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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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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亭已经独自一人在宝船主堂里坐了半天了。杨敏大人和占城国的使者早就各自回房休息了,可云亭却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虽然身体依然坐的笔直,却被舱外的阳光衬得分外萧瑟单薄。
    刚才,几个占城的使者官员吃完了饭,杨敏大人便叫了随船的回回馆通事来,帮助双方作翻译。
    永乐五年,随着圣上北征南讨,天下初定,三宝太监第一次海上巡游而归,南洋属国越来越多,朝贡贸易越来越兴盛,与大明的往来越来越密切,朝廷便在金陵国子监内设立了四夷馆,招揽人才,学习不同的语言,翻译大明周边国家的国书和经传,这些人被称作译字生。学成之后,通过考试的,可以授予官衔,统称通事。
    四夷馆内其实只设了鞑靼,女直,西番,西天,回回,百夷,高昌,缅甸八馆。然而南洋部落多不胜数,繁若星辰,百里不同音,千里不同俗,语言的种类岂止八馆可以包括。每种语言都设一馆又不现实,更不划算,而回回文源自波斯,南洋诸国之中的国家不是信奉佛教就是伊/斯/兰教,都与这波斯帝国的历史颇有瓜葛,所以回回文就成了南洋外交的正式用语。每次使团出行西洋,船上是一定要带着回回的通事的。
    待到通事到了主堂,那几个难民一样的使者吃完了饭。杨敏才安排了茶水,主次坐定,详细地聊了起来。很快,事情的原委就清楚了。
    这群使者,确实是占城酋长伽跋摩派往苏门答腊国的使团成员。苏门答腊国地处马六甲海峡的西出口,是天竺,非洲,波斯与大明贸易交通的前哨,非常的繁华,真正的四海一家之地。伽跋摩酋长贪好女色,又喜欢收集奇珍,所以定期就要派使团去苏门答腊国。增进两国邦交是假,搜集女奴珍玩是真。这使团今年七月就出发了,直到一个月前,在苏门答腊才办完了所有事,因为带的人货都多,便分作两船启程回国了。
    出发之后,本来一路上都风平浪静,但到了昆仑国的西边,使团里却起了点内讧。
    起因是船上的一个女奴生了病。
    本来奴隶生病,在这杳无人烟的大洋中间,根本就不是个事,自生自灭就好了,若是真的病死了,大不了直接扔到海里去喂鱼。可偏偏这女奴是个波斯美女,也是伽跋摩此次指明了一定要的玩物。为了满足酋长的要求,使团花了大价钱,在苏门答腊的奴隶市场里悬赏,等了将近两个月才买到的。更别提使团的那个主使官员,见这女奴美貌,还没上路呢,就忍不住来了个监守自盗,近水楼台先尝了鲜,此时正是跟这女奴如胶似漆的时候,所以见这女奴病了,坚持想要掉头,去狼牙犀角国给这女奴治病。
    另一条船上的使团副使却不乐意,觉得这样耽搁太久。再说也不是什么大病,还是一鼓作气回国再治的好,因此两条船就这么起了争执。主使一行人的船强自掉头走了,副使傻在了原地,左思右想,也不能就这么撇下主使自己回国,因此只能忍气吞声跟了上去,就在临近的狼牙犀角国靠了岸。
    女奴的病本来也不严重,三五日就好了,可是这么一来,前前后后就耽搁了好几日。女奴的病一好,那主使倒立刻心焦了起来,说是要马上出发,把失去的时间抢回来。而这回却轮到副使不同意了。因为,那一天,正是占城朔月前一日。
    占城国自古就有个关于昆仑虚的童谣:朔月六十转,暗宫开海山,水妖声凄切,直通地狱关,男子血干涸,女子骨伶仃,水深埋魂魄,菩萨不显灵。
    使者说到此处的时候,云亭不禁佩服地看了一眼这回回馆的通事:真不亏是国子监学生出身,翻译的不仅详细,还顺口把个占城国的童谣就整成了五言诗。信、达、雅,务求面面俱到。
    其实云亭不知道,这些译字生初学外语时,本来就是从外国的诗歌先学起的。比如学缅文的学生,第一堂课接触的就是一首缅甸诗歌:江岸秋风好送行,阳光阴雨几时晴。马蹄别入千山外,沙路云开见日生。
    以诗歌对照原文,朗朗上口,容易背诵,学起来简直是事半功倍,所以对这些通事来说,顺口胡诹成诗一点都不难,对仗工整就别想了,意思到了完全没问题。
    只是这童谣的内容,听起来就怪瘆人的,云亭禁不住地就凝了神屏了气,因为他突然想到,鹰矢号,就是那一日从这交栏山港出发前往昆仑虚的。
    果然这使者接着说,他们主使这个人,本就是个刚愎自用的武官出身,带兵打仗说一不二惯了,所以坚持出发。副使没有办法,但出发前就和船老大说,出发以后慢慢走,落得远一点,不要跟那么紧。如果海妖真的显形作怪,前面那一船人应该也足够她吃了,自己这艘船见势不妙也来得及逃命。
    说到这,使者叹了口气,说:“我们几个人是命大,坐的正是副使所在的第二船。”
    云亭听他这么说,一颗心骤然地沉到了底,想起刚才在海港里,那些人支支吾吾地样子。
    ——“走啦,去昆仑虚了,再没回来过。”
    ——“我们当时幸亏没走,不然连命都要搭进去啦。”
    ——“不知道,不知道,谁知道他们过了昆仑虚会去哪里。”转身依稀地嘀咕:“过得去过不去都还不一定呢。”
    云亭想到这,手指不禁微微地蜷了起来,轻轻地掐着自己的掌心。
    那使者说:“我们坐的船刚刚驶入昆仑虚的外围,就觉得不对劲了,海上的风本来是自西向东的,可突然就转了向,浪头高猛,副使眼见不好,忙让船老大降帆落锚。主使的前船比我们更靠近昆仑山,当时就失控了,好像被卷入了一个瞧不见的漩涡一样,夹裹着一路向昆仑山的方向去了。我们抬头一看远处的昆仑火山,只见那四周的天空上乌云密布,气流倒旋,自那山腹中,卷起了一股水流,仿佛地下飞升的神龙一般,摇头摆尾地向天中的云层钻过去。然后……就听到了传说中海妖的歌声。”
    使者说到这,已经是满脸惊惧之色,想来现在一想起当日所见,还是分外后怕,口干舌燥,于是赶紧喝了口茶压了压惊,才继续说:“好在我们当时处在外围,波涛虽然汹涌,但力道却没有那么大,那海面之下,明显有一股暗流,不停地想把船只卷到昆仑火山近前。我们那艘船的船老大立刻落了锚,调整帆的方向,我们所有人都过去帮忙,拼尽了全力与水流抵抗,一直在那漩涡的边缘晃悠,还好没被卷进去。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的时间,那风和浪就停了。来的突然,去的和缓,我们都长舒了口气,这时才想起来去找前一艘船,可是瞭哨爬到了桅杆最高处,却怎么都找不到那船的踪影了,想来,想来,已经被海妖卷入海底了。”
    云亭的脸色沉得发青,不敢想却又不由自主地去想:如果鹰矢号也遇到了那场奇怪的风暴……
    那使者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个大明官员脸色如此难看,想想自己也没说什么错的话,顿了顿便又说:“我们当时心里焦急,却也无计可施。正想着是该继续往前走,还是往后退,突然又来了第二轮风暴。只是这一次,海里的水,像是发了怒一般,横着纵着从昆仑火山的脚下朝外涌,方向和开始那暗卷的漩涡正好相反。天上没有云,却突然下起了暴雨,我们抬眼一看,才发现,是远处的死火山在喷水,就如火山爆发一样,只不过喷的不是岩浆,而是海水。这一下,风浪又起,我们的船帆本来是顺着风的,却突然一下子变成了顶着风,桅杆顶不住这么大的力道,竟然拦腰断了,砸伤了两个人,船也完全不受控制了。后来好不容易风停了,我们的船却失了动力,接下来的两日,我们在海里飘飘摇摇,都以为自己要没命了。”
    杨敏大人听到此处,终于开口了:“后来呢?你们又是怎么穿过昆仑虚的?”
    那使者说:“后来,我们的船就这么在海上飘了四天,淡水都要喝完了,就在我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终于看见了陆地。原来洋流一路向西向北,竟然把我们送到了暹罗湾的岸边……我们一上岸,就被暹罗人抓了。副使大人被送去了大城,我们几个人,因为在使团的地位不高,看管的不严,瞅了个空跑了出来,又找了艘商船,诺以重金,才带着我们逃了出来。前几天,昆仑虚起了自西向东的风,那船就带着我们过了昆仑虚,可是我们几个人,身上仅有的钱都付了船资,那船到了这里,就不肯再带我们回国,我们已经在交栏山滞留了两天了。这几天连顿饱饭都没吃过,今日听说有大明使团停靠,才拜托渔船把我们捎了过来。”
    说着有点羞惭地抬头看了看杨敏。
    杨敏点点头,叹了口气,对着通事说:“你跟他们说吧,我们是要向西去暹罗的,不能送他们回占城国了。待会儿拿点银两给他们,再给他们雇条船,让他们自己回国吧。”
    杨敏说完,这就要起身了。哪里想到那使者听了通事的话,却突然站起来,一把拉住了杨敏的衣袖,噗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嘴里呜哩呜噜讲了半天,眼神焦急恳切。
    通事在身后也听的一愣一愣的,半晌看着杨敏大人盯着自己,才反应过来在等自己翻译,结结巴巴地说:“大人,他,他求你救救他们副使。说他们副使被暹罗扣住了,只怕凶多吉少……”
    杨敏还在消化这个消息,却看到一直静静坐着的云亭突然站起了身,过来一把将那使者搀了起来,沉声地问:“你们那日,可曾遇到有其他的船从昆仑虚的东边驶出来?”
    因为云亭的问题突如其来,还和占城副使毫无关系,杨敏和通事听得都愣了。那使者听不懂云亭的话,也是一脸懵懂。
    云亭扭头看通事,神情严肃,低喝了一声:“译。”
    通事才缓过神来,赶紧把云亭的话原样翻译了一遍。
    那使者听了,先是茫然地摇摇头,接着自言自语地说:“那日刮的风明明是西风,应该不会有船从东边过来啊。没有,没有,我们什么其他船都没看到。”终于缓过了劲,看着云亭,眼神笃定地说:“大人,那日就算有船傻不愣登地从东边进来,也绝对逃不出昆仑虚的海妖阵法。我们处在最外围,都差点被卷进去。真地身处其中,哪里可能还有命在?大人您是没看见,那日的浪头,有两层楼那么高……便是你们大明水师的福船进去了,也是断然有去无回。”
    听完了通事的翻译,云亭的手松开了,整个人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呆呆地立在原地。
    昆仑山这边,起的是东风。
    昆仑山的那头,刮的却是西风。
    这分明是一个以昆仑火山为中心的龙卷飓风。
    鹰矢号,遇难了。映寒,出事了。
    映寒,出事了,出事了,出事了。
    映寒,只怕此刻,已经安安静静地躺在了海底某处。
    那里,冷不冷?映寒没有等到自己,一个人在那幽深的海底,孤单不孤单?
    ……
    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了。因为看见这一向稳重自持的诸葛大人,突然间失魂落魄,面无人色,从眼角处,一滴清泪已不由自主地滑了下来,他却只如未觉,都没有抬手去擦,因为他整个人都僵了,根本没有发觉自己流下的这颗男儿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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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书记载:占城贡使返,风飘其舟至彭亨,暹罗索取其使,羁留不遣。喜欢晓风醉请大家收藏:(663d.com)晓风醉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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