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议亲？”
    瑞王府里，南宫烁将手里的书一扔，冷冷地抬起头来。
    钱总管点头：“贤妃娘娘今日把老奴找了过去，说是相看了一家小姐，让殿下什么时候得空了见见。待太子册妃大典之后便可下定。”
    南宫烁冷笑一声：“不知贤妃娘娘给我相看的是哪一家小姐。”
    钱总管启了启唇，有些说不出口。
    南宫烁道：“罗玉淑？”
    钱总管：“殿下……知道？”
    这罗玉淑自幼便是那眼高于顶的，虽然都是皇子，她总爱在南宫翰跟前晃悠，晋国公府的那点心思其实大家都知道，所以如今要给南宫烁相看，这事情……的确不怎么地道。
    “殿下要是不喜欢，老奴就去回贤妃娘娘，换一家再看。”
    “换一家？”南宫烁神情渐渐淡漠，变成无表情，就刚刚嘲讽的冷哼都没有了。
    钱总管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觉得这把老骨头还是比较有韧劲儿的，应该不是那种说砍就会砍掉的，所以硬着头皮劝道：“殿下就算和贤妃娘娘不睦，也不能耽误了自己的终身。”
    觑了一眼，南宫烁依然面无表情，还把刚刚扔掉的书重新捡了回来。似乎没有那么反感。
    他又说道：“殿下的心思老奴斗胆能猜到一两分，但那毕竟不是正途，心下想想也就罢了，真不行回头再见一面，往后各奔了东西也就过了。可咱府里到底是得取个正经王妃才是。”
    南宫烁抬手翻过一页书。
    钱总管擦了擦了额角，继续说：“要是殿下真的喜欢，往后踅摸些样貌好的秉性好的进府里也不是不可……”
    南宫烁终于抬了抬眼皮子：“他容貌不好？还是秉性不好？”
    声音不大，却惊得钱总管后脊梁唰一下流下一层汗。
    “老奴斗胆。”钱总管扑通跪了下去，“那一位没啥不好的。但是他那身份……”
    南宫烁垂眼看了看他，不明所以地哦了一声：“身份？所以呢？”
    钱总管这会子只想扇自己两耳刮子，劝他相看就劝他相看，提那个人干什么！老了老了光长胡子不长脑子，不对，胡子也不长的。
    “老奴晓得，殿下是个重情的人，不是说放就放，但是这许多年不也过来了，等太子大婚，他自然是要会封地的，往后……”
    “往后？”南宫烁笑了一声，“呵。”
    钱总管浑身汗毛唰一下全都立了起来，殿下还是别笑的好，这一声不明不白的笑实在是太还骇人了。
    倒不是怕南宫烁把他怎么样，毕竟他发怒发狂起来的时候也很少伤人，但是伤自己啊。
    上一回不知怎么的在宫宴上，五皇子就把他给惹到了，他那一拳头砸在墙上，鲜血四溅，皮开肉绽的，吓得五皇子当场哭着喊妈。
    再一回，在宫里太液池旁，也不晓得六公主怎么招惹了他，他转头就跳进了池子里，隆冬腊月的，吓得六公主当场晕了过去，回去发烧烧了七八天。
    之后，这些为数不多的皇子公主们见着南宫烁就绕着走，谁也不敢招惹他，除了太子。
    钱总管一身寒战还没打完，南宫烁开口了：“起来吧。”
    钱总管扶着桌边慢慢爬起来，心里担忧得紧，生怕他一生气，抄起桌上的镇纸就朝自己脑门拍去，或者抓只笔就戳自己的眼睛，又或者淬个瓷杯割腕……
    总之，钱总管看着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觉得太不安全了，不，是太危险了。得赶紧让人来换掉，全部都换成软绵绵蓬松松的，把那俩床柱子也给包一包，包一包。
    刷拉，南宫烁又翻过一页纸：“放心，我现在不想死。”
    钱总管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被看穿了。同时也悄摸着舒了口气。
    南宫烁又说：“我死了，他怎么办？”他惹的大麻烦早晚会爆雷，谁护着他？
    “谁？”问完，钱总管就给了自己一嘴巴子，还能是谁！
    “子……”南宫烁呼地停住了，这个名字在心里念了八年，念了千千万万遍，到头来却是个虚妄，想到这，他嗤笑了一声，“骗子。”
    钱总管咯噔一下，有些事心里清楚却不宜宣之于口：“小王爷，吉人自有天象。”
    “小王爷？”南宫烁将手里的书慢慢抬高，抬到与视线齐平的地方，清了清嗓子，开始念：“小王爷只着了一件轻薄中衣，持着一盏灯立在门边上，昏黄的灯光照着他的脸面，如玉肌肤笼上一层淡淡的黄，犹如千金。他轻启薄唇说道：‘打雷了。’此时，有风过，那薄如蝉翼的白色布料从肩头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白皙的肩颈，竟如玉一般……”
    钱总管抽动着嘴角，恨不得原地死去。
    南宫烁似乎轻笑了一下，又翻了一页，说道：“你说的小王爷，可是这话本里的小王爷？”
    钱总管扯了扯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小王爷年少时调皮，如今却是端方的，那些写话本的胡乱编造不足以为真。”
    南宫烁将话本随手一扔，起身：“收起来吧，往后……”他原要说往后不看了，话到舌尖却拐了个弯，“都给我放到揽翠楼去。”总有一天，要让你亲口念着这些话本跟我认错，骗子！
    钱总管忙不迭收起话本，擦了擦额头的汗。
    与此同时，陈管家正抱着一叠纸哼哧哼哧穿过并不怎么长的回廊，在寒风中自带一股子热情洋溢推开方一桐的门。
    方一桐正在书房里喝着热茶，在纸上写着什么。介于小陈同学的非暴力不合作状态，她只能自己撒网出去查这些年南宫烁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把之前伴读时候积攒的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的那些人脉理一遍，自然，行事还是要打着湛流云的名号，最好还不是自己出面。
    而巾帼女侠湛流霜，今儿不知道哪根筋答错了，抱着一件大氅坐在书房外间软榻上缝得正欢。
    “这是什么？”方一桐翻了翻陈管家不知道打哪儿弄来的一叠纸，一张画着一个女孩，“美人图？”咱家有这爱好，搜集美人图？
    陈管家嘿嘿一笑：“这是太子选妃时候京都各高门大户千金的自画像，没曾想连送到太子跟前的机会都没有，这太子妃就内定了。这些画后来被人收了起来，我好不容易找人淘换来的，当然这是拓本。”
    太子妃内定这事方一桐知道，她亲手设计的剧情，把虎威大将军的长女配给了太子，那是一个内外皆修的将门虎女，刚正不阿到令人发指的程度，满心满脑只有正义、忠义，根本没有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觉悟的女子。
    这么设定相当于给太子身边埋一颗雷，轻易不爆，爆了就是□□程度的那种。
    当然太子殿下能这么欣然接受不仅仅是想拉拢虎威将军作为自己的助力，还因为那女子的容貌极其有欺骗性，瞧着就跟江南柔婉女子似的，娇小白皙，一颦一笑十分动人。
    他们实在是不知道，在某些作者的手底下，最喜欢演绎的就是“人不可貌相”这句真理。
    当然那些都是给后面剧情的铺垫，闲话先不多说。
    “然后呢？”方一桐有些懵，你把高门闺女的画像都搞来是想干什么？剧情这是打算拐到哪里去？
    陈管家嘿然一笑：“王爷让我寻来的，要不桐公子你先选选？”
    “流云让选的？”天哪，他不会是想娶王妃了吧？说好的双男主呢？你就不怕南宫烁半夜爬墙踢门吓死你？
    还有，自己好不容易躲过形|妻惨剧，难道要把别的女孩推到这么惨绝人寰的位置？
    于心何忍？
    一时间，方一桐脑子里嗡嗡直响，一团浆糊。你们这一个个的自由生长，到底把原作者放在什么位置，
    方一桐的神情瞧着有些便秘牙疼，她咬着牙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要不先放着？回头我慢慢看。”
    “行，你慢慢看，慢慢看。”陈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一派“我懂得你是少年长大了情窦初开春心泛滥还矜持着不好意思”。
    湛流霜在一旁看着，啐了一口：“呸，自己挑媳妇还让你代劳。一桐你甭理他，选，可劲儿选，选到好的自己先留着。”
    方一桐：“……”
    南宫烁刚刚回到熙和园，乔开一个箭步窜了上来接过缰绳，喜笑颜开：“爷，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想不想听？”
    南宫烁踢了他一脚：“有屁快放。”
    乔开将马缰丢给家将，抬脚追上主子的脚步：“爷，您是不是见不得方一桐老跟小王爷腻歪在一起？”
    南宫烁斜眼瞟了他一眼。
    “爷，接下去方一桐不会再缠着小王爷了。”
    南宫烁看着乔开故作神秘的表情，很想扇他一巴掌。但是此刻他觉得自己能再克制一下内心无尽放大的情绪，不打人不打人，也不打自己。
    乔开一脸神秘高深：“因为桐公子要娶亲了！”
    “爷，您怎么了？”乔开赶紧扶住突然就腿软的主子。
    “你说什么？”
    “桐公子要娶夫人了，以后再也不会缠着小王爷了。”乔开说完还不忘挑一挑眉头，丢了个“我明白您以后可以和小王爷双宿双飞一时间激动坏了”的眼神。
    南宫烁：“……”我想死，我还想带着你一起死！但是在我死之前一定要让骗子付出应有的代价。
    “阿嚏！”淮安王府中书房内的方一桐没来由的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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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开：爷，您再高兴也得稍微克制一下，咱得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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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