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何归（10）

        顾仟夙醒来已经是翌日的下午了，他头还晕的厉害，那种刺入骨头般的疼痛让他不禁冷冷的吸了一口气。
他茫然了半晌，后知后觉的抬起手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那处，没有了凹凸不平的“罪”字，没有了长年因为他抓挠而结起来的痂痕。
他好像一直在等这一天，只为了不受异样的目光，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醒了？”空灵的声音传来，不知何时，顾凊已经来到了顾仟夙的床头，他垂下眼睑望去，当看见少年的模样时，平静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师父？”顾仟夙抬头，眼眶朦胧上了一层水雾，那泪珠如大豆般从他的脸上滚落，浸湿了被褥。
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顾仟夙抹了一把脸，可是那眼泪却不听他使唤一样，不停的溢出来。
他声音哽咽，颤抖，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顾凊。
明明应该是件很开心的事，为什么他一直在掉眼泪，为什么心里那么闷？
“师父，我害怕……”顾仟夙捂着心口，眼泪掉的愈发猛烈，他不停的擦着眼睛，可怎么都停不下来。
顾凊薄唇轻抿，伸手想要去触摸顾仟夙的脸，快要触碰到时，他动作一顿，眼中神情复杂。
再看了眼不断掉眼泪的顾仟夙，顾凊手指动了动，然后摸上了顾仟夙的脑袋，“莫怕，已经过去了。”
淡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安慰着顾仟夙，但却让顾仟夙刹那间如同开了闸门的水库，瞬间扑进了顾凊的怀中释怀大哭。
十几年积累的情绪刹那间释放。
顾凊僵了一下，手悬在半空，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垂眸，顾凊沉默的看着抱着他哭成个泪人一样的少年，心中莫名的，陡生出了一丝心疼。
那印记如同罪恶的禁//锢，缠了少年十几年，只要这印记还存在一天，少年就绝对不会得到公平的对待，即便是入了苍阳，他也是将脖子遮的死死的。
而顾凊也曾好几次看到过顾仟夙鲜血淋漓得肩膀，可见他是多么痛恨这个印记，为了祛除印记，不惜自残。
顾凊收回目光轻叹一声，手轻轻的拍着顾仟夙的背，他将顾仟夙散落在耳畔的发丝轻轻撩到后面，手指擦拭去顾仟夙眼角的泪珠，无言。
待少年哭声渐小，顾凊才缓缓拉开他，“冷静了？”
顾仟夙将脸抬起，他擦了擦脸，对着顾凊行礼，声音沙哑道，“师父，徒儿失礼了。”
“无碍。”顾凊摆了摆手，淡然道，“既然印记已除，就忘却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吧。”
“徒儿明白了。”顾仟夙垂下眼眸，轻轻的回应。
他悄悄的看了顾凊一眼，见顾凊衣服已经被自己的眼泪濡湿了一大圈，表情顿时僵硬了。
心中那羞耻，懊恼的情绪让顾仟夙将脑袋垂得更低了些，暗骂自己当时的不理智。
但，至于他为什么哭呢？
大概是因为他终于如释重负，不用遮遮掩掩，不用受尽世间冷眼，能挺直着腰/背/沐/浴着阳光了吧。
而给予他光的……顾仟夙抬眸，双眸明亮如同璀璨的星星。
他像极了被神明救赎的信徒，望着顾凊的目光中，尊敬，仰慕，炽热。
“师父，衣服脏了。”顾仟夙蹉跎了许久才鼓起勇气开口，似是做错事情的孩子，有些无措的站在那里。
顾凊垂眸看了一眼，动作顿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无事。”
“既然你已无大碍，日后便开始专心投入到剑道修炼之中吧。”
“师父教我吗？”顾仟夙突然问到。
顾凊语气淡淡，“自然是为师教你。”
顾仟夙眼睛发亮，突然间笑的灿烂。
顾凊不以为然，只当他是因为正式学习剑道而感到开心罢了……
…………
次日，顾仟夙早早的在梨树下候着，他一遍遍的擦拭着黑磷剑，等待着顾凊。
随着脚边的梨花瓣飘起，那熟悉的白色身影缓缓走来。
眉目如画，白衣胜雪，仙风道骨，清雅卓绝。
宛若画中不食人间烟火，出尘脱俗的清冷谪仙，看的顾仟夙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猛然回神，不禁心有疑惑。
为何他觉得今日的师父比昨日还要好看？
“为何一直盯着为师？”顾凊见他表情复杂的看着自己，眉宇不禁轻轻蹙起。
“啊，没有……师父，徒儿在想何时开始练剑。”顾仟夙连忙解释道。
顾凊闻言，不再言语，他抽出顾仟夙怀中的黑磷，随着一阵清风徐来，花落叶舞，顾凊动作飘然，潇洒，行云流水。
时而身轻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剑杀伐果断，满庭梨花之景在这刹那间仿佛失去了所有光华。
不知是不是顾凊的剑惊艳了顾仟夙，他漆黑的瞳孔中只有顾凊的身影。
随着一个剑花，顾凊将剑一收，转身望向顾仟夙，然后将剑递给了他。
顾仟夙见状，顿时会意，他表情认真，学着刚刚顾凊那样执起黑磷，动作有些僵硬的开始学习。
顾凊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然后几步上前，走到顾仟夙身后，他伸手，握住顾仟夙的手，调整他执剑的姿势。
“师父？”顾仟夙抬头，怔愣的喊了顾凊一声。
“好好记。”顾凊瞥了他一眼，然后握着孤仟夙的手让他顺着自己的动作挥动黑磷剑。
顾仟夙脑子里只有顾凊的身影，他试图将注意力转到剑上 可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咬咬牙，心中不由得有些慌乱。
“莫要出神，专心点。”
“是，是！师父！”顾仟夙惊了一下，连忙将思绪拉回，一遍遍的顺着顾凊的动作练习，待他有些熟悉后，顾凊才放开他的手，坐到一边静静地看着。
而顾仟夙也因此松了一口气，专心致志的将注意力放在了剑的身上。
却不知，那颗早已深埋心底的种子，此刻正在悄悄发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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