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凌风有鱼篇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与自己最爱的女人，反目成仇。
可是，他真的这样做了。
他为了她，废寝忘食、殚精竭虑地统一其他各族，好不容易挤出时间与她相见，却发现她的身边，多了一个与她形影不离的男人。
这个男人，就是传说中，姿容无双、风华绝代的六界第一美男子，降魔神尊，龙雪。
他吃醋了，他无法接受，自己挚爱的女人身边，有另外一个男人，可是，他却不忍心跟她发火。
因为，他太爱她了，爱到，不忍心让她因为自己的不当言行，而伤心。
纵然心里再生气，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她。
他们一起跨过了那么多误会坎坷，生死危局，好不容易走到了现在，他不想因为一些还不确定的事，和她分开。
可是，现实，却一点点消磨掉，他所有的信任。
他看到她与龙雪彻夜长谈，看到她习惯性地，挽着龙雪的胳膊，甚至看到她，毫无分寸地与龙雪紧紧相拥。
他一直努力骗自己，那些被他看到的事，只是一个偶然，直到，他拖着被束魔阵严重反噬的身体去灭狐阵救她，却发现她被龙雪救走，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被彻底击碎。
他无法接受，那个人几乎已经彻彻底底地，取代了他在她生活中的位置。
隐忍了那么久，他终于失控。
他发了疯一样，找到有鱼，想通过最最愚蠢的，强行占有她的方式，让她忘记那个龙雪，再次回到自己身边，就在他快要进行到关键一步的时候，突然被她抵触的动作打断。
对一个男人来说，彻底地占有自己心爱的女人，是对这份爱情的，最完美的交代，也是证明，自己在对方心里无可取代的位置的，最有力的证明。
在被她抵触的下一刻，他身为男人的最后的一丝高傲，跌落在地上，被摔个粉碎。
高傲，是他用来让自己体面地面对她的，唯一倚仗。
可是，即使如此，他也不想放弃。
他让，失去了高傲的自己，红着眼眶，带着最后一丝希望，不无卑微地开口：
“有鱼，你，还喜欢我吗？”
“你现在对我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你不是应该，比谁都清楚吗？！”
“我，有鱼，不会再喜欢你一丝一毫，永远，也不会！”
她冷酷到底的话，将他最后一丝希望，彻底击碎，同时，也将他的尊严，彻底踩在了脚下。
他从不知道，心可以如此的痛，比被当年为她万箭穿心，还要痛上百倍。
他在自己最爱的女人面前，最不想被她看低的女人面前，失去了一个身为一个男人，应该拥有的一切。
输的，一无所有，输的，一败涂地。
他以为，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她就不爱自己了呢？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他还在为了和她有一个美好的结局，竭尽全力与体内的束魔阵做斗争，汗流浃背，痛不欲生。
怎么会，这么快……
他失神地抬起手，想抚摸有鱼的脸，确认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幻象，却在即将落在她脸上的时候，被一个专属于男人的，强壮有力的手握住：
“有我在，任何人都别想伤害她！”
从手腕上传来的真真切切的痛楚，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
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划过脸颊，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他有些惊讶地抬手，无措而愤怒地，擦掉脸上的泪痕。
她竟然，真的爱上了别人，而抢走他最爱的人，此刻正像一个守护神一样，站在她身边，明目张胆的，宣誓着自己的主权。
凭什么？！
“哈哈哈哈……”他突然，放声大笑，试图用这看上去不以为意的笑声，留住自己，最后的一丝最严，“好！待本尊成为第二个白久帝君，看你，还怎么保护她！！”
你要这六界，我便和你抢六界，他要保护你，我便让他，再也保护不了你，我偏要胖你们，不得所愿！
回到刚夺得不久的龙族地域，他终于再也伪装不下去，仿佛突然被抽空所有力气，“普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王上！”见状，负责守卫的士兵，忙跑进来道。
“让这座宫殿，和四周巡逻的人，全部，离开！”他用最后的力气，沉声命令到，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喏！”虽心存疑惑，守卫还是领命而去。
在人影全部消失的下一瞬，他失声痛哭。
这世上，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脆弱，就像八千年前，他众叛亲离，被整个六界的人，不留余地地追杀一样。
孤独至极，无助至极。
他曾以为，她懂他的，可是，她不懂。
她不知道，他要跟她夺六界，要挑衅龙雪，只是想让她知道，这世上唯一能配得上她的，只有他而已。
他只想，她回头。
可是，有鱼，你真的，还会在意我的能力，会因此，回头吗？还是，这不过是一个我自我安慰的借口，仅此，而已？
第二日傍晚，他收到了已经逃走的龙族公主，率领龙族人，偷袭南城门，与内应里应外合，意图夺回龙族的消息。
他亲临南城，只五个回合不到，就生擒了龙柔儿，大败龙族叛军。
望着这个实力明明已达到上神阶，却对自己完全没有抵御之力的龙族公主，他有些疑惑。
不过，他并没有在意。
命人将她关起来，他便离开了。
第二日，他正在帐中指挥将士如何排兵布阵，突然寒光一闪，一个侍卫向自己扑了过来。
他一个闪身躲过，一掌将那侍卫打倒，发现竟是龙族的人。
看来，龙柔儿是贼心不死。
“告诉你们公主，只要她归顺本王，本王不仅会继续让她管理龙族，还会像以前一样，敬重款待她的子民，绝不会危难龙族半分。”他道。
他天生，便有悲天悯人之心，是一只善良到，有些书生气的灵兽，八千年前，他被那些要“替天行道”的人步步紧逼，都只是打败即止，从未取过他们的性命。
他同有鱼，有着从未刻意模仿，却不约而同的特点。他自己，却浑然不知。
“王上，龙柔儿答应了你的招降，并且愿为王上举办一场隆重的宴会，以示诚意。”半个时辰后，士兵来报。
“好。”
入夜，龙族主殿内，美酒佳肴，歌舞升平，酒酣耳热之际，身着盛装的龙柔儿从席间走出，说要为他，独舞一曲。
他无心看舞，本想拒绝，却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无奈应下。
龙柔儿的舞，跳的实属难看，即使他没有怎么仔细观看，也被丑到了。索性扭过头，不再看她。
而就在他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的下一瞬，一条由法力凝聚成的五爪金龙，毫无预兆地从空中浮现，排山倒海地向自己扑来。
猝不及防的他，因躲闪不及，身受重伤。
一击成功，埋伏在宴会四周的其它龙族人，一拥而上，欲生擒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参加宴会的灵兽族大将，却因人手不足，加上实力有限，反被灵兽族人，绝地反击。
复族计划失败，全员被擒。
“我已经赋予了你，继续管理龙族的权利，这与让你们龙族复辟，有什么不同？为何，你非要铤而走险，与我为敌？”擦掉从嘴角涌出的鲜血，他缓缓开口，一脸不解。
他这样，擦过了无数次血，有时候，擦着擦着，敌人就逃跑了，有时候，擦着擦着，敌人，就变成追随者了。
之前还没正式和有鱼在一起时，那些让有鱼误会，一直缠着自己的各族女子们，就是因为感念他的不杀之恩，才转而追随他的。
或许，还有他的高强法力，绝世姿容……他不知道，那些女人究竟是如何想的，他只知道，有鱼喜欢他，是因为馋他的身子。
他永远记得她看向他时，那满眼红心的眼神，又可爱，又让他，控制不住地生气。
“王上，王上！”侍卫陡然变得清晰的呼唤声，让他意识到，自己再次走了神。
离开有鱼的这些日子，他总是不受控制地回忆他与有鱼的过往，做事频频走神，或许，他只能靠回忆，留住那个，他早已爱到了骨子里的人。
“怎么了？”他问侍卫道。
“王上，龙族公主说，她不要自己和以前一样的地位，她就是要杀了你。”
“既然如此，本尊便成全你。”他道，不无疲惫地对押住龙柔儿的侍卫摆了摆手，“压下去，明日午时，辕门问斩。”
现在，除了她，他不在乎任何人，更遑论，他们的生死了。
“交出龙族和龙族公主，否则，让你们悔不当初。”他没想到，她会为了龙族，率领凤族大军，与自己宣战。
他设想过无数次自己与他正式开战的场景，可是，他只是想，从未想过真的去做，而她，却真的去做了。
“你这是，在与本尊宣战吗？”心上划过一抹刺痛，他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无法掩饰的，自嘲笑意。
他放的狠话，是假的。
只不过是为自己留一丝尊严的同时，激她，让她回心转意罢了。
而她如今所做的一切，却是真的。
她站在军队前方，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几万凤族大军。
她竟，对自己狠辣无情至此。
“不，不是宣战，”冷冷开口，她的嘴角在脸上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是，来灭你们的族的，因为，你们夺了不该夺的人的地盘，挡了，不该挡的人的路。”
没想到，不仅行为上残忍，她的心，更决绝。
话落，数万凤族大军如银河坠地，一泻千里，火凤在下，杀人放火，冰凤在上，阻断后路，在天空和地面的双重配合下，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席卷了半个皇城。
他没想过跟她开战，当这战火弥漫整个天地的一幕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只觉得恍若梦境。
就这样，彻底地，成为仇人了吗？再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吗？
他整个人，因为难以置信，更因为不愿意相信，愣在当地。
曾经与她情深义重、生死不离的一切，还深刻在他心上，恍如昨日，而现在，她却已经摇身一变，变成了与自己势不两立、不死不休的仇敌。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不出手，不反抗，也不防御，只下意识地攥起拳头：
有鱼，只要你回心转意，我不战了，我不要这天下了，我也不做这倾世了，我只陪着你，像那个龙雪一样，朝朝暮暮地陪着你，形影不离，像他一样，无微不至地保护你……
原本应该恨龙雪的他，此时甚至开始羡慕他，羡慕他可以得到她，得到这个他用尽此生全部的力气、全部的爱，去追逐的女人。
他这样想着，拳头越攥越紧，直到最后指尖刺破掌心，鲜血染红了整只手掌。
可是，她没有。
他，也无法再次卑微地问出那句，几乎用光了自己所有勇气的，有鱼，你，还喜欢我吗。
他不能，再去自取其辱了。
之前的伤害，已经让他痛彻心扉，他实在无法确定，他还能不能承受住，一旦被再次否定，对他而言，将会是毁天灭地般的伤害。
他总以为，只要不到最后一刻，他就还有让她再次回到自己身边的机会，他最怕的，最怕的，便是那个尘埃落定、再也不给他一丝幻象的空间的结果。
不去问明，对他而言，或许是，最好的状况，虽然，心会一直在痛，但不至于，彻底绝望。
“王上，下令撤退，下令撤退啊！再不下令，我们的人就要全军覆没了！”
闻言，他这才从乱麻般的思绪中，清醒了过来。
“撤退！”他急忙下令。
她率了，如此大的阵仗，来灭自己的族，他以为，她定会对自己赶尽杀绝，却不想，就在他以一人之力，护送灵兽大军的残部逃离的，九死一生之际，她下令撤军了。
他原本凄凉无助的心，如遇到春风的野草，生机盎然。
对那个挚爱自己的人而言，你一个决定，是毒药，也是解药，一个决定，让他，万念俱灰，一个决定，让他，浴火重生。
她，便是掌管他喜怒生死的，无上神明。
她的心里，一定还是有他的，他积极地想。
有他，她就有再次回到他身边的希望。
这一战，他的灵兽族大军虽然死伤惨重，但他却如获新生。
他如一个要攻克城池的将军，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操练士兵，整顿士气，为统一整个六界，继续努力。
他想，只要他帮她排除一切障碍，她一定会回到自己身边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还没等他继续他的统一大业，她是冰紫月和赤一鸣遗孤的这件事，便暴露了，并且被有心人，传遍了整个六界，一时之间，六界哗然。
六界各族以“铲除六界公敌余孽”，结合成几十万讨伐大军，决定讨伐凤族。
他惊恐万状，仿佛那个即将被整个六界针对的，不是她，而是他。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去伤害她，只要，他还活着一天。
他知道，以她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和这么多人抗衡，一旦开战，她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他接连几夜未眠，只为想出救她的办法。
终于，他想出来了。
他立即以倾世的身份，与那些想要讨伐有鱼的各族人结盟，因为他是最近六届的新起之秀，实力又在这些盟军中，首屈一指，很快，他便如愿被他们推举为这次负责讨伐有鱼大军的首领。
达成了自己的计划，为防被别人看出破绽，他“尽职尽责”地，立即率领讨伐大军，进攻凤族。
攻打了凤族一阵后，见时机成熟，他立即向联盟大军的各部族长道：
“凤族实力不弱，又有龙族、魔族相助，虽然我们暂时在人数上占了上风，但若真拼个你死我活，即使赢了，也会伤亡惨重，若我们各自的敌人趁机进攻我们，收了渔翁之利，后果不堪设想。如今本王有一计，既可以保存我们的实力，以防不测，又可以铲除那个六界公敌。”
闻言，众族长果然深以为然，不约而同的开口：
“不知兽王有何妙计？但凭赐教！”
“如今我们占尽上风，只要提出我们的要求，他们不敢不慎重考虑，既然我们的目的，是那个公敌余孽，有鱼，我们就让有鱼主动来见我们，只要她来，我们就鸣金收兵。”
“她来了又走了，怎么办？”其中一人质疑道。
“你是不是傻？只要她来了这里，就是羊入虎口，想怎么处置，自然是我们说了算的，难道还能让她活着回去不成？”闻言，另一个人拍了那人脑壳一下，恨铁不成钢地开口。
闻言，众族长皆点头赞同。
如此，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他的计划，是“瞒天过海”，加“金蝉脱壳”，也就是通过这种办法，把她成为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可以控制的存在。
如方才那人所言，“想怎么处置，自然是我们说了算”，但他忘了，如今，整个联盟的头领，是他，想怎么处置，自然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他可以制造出无数个，她已经被他除掉的假象，实际暗中把她保护起来。
就在他以为，离他的计划只差一步之遥的时候，不想此事一波三折，竟再次出现了变数。
那个过来的，不是她本人，而是变成她的样子，替她来的彼之凌。
法力高强如他，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她是被别人冒充的。但是，他并没有因此拆穿彼之凌。
他所做的这一切，本来就是为了救她的，既然如今，彼之凌已经通过冒充她的办法，做到了，他定然不会再生枝节。
只是，他有些遗憾，遗憾，不能再见有鱼一面，如果他把有鱼留在身边，或许时间一久她就会回心转意……
但和个人的遗憾相比，他更在意的是她的安危。
于是，他隐瞒下了这件事，把彼之凌当成有鱼，先关进了大牢之中。
虽然他不认识彼之凌，但是他知道，既然会替有鱼来赴死，那这个人和有鱼的关系，一定很好，也就是说，他一定是有鱼很重要的人。
他不想让，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因为失去挚友而伤心。他像之前他设计好的那样，决定通过调包的方式，悄无声息地保下她。
不想，身边竟出了叛徒，不等他出手救彼之凌，竟背着他，将彼之凌是假冒的这件事，传了出去，并且将冒充有鱼的彼之凌，扔进了噬域。
得知消息，他忙赶向噬域，想救下彼之凌，刚走到噬域门口，便遇到了匆忙赶来救人的天帝，也就是他的好兄弟，铭殇。
他并不知道他是来救彼之凌的，他不无失望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将一卷天旨，用力地甩在他的身上：
“你真的要和有鱼反目吗？那过去的那八千年算什么？！她，白喜欢你了！”
我，还喜欢她啊，而且，我对她爱，矢志不移，从未变过。是她，要离我而去啊……
后来，他知道了她要与龙雪成婚的喜讯。
他此生最怕的那个结果，终于要，彻底落定了。
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先带给人，无尽的恐惧，而对他来说，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暴风雨，而是，他整个世界的的末日。
他害怕到，六神无主，心神恍惚，连手中的笔，都无法握住。他不敢相信，更又不敢面对这个，对他对她的这份爱来说，已经没有一丝转圜余地的结果，只能拼命地借助烈酒，来麻醉自己。
他喝得，烂醉如泥。
他醉倒在天宫的桃林里，他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发现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包括他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一片并不存在的虚无，而就在这没有一丁点颜色的空白中，她像一只浸染了无数种颜料的画笔一样，出现了，随着她的出现，整个世界，终于一点一点恢复了颜色，而因为恢复了颜色，他才找到了，和整个世界一起变成空白的自己。
梦醒后，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
没有她，这世间的一切，对他都不再有任何意义，包括，他自己。
他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他想要的未来、他最后的一丝尊严、他现在已经拥有的一切、他的性命……所有的所有，他都不要了。
他，只要她，现在的，她。
后来发生的一切，大家都知道了，他去抢婚，抢婚失败离开天宫，得知有鱼退婚回到天宫，再次掉进别人设计的陷阱，被毁掉肉身只剩一抹残魂。
他从未怪过她，甚至被逼到绝境，都没想过要伤害她，只是，在化为飞烟的前一刻，他很难过，难过自己将抛下自己最心爱的人，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
他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只知道，有一个声音，一直在那没有任何知觉的一片空白中，提醒着自己：
回去，回到你最爱的那个人身边，不要留她一个人，面对一切孤苦。
后来，他终于有了自己的意识，似念似如中，他看见自己变成一只冰蓝色的蝴蝶，飞向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最后，与他融为一体。
“有鱼，”恢复了所有知觉的他，在冰幕里睁开眼睛，“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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