他仔细听着简悠的话，回答她：“嗯对，爸爸是这么说的。”
    “爸爸，我不喜欢弹钢琴，也不喜欢数学公式和英语单词，更不喜欢伦敦和剑桥。”
    她吸了吸鼻子，口吻极其认真：“我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他在这座城市，所以我就喜欢厦海和复大，我以前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但是现在我很清楚，我喜欢他，也喜欢和他有关的一切，所有他的对立面和让我们分开的事物，我都不喜欢。”
    简继东突然欣慰的笑了，他放下手里的外套，走回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即使不出国镀一层金，我的女儿也已经足够优秀了，悠悠啊，爸爸就一个小小的要求，有空啊，带你的男朋友回家来，让我和你妈妈看看。”
    简悠被他的话逗笑了，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忍不住点头道：“嗯好。”
    “好了悠悠，不伤心了，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爸爸妈妈都支持你，不去剑桥也好，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们也会担心的，你好好留在复大，抽空带那个孩子回家吃顿饭，爸爸倒要好好看看，是哪个小子有这么大能耐，能把我女儿这么好一颗金白菜都给拱了！”
    简继东的语气轻快了不少，两人聊了几句之后，挂断了电话。
    通话结束，周围瞬间寂静下来，简悠才又想起刚才季然的事。
    这应该是他们之间第一次闹矛盾吵架，还是冷战。
    两人谁也没有联系谁，甚至都在刻意躲着对方，楼上楼下的住着，竟然有一周多没有碰面了。
    简悠生气的点也从具体的事情转移到了季然的态度上。
    他竟然不主动来找她。
    想到这里，她更生气了。
    可明明这件事更大的错在她身上，如果那晚她没有意气用事的说气话，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但是女生的思维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就算是简悠这样的高智商头脑，却还是败给了女生的通病。
    终于，她忍不住约了展颜和薛晴，三人踏着月色去了学校附近的小餐馆，美其名曰心理疏导会晤。
    酒过三巡，这场会晤的中心思想就开始严重偏移，从一开始的心理疏导，变成了狗男人批判大会。
    展颜不能喝酒，基本一杯就倒，所以一整晚她都在给剩下的两人倒酒。
    “悠悠，你，你说，你为什么和那个小帅哥吵架了？”
    薛晴打了个酒嗝，拿着筷子敲了敲面前的杯子，捧着下巴等待简悠的回答。
    “为什么吵架？为什么...”
    简悠脸颊泛红，眼神涣散，她痴痴地盯着盘子里的酱牛肉，喃喃自语道：“为什么吵架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不理我了，这么多天了，他都没有主动联系过我。”
    她越说越委屈，撇了撇嘴角，端起桌子上的酒急匆匆的灌进了嘴里。
    “咳咳咳”
    “慢点慢点。”
    展颜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拿起纸巾帮她擦了擦嘴角。
    简悠突然握住她的手腕，重重叹了口气：“可我就是喜欢他，我现在好难过，展展，我好难过啊，他不懂，他怎么就不懂呢...”
    “过分！”
    薛晴气急败坏的狠狠拍了下桌子，拿起酒杯和简悠碰了碰：“狗男人！全是狗男人！我们悠悠，可是复大女神，他，他怎么能不珍惜？这臭小子在哪，你等我，我去，我去好好收拾他！”
    她说着就要起身，却不想根本站不稳，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展颜急忙起身扶住她，又不好意思的对着周围的人鞠躬道歉。
    这边还没安抚好，那边简悠突然歪歪扭扭的趴在了桌子上。
    自从那晚以后，季然一直安分的在学校上晚自习。
    他知道自己在躲着简悠，他甚至害怕看到她，更害怕收到她的消息。
    他不敢看手机，又忍不住的去看手机。
    偏偏今晚的试卷仿佛格外难，每一个大题都艰涩的要命，他烦躁的拿着笔在草稿纸上狠狠划了几道，却突然感受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人是简悠。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摁了一下，震动停止。
    手机屏幕上跳跃着的两个字，是以前最迫切希望她打来电话的人，但现在，季然不敢接。
    他怕接起来以后，她会心平气和的说我们谈谈吧。
    他无法心平气和，只是想到会有分开的可能，他就不敢面对这一切。
    电话自动挂断，季然盯着漆黑一片的屏幕，深邃的瞳孔犹如被什么击的四分五裂，脸色白的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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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