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观（第四节）

    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九（公元755年12月16日），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地节度使的安禄山，趁唐朝内部政治腐败兵力空虚之际，联合同罗、契丹突厥等民族组成共15万士兵，以“忧国之危”、奉密诏讨伐杨国忠为借口在范阳起兵，发动叛乱。
    天宝十五年（公元756年），叛军占领东都洛阳。六月，叛军长驱直入，攻陷唐都长安，唐玄宗李隆基在长安陷落前，仓惶出逃。
    安史之乱祸及大半唐朝国土，两京走廊地区更是战火熊熊、民不聊生。张易容身的小村庄，也因安史之乱，房屋尽毁、庄稼荒废。
    前些年，冷娃和冷娃媳妇病死了，他俩的闺女们早已出嫁。冷娃的孙子因在院门口跑着玩，被安禄山的叛军挑破了肠子。冷娃的儿子上前与其拼命，也被一刀砍掉了脑袋。冷娃的儿媳妇疯了，一头栽进了水井。好好的一家人，顷刻间如幻影般破灭，除了一地污血狼藉，这家人好似从未在这个世上存活过。
    村里家家户户被叛军吓破了胆，大家躲得躲、逃的逃，山中、庙里都成了上好的去处。张易从众，逃到了一个位于三乡驿附近、名为「女几山」的洞中。
    这期间，张易整日神思倦疲、惴惴不安，他忧心乡亲们的生活、忧心大唐国运的衰落，更忧心杨玉环的生死未卜。就这样，张易和乡亲们在山中躲过了安史之乱最为动荡混乱的一年。
    ……
    至德二年（公元757年）的一天，「女几山」的洞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乡亲们不识客，张易却一眼认出了这位老了三层、瘦了五分的旧日故人。
    张易见高力士前来，心知必然有事，便将他拉出山洞交谈。没等张易开口，高力士已然声泪俱下地说道：“大师，太上皇果然英明，您容颜永驻必非凡人。我此次前来是奉了太上皇的命令，太上皇问您：您曾帮过李家、帮过大唐，今时今日能否再相帮一回。”
    “自是绝无不可，敢问高大人，圣上何事？”张易拱手问道。
    高力士为难地说：“这件事还得劳烦您随我去面见太上皇，必得由他亲口相告，在下着实不知啊。”
    “那好，我随你去”张易应允。
    “哎！好、好！大师，今时不比往日，路上兴许会劳苦颠簸，还请您多多担待”高力士欣喜之余面露窘迫。
    张易安慰道：“高大人过虑，不妨事，我们走吧。”
    这一路，高力士万分小心谨慎，生怕露出半点行踪，他引着张易兜兜转转、舍近求远，二人几经辗转才抵达长安。
    长安城内景象依旧，百姓客商们熙熙攘攘、你来我往、一派繁华。若非一些未经收拾的断壁残垣的存在，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张易驻足在长安城的街头，暗自感叹：只需在眼前添上一抹朦胧，大唐就还是那个令世界瞩目的“开元盛世”；长安就还是那个举世无双的“盛世名都”。
    高力士领着张易赶往兴庆宫，走北门跃龙门后步入南薰殿殿内。殿内宫人寥寥，见二人前来，纷纷避让，无声无息中尽是落寞空旷。按规矩，面圣前必须沐浴更衣，但此时已顾全不得。  越往里走，高力士步伐越快，心急程度可想而知，真真难为他已是70多岁的高龄，在见到李隆基的一刻，他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太上皇，奴才把人请回来了，奴才让您久等了。”
    若不是高力士跪倒叩拜，张易万难相信眼前这位岣嵝干瘦的形缩老人，会是20年前那位虎啸龙吟的大唐国君。李隆基循声颤颤巍巍地摸索上前，一边摸索一边说道：“力士，人在哪？人在哪？朕的眼睛瞎了，快到朕这里来。”
    高力士、张易双双上前扶住跌跌撞撞的太上皇，高力士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主子的双目失明，这主仆二人就像两只油尽灯枯的蜡烛一样抱头痛哭。良久，李隆基方拽过袖管擦了擦眼泪道：“力士，你去外面守着，谁都不让进来。”
    张易搀扶玄宗到床上坐好，又规规矩矩地施了一个叩拜大礼道：“寿安一别已是20余载，圣上可还安好。”
    “嘘！”李隆基竖起食指在唇前，继续说道：“朕已然不是皇上了，朕是太上皇、太上皇。”
    张易心生怜悯，再叩首道：“草民愿太上皇泽被天下、万寿无疆！”
    “好、好！”李隆基干笑着说：“平身吧、平身吧。朕记得你说你叫张易？”
    张易回答：“是。”
    “张易啊，直到安禄山叛变，朕才明白，昔日你拦车进言的那些话，说的不仅仅是不顾秋收、往返两京之事啊！你是在骂朕，骂朕越老越糊涂，看不清臣子、看不清万民，反倒被他们瞧了个清清楚楚。你说的盛极必衰不是诅咒而是预言，是对大唐日渐奢靡、沉于享乐的预言。你说的准啊！可你为何当日没有更加直言不讳一些，你若能当头棒喝、骂醒朕这个昏君，大唐也不会有今日的沦落……贵妃、贵妃也不会死，玉环，朕的玉环……呜呜……” 李隆基说着说着开始呜咽。
    “你说贵妃死了？真的死了？怎么死的？死在哪了？”李隆基的讲述在张易听来只有一句“贵妃死了！”
    李隆基抽泣道：“你也不希望她死，对不对？天下人都舍不得她死，对不对？朕也不希望，朕宁愿当日死的是自己！可在大唐安危面前，她只能一死了之。莫不是玉环，有朝一日，朕也只能一死了之。张易，你可愿为朕和贵妃做一件事？”
    张易点头说好，只为他赶紧说出实情。
    “朕知你与众不同、不像世俗中人，所以思来想去，此事只能由你去办才能稳妥，若给旁人得知还不知要引起怎样的狂风骤雨。位于五龙山余脉金粟山南面的泰陵，是朕为自己修建的陵墓，早年修建、如今已然建成。这座陵墓，朕亲手设计了一间暗室，就在朕与元献皇后墓穴的下方，这是一个秘密，就连力士都不知此事。贵妃一生虽未封后，可在朕的心里早已是结发之妻，如今她的尸身孤零零地躺在荒郊野外，令朕心痛如焚、寝食不安。你可否找到贵妃尸身安放之处，并将她带往泰陵密室安葬？生不能同眠、死也要同穴，朕要与贵妃死生相伴。这是现下贵妃暂居之处的地图，这个是启动泰陵密室的秘钥。切记，密室只能启动一次，若二次启动，密室会被水银填满、人棺俱毁！朕不许任何人有机会亵渎朕的贵妃！”话音落，张易仿佛在李隆基空洞的眼神中，读到了帝王的坐拥天下和一无所有。
    张易揣着从李隆基手里接过的两件东西，如行尸走肉般离开兴庆宫。一路上，他的脑海中全是20多年前梦里的那个山洞以及山洞中的女子。喜欢2065——跋涉乾坤请大家收藏：(663d.com)2065——跋涉乾坤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