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曾经的不幸

    傍晚十点，只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烧烤店还开着。
    灯火通明的店里，享受夜生活的青年们坐满大部分座位，一个中年人踩着积水冲进饭店，他站在饭店前厅，环顾四周，表情有着一丝凝重，他草率的敷衍过门口的服务生，大步走进饭店，双眼迅速扫过每个饭桌，最终将目光留在光线暗淡的角落，在那里坐着一个看着较老些的人，用双手抵着额头，面色十分痛苦。
    “嘿，没事吧。”中年人走过去，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问，“身子没病吧。”
    那人摇了摇头，没有出声。中年人见状叫来服务生，“他这样多久了？”
    “挺久了，半天没点菜，我们也不好催。”
    中年人点了点头，“先来四瓶啤的，要冰的，其它一会儿在说。”
    “好嘞好嘞。”服务生记了下来，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四瓶冰啤开着瓶口摆在桌子上，水汽袅袅。
    中年人摆好杯子，给对面的友人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咋了？就因为孤儿院的事？”
    较老的人点了点头，随即放下抵住脑袋的手，两眼已经布满血丝。他就是院长，此刻，他内心中的情感终于开始流露出来。
    “老刘你怎么一点事没有？”院长通红的双眼充满了疑惑。
    “肯定会有一些，但是比你要好，我没有那么伤感。”姓刘的中年人说完喝了一口酒，“光喝酒对身子不好，我们先点菜，边吃边说好吧。”
    院长点了点头，老刘招呼来服务生，很快的点完菜，便回过头来继续安慰院长。
    “今天少喝点，不准你喝的像上次那么多了。”他说的是第一次院长得知要从孤儿院招人的时候，“借酒浇愁愁更愁，喝再多都没用。”
    院长抓过酒瓶，猛灌一口，邻桌的人看着这个年过半百的人灌着苦酒，以为遇上了什么事业的滑铁卢，满眼都是同情。
    “你和那些孩子没感情么？”院长酒瓶往桌子上一碰，险些碎裂，脱口道，邻桌的人吓了一跳。老刘连忙做了个安静的手势，院长也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攥着酒瓶的手稍稍放松，说，“他们可是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啊，我就这么把他们送出去了。”
    “因为我们知道他们是要去实现他们的人生意义啊，这是为了人类啊。”
    “玉芝兰问了我一个问题，她问我为什么我因为一个‘我相信是真的就同意了？’”说完他又喝了一口，“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也开始怀疑自己，我怎么就相信那个‘事实’？！”
    “我也相信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那是事实，我坚信那是事实。”老刘说，“这一定事实，我们可以走着瞧，多年之后，我们一定会为他们笑出来。”
    “但愿你说的是真的，要不然我们就是恶人，千古罪人，那些孩子那么相信我们！”院长又开始攥紧酒瓶，“如果他们去了一个人贩子集团怎么办？他们会痛苦地过完短暂的人生，他们还没享受过人生美好，他们……”
    “老张！”老刘拿酒杯磕了一下桌子，这才阻止了院长的念叨，“那是光耀集团。是个世界前一百强的公司！董事长身价至少一千亿，公司上万亿，不可能是人贩子啊！是人贩子他们图啥？！”
    “可他一年前就隐退了！他把公司转给了现任董事长啊！”
    “那又如何？隐退了去当人贩子？还跟着几十个保镖来找你？”
    院长沉默了，他注视着老刘，他从老刘的双眸中找到了坚定和一点哀伤。
    “你说得对，但……”
    “没有但是了，老张，你总是这么担心，担心这担心那，你看看我们两个，本来是同龄，可你看看你的双鬓，你的眼角。该白的地方白的过分，本来没必要长的皱纹长了那么多。”老刘数落着院长，“你操太多没必要的心了，我不反对你的底线思维，可是底线也得是建立在事实上的合理外推。”
    “嗯。”院长淡淡的应了一声，沉思许久，他重振精神，“呼，生命里真得有个你这样信念坚定又帮人打消疑虑的朋友。”
    “哈哈哈，你偷着乐吧。”说着他推了推桌子上的四瓶啤酒，“你没事了，那今天至此四瓶。”
    “成成，都听你的。”院长虽然还有些哀伤，但沉重的担忧之情却已经消散，此刻他心情颇好。
    “诶我问你，那个叫萧青的你留下了么？”老刘身子探过桌子问道。
    “没有。”
    “嗯……我猜也是，但没想到你真的舍得，他可是唯一一个你带回来的小孩啊，而且很听话，很会照顾人，对于你这个万年单身汉来说真的难得，你真就这么送出去了。”
    “……”院长沉默许久，“我觉得这样做是对的，而且我有预感，我们院只有他可能成为那个隐退老总说的人。”
    “嗯……”
    “你呢？你之前不是说你们也有一个孩子和萧青很类似么。”
    “只是部分类似罢了。”刘院长挥了挥手，“这个孩子虽然也看书，但是他的初衷不太正面。”
    “此话怎讲？”院长来了好奇心，向刘院长方向凑了凑身子。
    “你说萧青是听你的话，认为‘知识是力量’然后去看的书对吧。”
    “对。”
    “但他不是，曾经，我那所孤儿院建立之初，事情很忙，人员缺乏的时候，我们对孩子们投入的精力相对较少。”
    “嗯。”
    “但不能算我们工作不到位吧，这说到底是孩子们内部的问题。”刘院长辩解道，“那个孩子本来挺阳光，但最后被自己最好的朋友欺骗了。”
    “哈哈哈，小孩子的欺骗能有啥？”院长笑说，“打打闹闹很正常，这能有什么？”
    “要是真那么简单就好了，我要是你这么想，我也管他叫‘打闹’了。”
    “结果很严重么？”院长笑声立即消失，转而变得很严肃。
    老刘点了点头，“孤儿毕竟心里对世界缺乏安全感，对于我们，被小小骗一次就完了，没啥，但对他们这些孩子不一样，他们被骗一次就落入孤独的深渊，更别提被最好的朋友骗了。”
    “怎么骗的？”
    “某天中午吧，他被他最好的朋友叫到卫生间，发什么我也不知道，但可以确定他没有见到他那个朋友。记得当时他浑身湿透地走在走廊上，哭的很惨，我叫他叫不住，之后看他去找保育员了，就没放心上。”
    “找保育员之后肯定有别的事吧。”院长猜测道，“不然你也不会说这么多。”
    “是的，保育员，或者说每一个孩子伤心时找的大人都应该是给予孩子温暖的关键人物，承担很重要的作用。但是那天很不巧，或者也可以说太巧了，他那个最好的朋友掉到池塘里，保育员放下他救人去了。”
    “嗯……”院长低吟一声，“这可能是那时候的孩子想到的欺负人的策略么？”
    “我也好奇，但是不管怎么说，那个孩子受了很大的创伤。”老刘叹了口气，“你想想，如果你将你的全部精神依托在我身上，我和你定了一个约定，结果约定相见时，你并没有见到我而是一堆正准备欺负自己的人，而且当你被欺负时，我却没有赶到救你，你是什么感觉？”
    “我被你卖了，你背叛我。”院长一本正经的回答。
    “那如果之后你去找另一个所谓‘家的港湾’的人，结果这个时候我又因为和别人玩出了点小意外，让你的‘港湾’来找我了，你怎么想？”
    “我的‘港湾’更在意你。”
    “唉！对嘛这就是那个孩子的感受，一瞬间，我猜就在那一瞬间，这个孩子所有的精神支柱都没有了，只剩下孤独感。”老刘长叹一气继续说，“那个孩子最后撑过来了，但是心里已经不是之前那个纯洁的孩子了。”
    “成什么样子了？”
    “如果让我猜，大概他再不信任任何人，对任何人都建设了心防。但同时有一种要超越身边的人的决心，不过最可怕的不是这些。”老刘声音突然压低，说，“最可怕的是他无法和别的孩子建立友情，如果看到他和谁关系好，只有一种可能，‘那个人可以为他带来什么好处’，这种绝对的功利心。”
    “唉呀……这个……确实很阴暗的理由啊，但孩子长大会渐渐变的吧。”院长担忧的说。
    “我也觉得是，所以我让他去了那个隐退老总的计划项目去了。”
    “什么？！”院长不禁失声，“你这样放出去，谁教育他，谁纠正他？！”
    “不不，他已经有自己强烈的独立意识，我们尝试的教育基本不能改变他人际关系了，他完全不相信我们院里的孩子，他仇视每一个孩子。所以我们现在想的是，让他去见见别的孩子，相信世上还有可以交朋友的人。”
    院长瘫回椅子中，这么想来也对啊，他自己也不是很难改变萧青的想法么，除非有理有据的说服他。
    “希望他们都好好的吧。”院长说，双目有些失神。
    “喂喂，你别又自闭去了啊。”老刘叫道，“难不成你是个孩子，不讲故事不消停是么。”
    院长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想到萧青了，看来他在我这里生活还挺幸福的。”
    “只是他从来没跟你说过自己的过去，挺可惜的。”
    “没办法嘛，人家孩子也有自己的倔强。而且也不可惜，”院长说，面色更加伤感，“因为过了明天，我就不会记得这个小孩的特殊之处了吧，又怎么会好奇呢。”
    “为什么这么说？”
    “哈哈哈，老刘，这就是你，少了个心眼。”院长说，“你觉得这个这么机密的事，那个可以控制人思想的老总还会让我们记得么？”喜欢终卦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终卦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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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