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泰①（第四节）

    时间如白驹过隙，9年时间一晃而过。始母242年3月，顾颜艳蒙着面巾，独自走在街上。此时的重生国第五镇较她刚刚到来时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沿街的房屋店铺加盖粉刷一新，阳光打在用新技术制造的太阳能琉璃瓦上，显得春光无限、暖意洋洋。街面上人群熙熙攘攘，各个透着喜气祥和。人们穿着也不再是以前的粗布衣裤，色彩亮丽的丝绸、温软柔和的棉麻、剪裁各异的款式，无不彰显着大家思想的独立和个性的不同。外邦海洋类穿梭于人群中，他们不再卑微地沉着头，而是跟人类一样进行交易、来往和劳作。
    顾颜艳正沉浸在回忆和喜悦里，王宫里的人突然找上了她。来的人她认识，是常在心宿宫行走的内廷职员江荇(xìng)。
    顾颜艳见他面色匆匆，猜到有事发生，便忙问道：“江荇，急匆匆的，怎么了？”
    江荇上气不接下气地答道：“不好了，老祖突然发病，快不行了，王储请您速回。”
    顾颜艳听罢，二话不说火急火燎赶回行宫。等她赶来房宿宫，老祖母已是奄奄一息，南荣思忠正跪在床头。
    思忠见顾颜艳来了，哀求道：“姐姐，你的药片呢？快救救祖母。”
    顾颜艳看着思忠、哀痛地摇了摇头。思忠见状，立时像被抽干了最后一滴汁液的水草，萎靡地弯曲下来，眼泪一颗接一颗地落在祖母的床铺上。
    顾颜艳双手握起老祖母的手，轻声问道：“祖母，您还有要说的吗？”
    老祖母强撑着，用手指了指床头斜对面的立柜抽屉，顾颜艳连忙上前翻找，不想竟是一则写给南荣康的遗诏，内容大致为：老母近觉天命不久、时日无多，倍感思念家人。故，特命康儿入行宫探母，务必快马加鞭，所携随员不必过众。见诏即刻启程，死生必见！
    顾颜艳看完后收起遗诏，对祖母说：“祖母放心，我明白怎么做。一定帮助思忠早日正式称王。”
    老祖母的脸上泛起最后一抹微笑，而后她合上双眼、沉沉地睡去……
    在指定好丧葬官，又依照仪制招魂、休浴、饭含、设供桌、哭踊等小殓仪式后，顾颜艳把深陷悲痛不能自拔的南荣思忠拉到僻静处说话：“思忠，报丧的名册和顺序已经拟好，只是北境那边你要早做打算，心可以痛、但不能乱。”
    “姐姐无需挂怀，这道「遗诏」是祖母为我做的最后筹谋，我是万万不会辜负的。南荣康若抗诏不尊，就算我不问罪，王室宗亲也绝不会答应；他若奉诏带兵入镇，就是借母病逝、佣兵造反，就算我不反击，南境四镇8000万居民也绝不会答应；他若奉诏独自入镇，我会把行宫南方的「柳宿宫」给他颐养天年，那里离已故王室安息处「鬼宿宫」最近，祭奠祖母最为方便。如今的南境四镇早已不是9年前，人人为兵、户户为营、武器精良、钱多粮足，他要战则战、战则当诛！”南荣思忠依然神情悲痛，血液里却好似燃起熊熊烈火、正气腾腾。就在这一瞬间，顾颜艳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南荣思忠长大了，他不再是9年前抱着自己不撒手、直唤“女娲娘娘”的小男孩了，他已长高、长壮，长成一个翩翩优雅又顶天立地的一国之君。
    思忠发现顾颜艳出了神，唤到：“姐姐、姐姐，想什么呢？走吧，祖母的仪式我要盯紧点才能放心。”
    顾颜艳重拾心神，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此时，身在北境的南荣康已从其它渠道得知了母亲病逝的消息。他平日里虽暴虐无道，却也并非泛泛无能之辈，不但耍了一手无人能敌的金花银蛇刀，一双铁臂更是力大无穷。当他得知他的母亲有趁机裹挟他回行宫之嫌时，既已决定发兵向南，因为在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认怂”二字。只是这9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不光南境四镇今非昔比，他南荣康的北境三镇也是大不如前。这9年里，北境居民畏惧他的□□、向往南境的富足，已有大半举家迁往南境居住、经商。居民大量流失，导致很多农田荒废、村庄荒芜。白天还好，一到夜里，很多村庄的房子就像是一片片的鬼屋，冷清地吓人。他的20万生力军病逝的病逝、年迈的年迈，后续兵力补充又严重不足，而且大部分兵士的亲人、妻儿已在南境安家落户。武器陈旧、意志薄弱，直接导致生力军的战斗力早已大不如前。
    南荣康深知自己如今的处境，却不以为然。他的生力军是多么的身经百战，自己又是多么的勇猛骄傲，怎么可能会输给南境那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平头百姓和行宫那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
    既如此，在准备好兵车粮草后，南荣康亲自率领十几万生力军，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开始时还算顺利，可自从生力军跨进南境地界那天起，灵异事件就发生了。每天早上清点人数时都会有士兵凭空消失，开始是零星几个人，很快消失的士兵越来越多，后来越演越烈，甚至出现了整个小队消失的情况。此事令南荣康愤怒至极，他下令问责到人，以大队为单位，如有一人消失，大队长立即军法处死。
    此令下的第二天，没再出现士兵消失的事件，第三天也风平浪静。对此，南荣康沾沾自喜，晚间休息时，他骄傲地对他的随行侍妾说：“这些人就是下贱！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他们跑去哪了吗？不把刀架在脖子上，他们就忘了谁才是王！南境靡靡之乡有什么好？之前探子说南境四镇武装到户、人人为兵，我还多少有些忌惮，可如今看看纯属放屁！我大军已踏入南境第四镇边陲，所到之处如履无人之地，哪里有丝毫的抵抗？！”
    侍妾不敢顶撞，只轻声回道：“康王说的是。”
    次日清晨按例点兵，南荣康还在营帐中更衣，点兵将领神情惶恐地匆匆来报：“禀、禀报康王，今日点兵已毕，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说！是又少人了还是出了别的事？”南荣康整理着腰带，瞥了一眼这将领，不屑一顾地说道。
    将领战战兢兢地回答：“是少人了。”
    “有屁快放！说，少了多少？”
    “少了…还剩3万不到”此话说完，这将领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你说什么？”南荣康上前一脚把他踢翻，咆哮道：“你说还剩3万？你会不会查数？昨日点兵还有十万四千，怎么可能一夜之间跑了七八万？不可能！不可能！”
    将领被踢翻在地，又重新爬起跪好，畏畏缩缩地解释道：“不会有错。就算不查人数，只望一眼也知只剩两、三万人。”
    南荣康不由分说、迁怒于人，抽出腰间刚刚佩戴好的金花银蛇刀，卡擦擦就是一道血光，点兵将领人头落地，腔子喷出的血柱呲了南荣康一脸，他身后的侍妾见状大为惊恐，一时间怪叫连连。南荣康怒火未息，只觉被这叫声吵得脑仁疼，他身子都没转动分毫，挥手又是一刀……
    良久，南荣康独自坐在血泊里，泪水渐渐模糊了眼眶。他仿佛看见已故的父亲、母亲、哥哥全都向他走来，他们笑的像花一样把他高高地举起、抛向空中，一下、两下、三下…他高兴极了，也跟着笑开了花。南荣康正乐在兴头上，父亲、母亲、哥哥却突然消失不见，只剩他一人横在半空，又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啊！彻骨地疼！剜心地疼！火烤地疼！他只觉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南荣康踉跄地站起身，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目瞪前方，泪水竟变得像血一样通红。他掀开帐帘、走出账外，大喊道：“我南荣康从来不知「输」字怎么写！来人啊！命点兵副将即刻来见！”
    南荣康找来点兵副将，下令清点军中有亲眷在南境的士兵，并全部遣散，只留下完全忠于北境、忠于自己的亲信。清点遣散过后，所剩士兵一万八千，且多为老迈、早年即跟随他抗击北方异种之辈。
    南荣康看着曾经的虎狼之师、如今的残兵万余，仰天长啸道：“我南荣康被父母弃、被君兄弃、被宵小之兵将弃，所幸还有你们这些兄弟！南境乃靡靡之镇，无兵无将、脂粉气浓，难成大事。所谓武装到户、人人为兵皆是妄言，我大军所过之处无一人敢露脸、无一人敢阻拦就是铁证！你们都是宗勇之士、是我的手足，就随我长驱直入，直捣黄龙。待来日凯旋，人人封将、已有将领皆入王族！你们愿意吗？！”
    “愿意！愿意！愿意！”南荣康看着眼前山呼海啸的士兵，苟延残喘之息微平。然而还没等他把气彻底喘匀，呼喊之声也余音未尽，天空中竟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枚明晃晃的银豆子，它的到来不仅吸引了士兵们的注意，也勾得南荣康直愣愣地望去。
    飞豆绕着生力军转了几圈后，稳稳地停在他们正前方的上空。只见空气中如真如幻地出现了一大片阵型整齐、手持奇怪武器的士兵，他们精神抖擞、体格健硕，踏着整齐划一的前进步伐，阵仗绵延数里、一望无际。而后，一些士兵远远地面向几个由石块、铁块堆成的小山丘列队站好，只见他们手指轻轻一按，无数火光如万箭齐发，原本钢筋铁骨的山丘，瞬间夷为平地、碎末四溅！南荣康的生力军被眼见的“魔法”吓到惊呼，就连南荣康本人也是面如死灰般惊惧惶恐。
    硝烟平息后，飞豆画面一转，南荣思忠手握“神石”出现在南荣康及其生力军的面前。南荣思忠的突然出现让南荣康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直到此刻，他才清醒地认识到，他的好侄儿早已不是9年前的毛头小子，眼前的南荣思忠不怒自威、王者之气升腾，是再也不会俯首帖耳地称他半声叔父了。
    “北境的将士们，你们刚刚看到的是南境第五镇的普通百姓，人数不足南境八千万人口之一二。他们手中的武器为枪，人人会用、户户皆有，第四镇、第六镇、第七镇亦是如此。你们入南境第四镇边陲如过无人之地，是因为我下令不许同胞相残；你们出生入死的兄弟相继离去，是因为南境是他们的向往之所！我南荣思忠虽年少，却也懂得忠孝廉耻、知晓宽严进退。多年来，我奉南荣康为叔父，将北境三镇封赏于他，允一国两制之法，更是加赠金字招牌「德功千古」。没想到，这德功千古纵得他在北境暴虐无道、为所欲为，竟到了不忠不孝的程度！慈母病故，南荣康不旦不知哀痛悼念，还借机鼓动兵变，其狼子野心天地可鉴！然，上天慈悲。日前，女娲娘娘临世，她告诫我不可愚顾叔侄之情，天下苍生皆为手足，南北山河皆为疆土，神石在此，思忠莫敢不从！今我南荣思忠，以上神之意愿、以先王之遗命，正式继承重生国国王之位，定第五镇为重生国之国都。特收回「述恩诏」，废除北境一国两制之法，日后重生国七镇不分南北、同礼同法、共担荣辱！你们深受蛊惑，可不做追究，但需安分守己、归于来处。南荣康，王室的宫宿里永远留有你的住处，祖母还在灵堂等你，请你自归吧！”
    画面消失后，生力军纷纷弃刀卸甲，魂不守舍地成群散去。南荣康早已气疯，他挥舞着手中的金花银蛇刀，朝着空气乱切乱砍，口中不停地咒骂着：“好啊！好啊！我有个好侄儿啊！大哥，你生了个好儿子啊！南荣思忠你忘恩负义、你沽名钓誉、你装神弄鬼、你胡说八道！啊……父母弃我，君兄弃我，兵将弃我，就连上天你也弃我！我南荣康一生傲视群雄，岂容你们嫌弃，你们给我记住了，是我弃你们，不是你们弃我！哈哈哈……”噗嗤，一代枭雄南荣康挥刀自刎，至死不能明目。
    南荣康死后，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这场大雨连下三天三夜，像是洗涤、更像葬送。
    大雨过后，重生国被洗刷成新，一切污垢和不堪好似都随着雨水东流而去。
    自从祖母死后，顾颜艳就搬到了房宿宫居住。一日，南荣思忠来到房宿宫，他把“神石”还给顾颜艳后说道：“姐姐，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始至终都坚信你就是真正的女娲娘娘。”
    此后，顾颜艳几次前往树林里的古仙人洞。因为，她越来越相信壁画上所描述的一切都是真的，而重生国就是核爆炸后，大自然重新恩赐的一个全新的多种族的缤纷未来。
    注：①泰，小往大来，吉亨。
    译为：泰卦，小的逐渐消失，大的逐渐来到，吉祥而亨通。喜欢2065——跋涉乾坤请大家收藏：(663d.com)2065——跋涉乾坤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