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为情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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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云深也得知了南山国萧府之事。
虽有叹然,不过此事与他无关。
却不知为何,似乎就是此事发生不久之后,风晚之便没再来过尊邑伯府了。
伏羲庙里也寻不见他的踪影。
这个人毕竟与苏云深来往了这么许久,突然不见,苏云深也着实有些奇怪,便捡了一日空闲,乘车去了宗神侯府,却也是闭门谢客。
苏云深的马车在宗神侯府门外停了好一会儿,他掀帘看了良久,终是没去敲门。
苏云深落帘,御夫扬鞭策马而去。
马车碾出静巷,市集繁闹入耳,未行多远,御夫忽然引马往左避了些,轻风推起拦窗帷帘,苏云深目光一挪,便见窗外擦过的是正远侯的玄驾。
风晚之大概是彻底沉寂了,然姜允最近却似乎又繁忙了起来,苏云深几次上街都碰见了这辆久违的马车。
那辆玄驾驶过,苏云深便掀起帷帘,随之往后张望了一眼。
正远侯的马车未行出多远便转入了小巷,那巷倒不是通往宗正司的,却也不是回正远侯府的路。
南山国萧府的事在神都流传的动静不小,姜允自然也有所耳闻,本来他倒也不怎么在意此事,只是他最近出门似乎都没碰见宗神侯前往尊邑伯府的马车了。
往昔诸多琐事不细想则矣,然而只要稍加揣测,其间便果真有不少值得在意的疑点。
近几个月来,他一直在详细翻查有关风晚之的种种,只凭最开始的一卷册籍,至今也牵引出了无数细枝末节。
风晚之之所以能成神主的义子,是因他当年作为近卫在苏长君刺杀神主时护驾有功,又因其命格与神主早逝的长子相适,如此机缘巧合之下才被赐以尊族风姓,一跃及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侯之位——此事听来虽然荒诞却也不乏前因后果,且在这本就混乱的尊朝之中,这点荒诞也不算什么。
但此事细细究来,仍是诡异得令人难以释怀。
姜允说不清这其间究竟是哪里诡异,但凭他多年来亲掌宗正司所成就的直觉来看,这点诡异的确不该忽视。
尊朝禁卫军基本二十年更迭一新,而能成为神主近卫的人在营必逾十年以上,且登籍详细。
这五年来,因为神主无能执掌宗正司,许多时候仍需姜允来处理繁乱,故姜允名义上虽然已撤了权,实际却也在不知不觉间收回了宗正司的掌控,便轻而易举的拿到了当年当职禁军近卫的籍册。
姜允不但逐一详查了籍册,也一一调查了其上记录的所有人,无论是如今依然在职的,或是告老还乡的,哪怕是死了的他也会亲自去探查墓地。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数月下来的排查下来,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个名为许宜安的人。
当年苏长君刺杀神主之事最终也将案籍归入了宗正司,姜允亲自处理了此事,甚至连当日死于苏长君剑下的尸体他都一一清点。
而这个许宜安正是死于苏长君闯宫当日的众多近卫之一。
这些尸体最终都由宗正司安排下葬,而那日他去往坟场逐一翻开墓土后,埋这个许宜安的却是空坟。
当年这些禁军的尸体姜允都反复清点过无误,而苏长君的尸体则是他亲眼看着被投下鬼仙渊的,此事若有纰漏,便只可能是在他清点尸体之后,而期间能接触禁军与苏长君尸体的只有他亲自点派的仵作。
且因苏长君情况特殊,又是灵修之人,故当年姜允点派去检查他的尸体的仵作是宗正司内当职已久的老人,此人犹有籍册在录,却早在十多年前便告老退职了。
正远侯的玄驾华车驶入一处窄巷,此为市集后巷,此中所居的多半是在这城中凭姿色歌舞讨生活的歌伶舞姬,却也会有些尊朝退职的老人在此安度晚年。
那个老仵作退职后也住在此巷。
市集后巷道路狭窄,尊侯的马车难以驶入,姜允便令御夫在此等候,自己步行进入巷中。
姜允走到巷深处那间所在僻静的小院的后门前,敲了门,前来开门的却是个衣着艳丽的豆蔻少女,一见来的是正远侯,吓得花容失色,忙就扑跪在地,“民女拜见侯爷!”
姜允往里大致扫视了一眼,所见院中挂满羽衣霓裳,都是舞姬的服饰。
“段重山住在这吗?”
“回侯爷的话,段老先生上个月搬走了。”
姜允眉头一沉,“你知道他搬去哪了吗?”
“据说是回老家了……”
姜允沉了一息,似也压了口懊恼,得了这个答案便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竟然来晚了一步!
不过这个段重山在宗正司当职时记录详细,姜允也知他祖籍在哪,他若是真回老家了倒也不难找。
姜允离开此巷时,天色也已沉了黄昏,段重山既然都已经离了此城,那他今日也没处可找了,于是一上马车便令御夫回府。
途间,姜允又临时叫御夫往宗神侯府门前绕段路,马车驶入此巷,所见果然依旧闭门谢客。
虽然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关联,不过南山国大将萧远鹤之妻的确是绝云峰苏氏的嫡系弟子,且也就在她的死讯传入神都这前后,宗神侯府便闭门谢客了……
加之眼下他又正好查到了这些过往的漏隙,倘若风晚之真的与苏氏关系匪浅的话,只要他能取得实证,或许便能一举扳倒宗神侯府。
虽然这几年风晚之其实早就沉寂了,不过他若是能抓到宗神侯府如此大的罪实的话,说不定还能凭此重新收回宗正司,再挽狂澜。
马车在府门外停稳,姜允收神下车。
回屋,纪阳果然在他寝室里,一如既往坐在妆台前梳着发。
“你又去哪了?”
“出去办点事而已。”
纪阳搁下梳子,瞧着他镜中的投影,道:“你不是都不管宗正司了吗?最近怎么又忙起来了?”
姜允在桌前坐下便又习惯的取来了桌上搁放的书籍翻看,“你以为我会一直放着它不管吗?”
纪阳将长发撩去肩后,起身过来便自然而然的坐进他怀里。
她的身子挡了姜允阅书的视线,他一抬眼,纪阳也恰好探来纤指挑起他的下巴。
“清闲点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如此劳神?”
纪阳平日里神采飞扬也不正经,却不知她此刻想着些什么,垂望姜允的目光有说不出的缱绻。
姜允静静与她对视了片刻,“倘若我当年没有如此实力与手段,你岂会选择我?”
纪阳本轻轻点着他下巴的指尖微错一落,眼底亦沉过一抹黯然,“此一时彼一时。”
姜允亦抬手轻轻端了她的脸,无比深沉的瞧着她的眼,“并无分别。”
这不是盛世,神都的华景也只是乱世恶鬼摩画的海市蜃楼而已,无清也无闲。
姜允办事一向雷厉风行,次日一早便启程前往段重山的老家。
此事的关键当下就在他一人身上,若想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姜允必须亲自见到这个人。
段重山祖籍大重山,距离神都不远,南出五十里。
大重山一带只有一个不出百户人家的小镇,姜允一入镇便打听到了段重山的住所。
这个老仵作大概的确是年迈思乡了,故一回到小镇,便住回了他家三代曾居的那处院子。
姜允迫切的想要见到这个人,知了他的住所便火速赶往,却至小院竹栅外,便嗅得里头传出一阵血腥。
嗅知变故,姜允闯入院中一把推开堂门,段重山果然已伏死案前,血溅满屋,而旁执剑的却是纪阳。
纪阳拎着残血的剑,身上亦沾了血迹,空落无魂的站在屋里,黯然瞧着这个老仵作,“你的手段确实非同一般,如此久远的细碎,竟也能被你找见突破。”
姜允惊见堂中惨状,老仵作的血色未入眼,始终只是被纪阳手中的血剑刺痛,也在门前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沉下一抹冷色,语气似仍如寻常那般泊冷,细品方觉颤意,“你这是什么意思?”
纪阳松了手,血剑坠入血泊,落了一声散碎的锐响,也溅了血花一绽。
“你推测的没错,的确有人在应付过你之后,收买了仵作,谎称苏长君的尸体无异……”
她平静一语道了这个姜允也已猜知的真相,却是投来了最后一支箭,彻底击溃了姜允所有的城府,未待她说完,姜允便已近乎失了全部理智的袭来,纪阳仓皇避开。
“你真的就如此迷恋所谓权势吗?”
姜允未听她言,几道灵刃掷出裂了屋墙梁壁。
“风晚之公之于外的身份是神主身边的近卫,可许宜安本已死于当日,以他已亡之实却替苏长君投渊……‘风晚之’是多出来的,如此明显的漏洞你以为瞒得过禁卫军的统领吗?可为什么谁都不说,你没有想过吗?”
她竭力向姜允解释着,更本也不敌姜允,终于被他攥了脖子狠狠掼在屋柱上。
“这件事……神主原本就是知道的……”
“为什么!”
姜允却始终未听她的解释,将她掼在屋柱上一语怒问的模样简直不像是他。
纪阳愕然。
她从未见过姜允如此失去理智的模样,更没见过他这样分明怒不可遏,眼尾却烫一抹红晕的模样,蓦见如此,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姜允扼着她喉脉的力道仅在那一瞬的暴怒之后便渐为松软,却仍颤颤捏着她的颈肤,“为什么……”
纪阳黯着眸光,瞧着姜允,亦缓缓落出一滴泪来,“就算是我,也有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护的……”
此言刃刺更深,姜允陡又加重了力道,纪阳吃痛蹙眉,闭眼又滑下了两行泪。
空气滞凝了片刻,纪阳闭眼静静等着,然而僵持了良久过后,姜允终是没取她性命。
她感觉到姜允渐渐松了力道,方吸入一丝凉息,姜允便已彻底抽了手,她失力落坐在地,睁眼,却见姜允转身了。
诚然他们的关系始于利用,可这么多年来,哪怕是假戏也差不多成真了。
也许纪阳始终没有成真,可就算实在觉得愚蠢,他也无法否认,这个女人的确败了他。
姜允愕顿着思绪,在门前又停了一步。
“这么多年,我早已……将你视为我的妻子。”
此言来的似如幻觉,像是姜允被窃了魂,却又掂的如此沉重。
他出了此门大概也已走远,纪阳却仍无力的倚坐在柱下,后知后觉的,才暗讽了一丝苦笑。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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