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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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动心能代表什么?一个流氓见到街上漂亮的良家女子, 动心了,想要调戏他。一个孩子看到了一只漂亮的猫崽儿,动心了, 想要养它。动心在人的感情世界里十分常见,浅显而短暂,关键要看这份儿动心之后会转化成什么。
    崔桃见过太多初时炽烈美好的感情, 在经历时间之后, 转变成了彼此消耗, 终以背叛、互相诋毁、两看相厌而收场。
    这算稀奇么?这算错误么?并不算, 这反而是正常状况, 因为喜新厌旧是人的本性。
    至死不渝的真爱之所以一直被人歌颂, 正是因为其难得, 才显得尤为可贵。这种感情却不是你遇对了一个优秀的人,便会有了。双方要经历性格摩擦、三观碰撞、生活习惯的融合以及面对外来感情诱惑等等情况的考验,才算是了。这是一个需要时间去历练和检验的漫长过程。
    在男权思想根深蒂固的古代,想求一份彼此忠贞的真情感, 可以说十分渺茫。这个时代, 大多男人即便心心念念挂着你,也不觉得在外宿柳眠花或睡妾是个错误,骨子里的传统认知并不那么容易改变。
    当然碰巧遇到了合适的有潜力的人选, 崔桃也不会放弃尝试, 会试着培养一下看看。如果后续发展刚好符合要求, 那么双方皆大欢喜。如果不是,那就只能算韩琦倒霉了, 她会立刻抽身而出, 成为韩琦心中求而不得的那个人。
    ……
    两日后, 开封府仍没有任何有关袁峰头颅的消息。
    “凶手可能把头给埋了, 或是扔河里了。”这些天为了找人头,王钊带着军巡铺的人可没少折腾。
    “既然已经把尸体的其它部分扔到了城内,为何独独要那般处理人头?”李才不解地问。
    王钊马上道:“这太好解释了,凶手藏人头的目的,肯定是为了不让大家看到死者的容貌,以达到隐藏死者身份的目的。可他却万万没料到,我们因为见过刺青,便一眼就认出来了。”
    崔桃摇了摇头,不赞同王钊的说法。
    如果凶手真的想隐藏死者的身份,又何必把肢解的尸块敢随意丢弃在城内引人注目?为何不干脆将尸体和头一起全部处置了?再有袁峰在榜下被捉婿的时候,凶手必然在场,否则他不会那么快了解到袁峰撒谎的情况,随后假扮欧阳修去万侍郎府和秦侯爷府传消息。
    既然当时他就在场,他想必也看见了当时在撕扯的时候,袁峰左臂刺青露出来的情况。
    其实即便他们认不出刺青,袁峰失踪久了,与他同屋的欧阳修必然也会报案,同样会描述到袁峰的刺青特点。
    崔桃跟大家分析完之后,总结道:“尸块曾被凶手清洗过,所以不存在凶手没注意到袁峰身上刺青的情况。
    凶手若有意隐藏死者身份,一不该随意抛尸,无尸则无法确定袁峰的死亡;二不该在抛尸之时留下刺青,令死者身份容易辨识。”。
    王钊等人想了想,都觉得崔桃说得有理。
    “抛尸于市,张狂妄行,藐视官府。”
    韩琦叹凶手根本没有把朝廷的律法和开封府放在眼里。在天子脚下,皇城根儿地下,他肆意抛尸不说,居然还敢冒充另一名进士去两名官贵的府上告状,可谓是肆无忌惮,狂妄至极。
    王钊等人接着点点头,又赞同了韩琦的话。
    “既然凶手如此猖狂,又无所谓死者身份是否被发现,那照道理说头颅也该跟身体其它部分一样,被抛在街上。可我们搜查了这么久,怎么都没发现?”王钊搓着下巴疑惑着。
    李才想了想,忽然瞪圆眼,好像突然发现了一个很大的真相,“头毕竟是圆的,会不会是滚到了什么犄角旮旯,我们没注意到?”
    众人:“……”
    “人头也不算小,若也被抛于街市,应当很容易被发现。既然至今还找不到,我更偏向认为凶手留下了头颅。”崔桃道。
    “为何?”王钊越发疑惑不解了,“凶手不是无意于隐藏死者的身份么?那他留死者的头颅做什么?”
    “那便想想,除了隐藏死者身份这个可能之外,杀人取头还有何用处?”韩琦提示王钊道。
    王钊蹙眉思考了片刻后,恍然大悟道:“交差!比如雇凶杀人,雇主想确定对方是否真的把人杀了,可能会令其提头来证明。仇杀!为了祭奠,取仇人的首级来祭奠亡者。”
    “不错。”韩琦肯定了王钊的分析,随即问崔桃更偏向认为是哪一种。
    “凶手分尸手法熟练,抛尸行为狂妄,不像是第一次杀人。他了解袁峰没有订亲的情况,在袁峰被榜下捉婿之后,就立刻伪装身份去万侍郎府和秦侯府告状。可见凶手监视袁峰已久,蓄谋已久。他之所以选择在放榜日之后杀害袁峰,怕不是巧合。不管是否涉及到雇凶,这其中必有报仇的成份在。”
    试想有什么比‘努力到头一场空’更惨的事?
    如果是雇凶,那就是雇主为了报仇,故意这样要求杀手如此杀人报复。如果不是雇凶,那就是凶手本身的杀人报复。
    大家都不禁唏嘘,这凶手报复人的手法太狠毒了。
    “那会是谁跟袁峰有这么大的仇怨,狠绝得非要他这样死,而且还要他的头颅去祭奠?”王钊惊诧地问。
    “袁峰不过是一名读书人,奔着科考的书生大多一门心思闭门苦读,鲜少会掺和外事儿,其所结交之人皆应是文绉绉的书生。据欧阳修所述,他性子内敛,很少会得罪人,只有在气急之时才会有脾气。此案凶手若留其头颅是为了祭奠,看起来倒更像是上一辈的恩怨。”
    韩琦打发张昌去请欧阳修来。如今汴京城内,了解袁峰的过去的人只有他,若还不行,便要派人去随州走一趟了。
    崔桃忙称赞韩琦刚刚的分析有理有据,英明神武。
    韩琦听崔桃故意这样夸自己,睨了她一眼,倒没表现出多高兴。崔桃又特意奉了茶给韩琦,在韩琦朝她看过来的时候,她特意对韩琦微微笑了下。
    韩琦垂眸端起桌上的茶盏,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饮了一口。
    这时候,王四娘送来了广寒糕。崔桃在来之前,做了一批点心放进炉里烤制了,王四娘负责看火,等时间结束了,她就把点心取出送了过来。
    王四娘怕见韩琦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就只送到门口,崔桃过来取走。等崔桃一把清香扑鼻的两盘广寒糕拿进屋的时候,原本因为案子发愁的大家,皆眉心展平了,所有的目光和注意力都被这点心给吸引住了。
    韩琦便让大家休息片刻。
    大家都明白韩推官这是给他们时间品尝点心呢,自是不能耽搁,赶紧凑过去,各自拿了两块广寒糕来尝。
    这广寒糕每逢科举的年头,便在市面上卖得最好,但凡有考生的人家都必买,去参加考试的书生们也都要一定吃它。因其主料为桂花和米舂粉,用料有桂,又特意起了‘广寒’之名,便有了蟾宫折桂之意,考生们吃它都是图讨个吉利,寓意好。
    但外头市面上的广寒糕都是白色,规规矩矩地做成方形块状。崔娘子这广寒糕却不同,花朵状,胭脂色,有五瓣,中间花心为黄,上还点缀有几颗白芝麻,乍一瞧跟真花似得。闻起来虽也有米香和桂花香,但吃入口的时候却发现不仅有这两种味道在,还有股子酸酸甜甜的果子味。
    “崔娘子的这道点心如何做得这样好看?”王钊等不禁好奇这点心为何会呈胭脂色
    “山楂熬水之后滤过留汁。”
    “那这花芯的黄色是什么?”李才不通厨艺,只觉得这点心比桃花还好看,要不是大家抢得欢,他再不吃就吃不到了,他才不舍得吃呢。
    “蛋黄液,点了一下。听这个问题便知你从不下厨,半点道理不通。”崔桃提议李才回头学一下,到时候做出道点心来去孝敬他的老母亲,肯定会让她老人家开心地掉了牙。
    李才挠挠头,“她本就没有牙了。”
    大家不禁都笑起来。
    崔桃便告诉李才,那就回头教他做蛋羹去孝敬。
    李才连忙应承,跟崔桃道谢。
    因为屋里的人不算少,点心不提前拿两块,肯定都被大家抢没了。崔桃预先留了三块广寒糕送到韩琦那里。这会儿她看见韩琦在品尝,又瞧众人正跟李才玩笑,没人注意到这边,崔桃便凑到韩琦跟前,小声问他觉得味道如何。
    “嗯。”因嘴里有东西,韩琦有食不言的习惯,故而没额外多说。
    “不知韩推官当年科考的时候,可吃过这广寒糕没有?倒也没关系,反正不管有没有吃过,肯定没吃过我做的,这就补上啦。”崔桃俏皮地说完,就转过身去跟王钊他们继续闲聊。
    韩琦抬眸看了一眼崔桃的背影,又默然看着她带着笑颜跟王钊等人说话的侧脸,喉结微动,才咽下了嘴里的点心。随后,他将手里只咬了一口的广寒糕,放回了碟子里。
    等大家品尝完点心之后,就再度凑在一起继续分析案情。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不可忽略,凶手为何要假装欧阳修,特意跟万侍郎府和秦侯府的人说袁峰撒谎了?”崔桃道。
    “这点好解释!”李才赶紧在师父面前好好表现自己,“凶手在故意制造两府谋害袁峰的嫌疑,好转移官府调查的视线。”
    “非也,”王钊摇头,“之前我也这么认为,但如今头颅寻不到的情况有了新的解释,我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了。凶手都那么明目张胆抛尸了,不怕官府发现尸体来查他,又岂会屑于做转移嫌疑这种事?”
    “有道理。”李才不解,“那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天时,地利,人在。”
    韩琦的回答过于简洁,令屋子里的大部分人都理解不上去,于是大家同时看向崔桃,都指望她来解释。
    “凶手若有意选择在放榜之后去杀害袁峰,就需要合适的杀人时机,总不能在客人众多的杨二娘家将袁峰直接打倒,再明目张胆地将人扛走,太容易暴露了。他需要一个合适的作案地点,以及作案时间,僻静的街道,夜深人静,便非常合适。如此打晕或杀害了死者,既不易被人发现,也便于他转移尸体。”
    众人恍然大悟。
    方知由此就可以推断出,死者袁峰很可能是在从秦侯府出来之后,折返杨二娘家的途中,遭遇凶手被杀。
    王钊立刻派人去沿途调查所有从秦侯府到杨二娘家可行的路,并分析寻找其中最适合凶手作案的地点,以求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可以佐证他们的推论。
    这时候,欧阳修被请到了开封府。
    情况果然如韩琦之前分析的那般,死者袁峰性子内敛,极少惹事,平日里与他来往的都是一同科考的书生。至于袁峰家里的情况,欧阳修表示袁家祖上曾有过一时显赫过,其曾祖父曾做过京西南路的监司,但到他祖父那一辈就没落了,至袁峰父亲这一辈更是人丁凋零,只有他和袁峰父子两个相依为命。
    “他母亲当年在生他之后,久病不愈,他父亲便借了不少钱为她治病,却终还是没能把人留住。那会儿家徒四壁,日子艰难,还有追债的时常找上门来。后来还是得了友人接济,父子二人才得以度过难关。再之后日子就渐渐好了些,勉强可以供他读书。”
    欧阳修表示后来袁峰家的境况比他家还要好一些。他家却是连笔纸都置办不起的,袁峰家尚且还能买得起书,都不必用手抄本。
    “当初穷成那副样子,不知是哪一位友人肯借他们钱,不担心他们父子还不上?”崔桃质疑道。
    “这倒不得而知了,我也只是听袁峰提过一嘴。”
    韩琦问欧阳修可知袁峰臂上的蝴蝶有何他意,为何袁家长房子孙要刺青这个图案。
    “这说起来就有些故事了,他们袁家再往上的祖宗,据说当年就是靠着蝴蝶救了命,发了家。袁家祖宗信奉蝴蝶是他们袁家的守护之神,故而便有了长房嫡子孙都要刺青蝴蝶的规矩。”
    欧阳修表示他得知的这些,皆是袁峰当年亲口告诉他的。因觉得新鲜稀奇,所以记得特别清楚,故而不会有错。
    “蝴蝶救命,还能发家?”李才呆呆地瞪圆眼,“这倒是真新鲜啊,闻所未闻。那么一小虫儿,怎么救人啊?又怎么发家啊?难道蝴蝶还能变成金蝶?”
    欧阳修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他也曾好奇问过袁峰,袁峰却摇头表示他也不知。
    崔桃对韩琦道:“看来真要派人走一趟随州才行了。”
    韩琦安排人立刻动身,嘱咐其找袁峰父亲问清楚当年的事,还有当年曾接济他的友人是谁,以及袁家祖上至现在都曾跟什么人结下过恩怨。
    “奈何我要留京待命,不然真想回去亲自问候他老人家。”欧阳修难过道。
    负责调查行凶路线的衙役赶来回话,他们在兰花巷内的一处夯土墙上,好像找到了血迹。
    崔桃立刻前往查看,发现夯土墙上确实有喷溅状的血迹,经过两天的时间,大小不一的圆形血点已经变成了黑色。血迹的最低高度,刚好高过她头顶三寸。崔桃测量过无头袁峰的身体长度,粗略算上袁峰的头高的话,这个血痕刚好符合袁峰后脑被人袭击的情况。
    死者袁峰大约是在夜里丑时从秦侯府离开,算他徒步走到兰花巷这里的时间,最多需要两炷香的时间。也便是说,死者大约在丑时二刻前后遭到了袭击。
    普通的钝器如木棒去袭击又头部,一般不会造成这样的血液喷溅。凶手应该是用铁锤一类的利器重击死者的后脑。崔桃看了看附近的地面,因为已经时隔两日,她找不到血迹也说明不了什么。
    韩琦见崔桃此状,自然明白她要找什么,将王钊唤来问是那些衙役当初负责兰花巷的搜查。
    不及王钊回话,李远拍了下脑门,连忙主动来跟韩琦回禀道,“这巷子我记得,是属下带人来搜过。因为当时大家为了寻找尸块,所以看得都是地面,会特别去注意血迹,但没往墙上看。属下记得清楚,这巷子的地上肯定没有血迹。”
    因为夯土墙为浅棕色,便是有新鲜的血点喷溅上去,若不去特别注意,倒是不容易被发现。
    崔桃应承:“以墙上喷溅的血迹情况看,凶手如果直接抗走袁峰的尸体,势必会有血滴在地上。这样一路都会留下痕迹,便是夜里看不见,等天亮了也会很显眼。”
    崔桃转即对韩琦道,“凶手胆大心细,行凶时思虑非常周全,在重击死者头部之后,应该是用什么东西裹住了他头部的伤口,阻止了血滴到地面。
    从凶手行凶的胆大、细心和周到程度来看,凶手应该是自信自己很能耐,所以才会那般狂妄嚣张,敢在城内各处丟尸块。”
    杀人之后,就涉及到移尸。汴京城的夜生活丰富,但出了这处偏僻的巷子去主街上,说不准就会遇到别人。既然凶手喜欢用赭色袋子装尸块,那他当时很可能在杀害袁峰之后,用赭色袋子套住了袁峰的身体。
    崔桃意复而返回尸房,再查一遍这些装尸块的赭色袋子。
    李才和王四娘、萍儿都跟着来了尸房,前者是为了跟师父学习;后两者则已经被崔桃训教出来了,乖乖跟着待命,等着崔桃指使她们。
    “这几个袋子空得不能再空了,连根草叶子都没,能看出个啥来?”王四娘好奇地把她的大脸盘子凑了过来。
    崔桃感觉光线一下子就被挡住了,不满地瞟一眼王四娘的脸,语气悠悠道:“你的确该瘦身了。”
    王四娘本来满脸地好奇去看,因为听到崔桃这话,顿时垮了下来。她立刻收回脑袋,委屈地跑到一边站着去了。王四娘背对着大家,默默看了看自己的腿、胳膊和肚子……还真他娘的肉多!
    “师父,这袋子上真会有线索?”李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去取一块白绫来,半丈宽长。”崔桃吩咐萍儿道。
    萍儿怔了下,这白绫可是值钱的布料,若跑去库房那里说是尸房要用,只怕会惹质疑。但崔娘子吩咐堪比圣旨,萍儿还是硬着头皮去了,果然遭了那些人的笑话和质疑。
    萍儿气得红了眼,本委屈地打算往回走。但一想自己这点事儿都办不成,回头肯定会遭了王四娘笑话。
    她便一咬牙,双手掐腰,对掌库的小吏厉害道:“给不给?若不给我这便去回禀韩推官去!到时候你们挨了训斥,可别怪我。”
    “哎呦,萍娘子快别生气,这就给您拿!”
    萍儿气呼呼地拿了白绫,瞪他们一眼,扭头便大迈步气势十足地离开。但走了一段路之后,她便把步子变小放缓,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崔桃将得来的白绫铺在桌上,然后将六个赭色的麻布袋放在上面,又让他们关了窗。确认屋子里无风之后,崔桃一边抖落袋子,一边用竹棍敲打袋子。
    李才、王四娘和萍儿三人都好奇崔桃这阵仗在做什么,静悄悄地站在边上,睁大眼睛围观。
    起初她们觉得崔桃敲打袋子,是想把袋子上落的灰都敲下来了,那些灰里面指不定还粘着死者袁峰身上的皮屑,这么一想她们连呼吸都不敢了。但随后她们发现确实有碎末从袋子上掉下来,一个袋子上落下的碎末其实不多,但是五个袋子分别敲完之后,就能显出来了。
    李才见掉下来的东西也是赭色,以为麻布袋子的布质量不好,“这布居然还掉屑呢?啊,我知道了,师父一定是想根据这掉屑的布,来追查是谁家有这种袋子,进而就能找到凶手了。”
    王四娘恍惚地点点头,附和李才的话,称赞他不愧是崔娘子的徒弟,真真聪明!
    萍儿也跟着附和称赞!
    崔桃无语地看他们三人一眼,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她身边这三个大概加一起都顶不上一个臭皮匠,更不要说跟韩琦身边的张昌比了。
    “倒说说,这掉屑的麻布有何特别,满汴京成又从何查起?”崔桃反问他们。
    三人:“……”
    同时眼巴巴地望着崔桃。
    “这可不是麻布上掉的屑,这是米糠碎末。”崔桃将这些碎末转移到一张白纸上包好,拿去给韩琦瞧。
    平常百姓家断然不会有这么多空米袋,凶手应该跟米铺或运输、储米之类的库房有干系。
    “这的确是个重要的线索。”韩琦看过纸上那仅够两指一捏的碎末量,称赞崔桃道,“心细如尘,便是如此了。”
    “韩推官谬赞!”崔桃刚好跟韩琦四目相对,她眼睛里的笑意便更甚,“我觉得可以先从距离兰花巷较近的几家米铺查起。”
    凶手选择在兰花巷动手,说明他对那里的环境情况较为熟悉。而且考虑到移尸的情况,并且他之后还要花时间分尸、清理再抛尸,这些都要在天亮之前完成,他应该没时间穿过半个汴京城去移尸。
    当然这并不能说明,他用来装尸的袋子一定出自于附近的米铺。不过大多数凶手行凶,都会选择在自己的舒适安全区……
    崔桃找来汴京地图,标注了五处分别发现尸块的地方,再标注出凶手遭遇袭击地方。这六处分别分散在不同的方向和区域,崔桃圈出一个大圈来,以这六处围绕的地方为中心,又把这六处地方都包含在内。她建议韩琦,先以从她所画的区域优先排查。
    韩琦倒是没多问,直接拿了地图吩咐了下去。
    崔桃用手按住后颈,晃了晃头,解了一下乏。之前她为了分辨这些细细碎碎的粉末是什么,低头盯了好久,以至于脖颈现在还有些酸。
    “辛苦了。”韩琦起身去给崔桃倒了一杯茶。
    韩琦并没有像上次给崔桃倒茶那样,倒完了就直接将茶盏放在桌上,这次他亲自伸手递向了崔桃。
    崔桃笑着道谢,便爽快地去接。茶盏并不大,崔桃接过来的时候,与韩琦的指尖微微相擦碰。
    崔桃接了茶盏之后,便低着头送到嘴边抿了一口。过了会儿,她听到韩琦折返回桌案边的脚步声。再抬首看他,发现韩琦正拿着她之前分给大家吃的广寒糕。
    “科考前,我倒是没吃过。”韩琦说罢便斯文地咬了一口,轻轻地咀嚼,吃相文雅至极。
    “还是韩推官厉害,早已胸有成竹,不需要吃这些东西讨吉利,便可高中榜眼。”崔桃拍马屁式称赞道。
    韩琦回看一眼崔桃,轻笑了一声。他的笑意味不明,倒不知他是在赞同崔桃的话还是不赞同。
    “你可听过幻蝶之术。”韩琦吃完手上余下的点心之后,突然对崔桃道。
    崔桃摇摇头,不过听到蝶,她便想到了袁峰身上的刺青,以及他祖上靠蝴蝶救命和发家的故事来。想来韩琦在这种时候跟她提‘蝶’,肯定是跟这有关系。
    “若去掉中间的两个字,你想必就听过了。”韩琦接着道。
    崔桃不禁问:“幻术?”
    “《法苑珠林》中便记载过一种幻术,说汉明帝时有一位檀国人可‘徙易牛马头’。这幻蝶之术,与之类似,可变幻出许多蝴蝶,令人消失,复而又令人再出现。”
    韩琦告诉崔桃,在本朝太宗时期有一个叫侯莫陈利用的人,也曾因擅幻术而受太宗重用。但他也因擅幻术两度遭到朝臣弹劾,先被贬黜至商州囚禁,而后被下令处死,但两次都因太宗的后悔而作罢。即便当时有朝臣激烈反对,太宗终还是赦免了他的死罪。
    “由此可见,这擅幻术的侯莫陈利用,其实深得太宗喜欢。”
    崔桃大概听明白了,这幻术说白了就是魔术,挺可乐有趣的一件事,但非被妖魔化了。可怜宋太宗好不容易有点乐趣,可以在忙于帝王工作之余,放松一下,结果还要被朝臣各种参本阻挠,连带着魔术师也被诬陷扣上了罪名。
    这让崔桃不禁想起了如今的皇帝赵祯,跟他祖父的遭遇简直如出一辙,回头司马光一出现,他也看不了女子相扑了。
    “韩推官是想到这幻蝶之术,可能袁峰的祖上有关系?”崔桃问。
    韩琦点头,“我仔细思量过了,若只说是一般的蝴蝶,该不至于可以救人发财。便想起少时曾听人讲过,以前在山南东道那边有人擅幻蝶之术,引得大家竞相观看。”
    崔桃佩服之至,继续拍马屁称赞:“韩推官连小时候听过的事儿都能清楚地记到现在,脑子可真聪明好用!”
    韩琦轻笑了一声,“确实记性好,那你以后在我面前说话可要慎重了,因为我都会记住。”
    崔桃听出韩琦话里有话,正要逗他一句,就听到王钊从外面急急地跑过来。
    他脸色异样,眼睛里流露出慌张,王钊从没有过这样的表情,显然他是被吓到了。
    “出怪事儿了!不,可能是闹鬼了!也可能是我见到妖怪了!”
    韩琦令他冷静片刻再说话。
    “属下按照崔娘子的建议,从距离兰花巷最近的米铺查起,查到一家叫开泰米铺的地方,我们几个人刚进去,便见柜后算账的一男子,身材高大,肤色黑。当即就觉得他符合凶手的样貌描述,我们便要去找他问话。
    谁知这男子见了我们之后,先是愣了,然后转身就跑。这明显嫌疑更大了,我们就追呀,结果我们眼见着他跑至米铺后屋的门口处,却忽然有好多蝴蝶出现,都落在他身上,再一眨眼的工夫蝴蝶没了,人也没了。我们搜遍了米铺里里外外外,前前后后,都没有找到这男子的人影。”
    王钊说完这些,还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觉得自己好像见鬼了。
    “属下等在米铺的仓库内发现有一隔断出来的小屋,里面供奉了一个没有字的牌位,前头摆着香炉,两盘果子,还有袁峰的人头。”
    王钊说到这的时候,一脸瘆得慌。他做巡使也有几年了,经历大小案子不少,很多残忍的杀人方式也见识过。但这么邪门的案子,还是第一次。眼见着嫌疑人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不说,这厮居然还敢把人头一直留着,供奉在家里,也不嫌弃有味儿。
    “想不到韩推官刚说了幻蝶之术,这幻蝶之术就来了。”崔桃遗憾自己没有跟王钊他们一起去搜查,这样她还能涨涨见识。
    案件如此稀奇古怪,韩琦自然也要亲自到场去瞧一瞧。
    崔桃到了开泰米铺之后,先去看过库房里袁峰的头颅,确如之前在兰花巷推测的那样,袁峰后脑受到重击,一击致命。
    崔桃命随她一起来的王四娘和萍儿收好袁峰的头颅,回去跟身体其他部分拼接在一起,也算可以让袁峰全尸下葬了。
    王四娘和萍儿虽然跟着崔桃见识了不少死尸了,可应对这种斩首下来的头颅是第一次。俩人都犯怵,但该做的事儿还得做,这是当初她们的承诺。
    萍儿就将布袋子打开,双手伸得尽量距离自己远一点,“我撑袋子,你负责放头。”
    “给你精明的!”王四娘嫌弃一句,但她也知道萍儿没那个拿头的胆量。她戴好手套,便找准位置,闭着眼睛将袁峰的头捧起来,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然后就将头小心地置入袋子中。
    二人随即出了米铺,打算将头颅送回开封府。
    这时候,韩综带着欧阳修往米铺这边过来,正瞧见二人。
    萍儿见到韩综,当即紧张起来,脸开始变红。
    王四娘倒是不客气,见到韩综就打了招呼,毕竟她之前跟韩综还有‘车换毛驴’的情意。
    韩综倒也客气,笑问王四娘:“你们这是?”
    “送人头回去!”王四娘敞亮道。
    韩综的目光随即就因寻人头而落在了萍儿手上的袋子。
    萍儿手抖了抖,当即眼泪就落下来了。她好容易才见到他一次,她居然在拿着人头,太尴尬了!
    萍儿对韩综哭道:“我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什么?”韩综不解地看向萍儿。
    萍儿更加紧张,眼泪却更汹涌,“不是有意拿……拿人头。”
    “你不拿谁拿?莫不是你打算让崔娘子拿?”韩综眼色立刻冷了下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该是我、我拿。”萍儿赶紧手里的袋子攥紧,小心提着。
    韩综温柔地对萍儿道:“这就对了,以后这种粗活麻烦都由你们来干,可不许让崔娘子有半点辛苦。”
    韩综说罢,便叫上欧阳修一起进去。
    欧阳修却不进了,盯着萍儿手里拿着的袋子,“我想跟她们一起送袁兄的头回去。”
    韩综不及回话,就听身后传来崔桃不欢迎的声音。
    “你怎么又来了?”
    “这不是凑巧了么,欧阳兄与我正在街口的酒楼里,听说这边出了案子,凶手跑了,料到应该跟袁兄的案子有关,当然要来看看。”韩综好脾气地解释道。
    崔桃不大信韩综的话,看向欧阳修,见欧阳修点头了,她才打消怀疑。
    韩综见崔桃如此信任欧阳修,便有些不爽快,却也没多言,只问崔桃这案子查得怎么样,可有什么让他帮忙的。
    崔桃本来不想搭理韩综,不过听他这么一说,料想到韩综似乎知道不少消息,便问他:“你可知幻蝶之术?”
    “知道啊,前几日还见过呢。”韩综立刻道。
    韩琦紧随而至,听说这话后,跟崔桃一起看向韩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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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莫陈利用‘是人名,少见的三字复姓’侯莫陈‘,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应该可能是个少数民族吧。
    今天基金跌得我心痛,赔了好多,我就卡卡卡文了,我宣布我不是鱼了,是一把绿油油已经被收割了的韭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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