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剥（第一节）

    太庙大典后，张易、熊一平先后辞官，过上了闲云野鹤的自在生活。一日，午夜梦回，熊一平竟又清楚地瞧见了文德殿里高高在上的顾颜艳，她雍容高贵似牡丹、清雅脱俗似幽兰，仿佛被世间万千美好簇拥着。熊一平仰望着她，仰望着她手持清香、高举过头，那三缕轻烟徐徐上升，缭绕片刻后化为虚无，只剩3颗忽明忽暗的香头。渐渐地，这香头越来越多，3颗、6颗、8颗、64颗，64颗！熊一平大惊，这些香头宛如64星宿般闪闪发光。1、2、3、4、5…他一颗颗地数去，数到22的时候，贲星忽如凌空绽放的花火般红颜耀眼，而其后的剥星几近同时刺出了一道寒白如刃的强光。
    “啊！疼死老子啦！”熊一平捂着快被强光刺瞎的双眼，挣扎谩骂着，可这骂声却被瞬间淹没如蚊蝇，锣鼓声、厮杀声、牛叫声、哀嚎声，各种声音鬼哭狼嚎般闹心震耳。他太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便强忍剧痛，坚定地睁开了眼……醒了，原来是一场噩梦！还好、还好。
    不对，这不是梦！这迎面撞来的老牛……我靠！熊一平猛地闪身一躲，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喘了两口粗气又定了定神，方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几千头壮硕的公牛正在无边的战场上飞奔乱串，它们拉着战车横冲直撞，牛蹄和车轮下死伤无数、血肉四溅。身穿战服盔甲的兵将们，夹杂在牛车间溃败乱逃，他们身后敌军点燃的烈火正乘风熊熊，大火中，传来阵阵讥笑、咒骂和吆喝声，“李亨小儿、江山靠偷；房琯匹夫、打仗靠牛。李亨小儿、江山靠偷；房琯匹夫、打仗靠牛。李亨小儿、江山靠偷；房琯匹夫、打仗靠牛……”
    许是这阵阵吆喝把战败衬托得更加凄惨耻辱，一位年近花甲、元帅模样的男人正站在距熊一平几步开外处，鼻涕横飞、嚎啕大哭。这人哭地悲伤专注，对周边全然不管不顾，丝毫没有发现一头发了疯的老牛正拉着轱辘跑飞的战车朝他顶来。
    “闪开！你闪开！”熊一平朝他大喊，却依然声如蚊蝇，情急之下，他秒开堪天盾盾，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死死地将这人抱住。只见这老牛一脚踏在堪天盾的保护壳上，瞬间重心失衡、轰隆一声摔倒在地，一时间尘土骤起、口沫横飞。
    熊一平见危险暂除，一把按住这人喊道：“你不要命啦！”
    这人依旧呜呜地哭着，边哭边说：“老臣惨败、无颜面君，不如一死了之，也算全了颜面。”
    熊一平运了把力气把这人从地上揪起骂道：“你神经病啊？小时候你妈没教过你打不过就跑吗？跑啊！”
    “跑？往哪跑？”
    熊一平见这人心神受创、头脑不清，便恨恨道：“老子怎么知道往哪跑！你从哪来的就往哪跑！”
    “灵、灵武。”
    ……
    回到灵武（即今宁夏回族自治区下辖的灵武市）后，熊一平方知这人竟是大唐宰相房琯。唐肃宗李亨命其帅领一众文官领兵打仗，这些纸上谈兵的家伙异想天开地效仿古人，弄了2000辆牛车摆了一个牛车大阵，结果可想而知。安庆绪带领的叛军只放了一把大火，便使得人畜大乱，轻而易举地取得了胜利，唐军将士死伤4万有余，只剩几千散兵游勇陆陆续续逃回灵武。由于房琯的惨败，唐肃宗不得不依赖作战有方的朔方军将领，老将郭子仪作为朔方军最高将领重新踏上平定安史、收复两京的征程，而熊一平也欣然接受身为朔方左武锋使的现实，跟随郭子仪一道抗击敌寇去了。
    其实，自熊一平得知将与郭子仪并肩作战后，就暗自打起了算盘，要知道纵观上下5000年，能像郭子仪这样集齐人间福、禄、寿、喜、财的五福之人可是寥寥无几，终生追逐五福其一而求之不得者却遍地都是。
    这日，郭子仪宴请回纥(hú)首领葛逻支，商议联合进击阿史那从礼，平定河曲之事，熊一平作陪。席间三人相谈甚欢、畅快豪饮，在送走葛逻支后，熊一平只觉膀胱一紧，便不假思索地拉起郭子仪走出军帐找地儿撒尿去了。
    时下正值冬季，西北风干燥凛冽，二人酒气正浓倒也不觉寒冷，熊一平借着酒劲儿，揽着郭子仪的肩膀问道：“老爷子，你好好看看我，眼不眼熟？”
    郭子仪抬了抬略微沉重的眼皮，看了一会摆手笑道：“我老眼昏花，看不清、看不清啦。”
    熊一平拍了拍郭子仪的肩膀，略感失望道：“也对，那时候还没你。我告诉你，我做过皇帝、大唐的皇帝。”
    忽闻此言，郭子仪酒醒大半，猛地一惊。他连忙捂住熊一平的嘴、低声说道：“熊将军，你醉了，切勿妄言！”
    熊一平左摇右晃地挣脱郭子仪的手，若无其事地说：“怎么了，别这么紧张。再过千百年，皇帝要靠竞选，人人可当。再说了，皇帝有什么？有什么！若没有你、我这样的人保护着，皇帝早就不知死多少回了。哪日若觉得有趣，皇帝我当得、你也当得！”
    此刻的郭子仪彻底醒了酒，他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摔在了熊一平的脸上，低声斥道：“你若再敢胡言半字，我定不饶你！”
    熊一平滚了滚舌头、抵了抵被煽的腮帮子，并未恼怒，而是凑到郭子仪的耳旁说道：“你可知临行前皇上跟我说了什么？他要我监督你，怕你成为第二个安禄山。他不信你！当然，他也不信我。自古君王最多疑，或许他连自己都不相信。”
    郭子仪长吁一口气道：“熊将军，你英气勃发正值壮年，而我已年至花甲，有朝一日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懂得君安、臣安、天下安的重要。我早年得中武举，补任从九品左卫长，而后数十年从无建树，却累迁至九原郡太守、朔方节度右厢兵马使，期间从未心安片刻。最近这一年，我风餐露宿、征战沙场，相较过去50余年，虽筋痛骨乏却心里安生，相较之下，其他的事还算得上什么。况且李唐对我郭家天恩浩荡，粉身碎骨亦不能报其万一！熊将军，郭某做不了安禄山，也不允许别人再做安禄山，我余生必竭尽所能力保大唐国泰民安。”
    话已至此，熊一平自知言语有失，他心眼一转，索性脖子一歪、哐当摔倒在地，酩酊大醉般呼噜连天。郭子仪为人老沉仁厚，叫人将他抬回军帐后再未提及此事。
    不久，河曲平定，缴获俘虏数万，牛羊无数。河曲虽定，非常时期亦无心庆功，郭子仪和熊一平率领着朔方军又踏上了收复两京（即长安和洛阳）的征程。喜欢2065——跋涉乾坤请大家收藏：(663d.com)2065——跋涉乾坤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