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三十五岁》6

    肖赞一怔，恍惚中耳旁的声音和记忆中的声音重叠。
    时间倒退到那个漆黑昏暗的夜晚，几个小时前被打爆了的手机，经纪人焦虑的话语，网上的议论和谩骂全部都如同回马灯一般地在脑海中不断回放。
    房间里的暖气好像失了效，身体的温度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流失，黑暗和安静像是要将他吞噬。
    忽地玻璃窗上传来一阵轻响。
    在肖赞要把它归类到错觉之前，第二声，第三声……
    像是石子砸在玻璃上的响动。
    肖赞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腿麻得不行，险些一个踉跄地栽倒在地上，他行动缓慢地来到窗边打开窗，就看到了那天晚上，他黑暗世界里唯一的一片光。
    二月的天冷得彻骨，向来少雪的A市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小雪。
    路灯下雪花张牙舞爪地往下坠，坠到灯光中间站着的青年身上，那人被冻红了一张脸，正仰着脑袋看他，泛着水光的眼睛一下子撞进了他眼底。
    “哥！”
    “哥哥。”
    记忆里的声音和耳旁的声音重合，肖赞恍惚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没再面对着墙，而是转过了身，朝向了男孩。
    而视线所及，是男孩靠过来的胸膛。
    滚烫的，有着强有力心跳声的。
    他想不起来在什么时候回答的“要”字，只是呼吸从鼻腔间顺畅起来的时候，脸已经贴在了男孩的胸口上。
    男孩的体温很高，身上还带着湿气，沐浴露的香气混着独属于他的味道，叫肖赞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会有一些纷乱的想法在脑海里乱窜，可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离开这个怀抱。
    久违而安心。
    男孩的手搭上了他的脑袋，很轻地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有点像是在哄小孩子睡觉。
    不知道过去多久，男孩有些哑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哥哥有点瘦了。”
    脑袋里绷着的弦被男孩轻柔的动作和声音挑去，肖赞放任自己往男孩的怀里缩了缩，很轻地应了一声。
    又是久违的沉默，却没了之前的焦躁尴尬和混乱。
    男孩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哪怕头埋在被子里肖赞也不觉得闷，甚至有些困意涌了上来。
    “我今晚有行程的，后来临时取消了，所以才回来的。”男孩忽地很轻地解释了一声。
    肖赞又是很轻地应了一声。
    十几分钟前他还在因为男孩的突然回来而手足无措恨不能时光倒流，可现在他忽然又有点庆幸，男孩就这么突然回来了。
    这个拥抱他想了太久了。
    这些年他并没有很刻意地去怀念过这个拥抱，但有一些东西是藏在生活每一处角落里的。
    他想，他太想了。
    “我明天早上还有行程，开拍前应该会一直很忙。”男孩又继续开口。
    声音更轻了些，手从肖赞的头发上慢慢滑到了他的脖子上，而后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捏着他后脖颈上的软肉。
    “不过开拍以后，就会空下来了。等这部电影结束后也是，我会空出来很多时间，我已经和王哥说好了，我很快就会不忙了，哥哥。”
    肖赞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身旁已经空了，他茫然地在床上坐了快五分钟，被陈姐的一个电话叫醒过来。
    挂了电话以后才看到男孩给他发了微信，说买了早饭在保温箱里，消息是早上六点多发的。
    算一下时间，王耶啵一个晚上就睡了四个小时可能都不到。
    肖赞换回自己的衣服，拿上早饭往自己家去，一路上脑子里都纷乱地闪着一些东西。
    比如王耶啵为什么六年前忽然忙了起来，一度曾被媒体和圈内人传是业界勤劳楷模，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塞满了行程。
    比如为什么六年来，王耶啵本来热衷的摩托车比赛，却忽然一次都没有参加了。
    还有很多很多的比如，他曾经没有去注意过的，现在想来，却都好像是一种妥协。
    他见他，不是在节目上，就是在颁奖典礼上。
    这些年他也太忙，忙得没有一点空闲去思考工作之外的事情。
    昨天晚上男孩说话时他半梦半醒，没有去细想那些话，现在醒来时放到脑海里倒带，却忽然觉得不对了起来。
    这过去的六年，王耶啵都是这么过得吗？
    忙起来只睡三四个小时，如果不是行程取消，甚至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眠。
    六年前他还那么年轻，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在这个圈子里稳步发展，他根本没有必要那么拼命。
    现在想来这种拼命根本不是正常状态……
    肖赞心底一抽，不敢兀自再往下想。
    男孩说忙一点也不夸张。
    接下来直到开机，肖赞都没有见过男孩。
    剧组开机当天，天气不太好，大早上雾蒙蒙的。
    人到的差不多的时候，男孩才带着满身寒气地匆匆赶来，他礼貌地和导演制片人打过招呼，最后视线扫过一圈落在肖赞身上，朝他走去。
    “哥哥。”
    王耶啵在肖赞身旁坐下，很轻地叫了一声，脸红扑扑的，头发被风吹的有点乱。
    肖赞看着男孩，脑中却不断闪过方才男孩和导演制片人打招呼时的礼貌谦逊模样。
    他不可遏制地想起当时阿令开拍时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候的男孩还是个锋芒在背的少年，礼貌也是礼貌的，只是那时的礼貌和现在的礼貌好像有了什么不同。
    又好像没有。
    那种心尖抽痛的感觉有一次涌了上来。
    肖赞倏地伸手，握住了男孩被冻红的手，手心的温度冷得像是冰块一样，几乎要把肖赞的心一同冰冻起来。
    他用滚烫的手掌包裹住那只手，很轻地问了一句：“冷吗？”
    男孩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
    两人是主角，坐的位置也靠中间。
    忽然的动静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但两个当事人都跟没看见似得。
    王耶啵的视线在他哥握住他的手上盯了两秒，笑起来：“好冷，哥哥给捂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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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