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剥（第二节）

    至德二年（公元757年），郭子仪一路攻进潼关、蒲津直至永丰仓，屡战屡胜，打通了潼关到陕州的道路。期间熊一平作战骁勇、所向披靡，逐渐得到了官兵们的认可。
    凡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上至唐肃宗李亨、下至普通百姓，谁都没有料到，悍然发动安史之乱，攻破两京、逼迫玄宗出走的安禄山，竟会在至德二年正月初五（1月29日）的夜里被他自己的儿子安庆绪乱刀砍死在睡榻之上，且就地挖坑、连夜深埋！
    得知安禄山死讯后，唐军士气大振、一路势如破竹，于9月收复长安，而后乘胜追击，10月收复东都洛阳。郭子仪因功加封司徒、代国公、余官如故、加食邑一千户。熊一平亦因参加收复两京有功，加封丰国公，一时间风光无限、举国称颂，郭子仪更是被肃宗称为有国家再造之功。两京收复之后，二人在加官进爵的同时，也得享短暂的休整。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物是人非事事休。
    熊一平再次走在大唐长安城的坊间，里坊的样子大体没变，仍然是整齐壮观、聚集四方珍奇。百姓们的状态也尚可，虽饱受战乱侵扰，却大智慧地选择遗忘，重新投身于新的生活之中，大唐还是那个大唐——自由包容、繁荣成熟！
    “只是我不再是李显或者李适(kuò)，不是也好，要么被毒死要么平叛不休。不如当个征战沙场的将军，手起刀落、起码畅快……一直没有张易和颜艳的消息，也不知他们人在哪里，估计又被分开执行0号计划了，这样也好，能进展快些……熊小宝也不知咋样了，等老子出去第一个灭了顾长风，这孙子……64星宿也是鬼使神差，净整些古往今来、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破事儿，磨磨唧唧没个头……”熊一平胡乱地想着、走着，不觉心生一缕悲凉。
    乱世无年节，年底的最后几天，熊一平再次领命，配合郭子仪返回东都洛阳，主持北伐安史叛军。
    北伐的战役异常惨烈，朔方军耗时近一年、激战无数，方将以安庆绪为首的叛军围困于邺城(即相州，今河南安阳)。就在安庆绪弹尽粮绝、命悬一线之际，史思明帅领大军30万，抵达相州、援救安庆绪。
    许是时值三月，相州干燥多风；亦许是上天不忍生灵涂炭，就在唐军和叛军战火焦灼、死伤相当之际，天空突然狂风四起，吹沙拔木、天昏地暗。两军大惊、不再恋战，纷纷丢弃兵仗辎重，各自向南、北两个方向溃退而去。
    此后不久，郭子仪因相州战败被召还长安、剥夺兵权。随即，肃宗提拔其副将李光弼代领朔方节度使，熊一平辅之。
    郭子仪被免后，熊一平有气无喜、愤愤不平，他第一个不服李光弼的指挥，带着头地耍脾气，多数士兵也觉李光弼待人苛刻，无法与宽厚仁爱的郭子仪相比，纷纷倒向熊一平这边，乃至在邙山战场即将交战史思明之际，二人还在为如何布阵怒发冲冠、争吵不休。结果，邙山之战唐军大败，史思明直逼潼关（今陕西省渭南市潼关县北）！
    然而，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令人难以置信之事再次上演。史思明像与安禄山商量好了似的，竟如出一辙地被自己亲生儿子杀死，叛军再次分崩离析。
    邙山战败后，李光弼引咎辞职。就这样，熊一平阴差阳错地成为了朔方军的最高首领，并于宝应元年的四月(公元762年)，以副元帅的身份统帅三军、所向披靡，打赢了至关重要的“昭觉寺之战”，并且一路乘胜追击，最终将叛军首领史朝义逼死于卢龙温泉栅中。任熊一平做梦也没有想到的，这长达8年、为祸大唐的安史之乱，最终竟是平定在自己的手里。
    这一年的岁末除夕，长安城内繁华再现。屠苏酒、五辛盘、爆竹声声、插风幡，人人脸上带着喜庆，街上碰见都互道一声：福延新日，庆寿无边。酒馆酒肆里，三五成群、卸甲归乡的兵士；岁末休假、满面春光的大臣；脑满肠肥、劫后余生的富商，众生在推杯换盏、纸醉金迷间尽情挥洒着情绪和□□，仿佛这属于他们的大唐盛世重新回来了，或者根本没有离开过。
    坊间如此，宫内更是热闹非凡，上至代宗李豫、下至宫女太监，人人都在为太极殿的大朝会和大陈设紧张忙碌着。尤其李豫，这是他登基以来的首个春节，又是平定安史的吉祥之年，他急需借此机会，来彰显自己的不世之功和圣君之威；他要在万国朝贺、百官臣服的大朝会上恩赏四方，以示自己的皇恩浩荡和泽被九州；他甚至决定大赦天下，要让天下万民知道崭新的生活已经开始，李唐江山仍然是天下最融和大度、自由美好的家园。
    “一片彩霞迎曙日，万条红烛动春天”，元日（即初一）佛晓之时，百官们已按品阶方位列队在太极殿外等候，只待皇帝衮冕临轩。
    时至今日，熊一平已被封爵，满朝武将中能与之比肩的唯有同样在平定安史中披荆斩棘、功高震主的李光弼和郭子仪。此时半斤八两的三个人，各立于太极殿外、百官之前，他们在目光交错后又勿需言表地相知一笑。
    “众卿家，昨日除夕，你们可有驱傩(nuó)守岁？”代宗雍容祥和的开场白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太极殿内拘谨的气氛，百官们纷纷跪地，感念皇帝关怀、叩谢天恩。
    “众卿平身。元日当普天同庆，不必拘礼，”代宗满意地请百官平身，而后郑重地说道：“承蒙众将英勇、先帝庇佑，安史之乱终于平息，此乃万民所望、天命所归，朕将感念天恩、福泽万民！至此改革漕运、稳盐粮、以养民为先，特大赦天下，除十恶不赦者皆赐返乡。另，汾阳王郭子仪、临淮郡王李光弼、大宁郡王熊一平有再造大唐之功，今赐铁卷以彰德功！”代宗话毕，郭、李、熊三人上前叩谢皇恩，百官们亦随声附和：皇恩浩荡、大唐永存。
    大朝会浩浩荡荡地进行了一日，百官们遵循礼制、拘着礼节苦不堪言，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出宫，互道辛苦后纷纷如下学孩童般四散逃去，唯剩郭、李、熊三人不紧不慢地并肩踱着。
    “郭令公，今日是大年初一，我们给皇上拜完了年，是不是应该互相道一句「福寿绵长、三元吉祥」？还是应互道一声「恭喜祝贺」「今日辛苦」？”李光弼率先开口道。
    三人略停了停本就不快的脚步，相视一眼后放声大笑。
    良久，熊一平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道：“老爷子，我倒是真想问问，日后这丹书铁券摆在您的府上，您可还敢一如往昔般府门大开、任人进出闲逛啊？”
    郭子仪点头回道：“不瞒二位，老朽府内不止有这铁卷丹书，还有先帝所赐的诏书1000余件啊。二位可别小看了这一道府门，它关住的是猜忌、敞开的是坦荡，是万万关不得滴。”
    听到猜忌二字，李光弼郁愤难抑道：“不是已将兵权尽数剥了去，赏了一堆好听好看的闲职，如今又赐这铁卷作甚，倒是永不叛唐的约定么？！”
    这话说到了熊一平的心里，他进而说道：“想当年，先帝信任危机，为防朔方军兵权旁落，一路打压主帅而支持副职，随便安个罪名就把主帅换了，咱三人都是棋子。如今的皇帝更是了得，彻底让你解甲归田。左右我与李兄不是唐人，不得信任也正常，倒是老爷子您，根正苗红、世代宗良……”
    “老爷子，”熊一平转向郭子仪道：“早年我就说过，自古君王多疑，您还不相信，如今怎样，家里大门都不敢关了吧！”
    郭子仪叹道：“哎…我老了，即便皇上不嫌弃，也不再适合领兵打仗了。”
    熊一平不以为然：“您老了吗？我看并没有，若有朝一日大唐危急，老爷子您必然还是首当其冲之人。”
    “得啦，赶紧着走吧，趁着热乎劲把这铁卷捧回家”李光弼摆摆手，扬长而去。
    熊一平看着李光弼远去的背影，戳了戳郭子仪道：“老爷子，他这状态不行，积怨颇深啊。”
    郭子仪想了想说：“心乎国者，则百战争能，唯恐其国之不复。心乎君者，则被谗而不欲自明，惟兽其君之自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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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