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

    “江策，你醒醒。”
    【“阿策，你什么时候才愿意醒过来？”】
    “惹祸精，你再不醒过来，本王就把你送回平江府去。”
    【“阿策，你答应过我不会轻易离开的，可不许说话不算话。”】
    “你才多大能耐，就敢冲过来替本王挡箭，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阿策，我好想你……”】
    此时，处于混沌之中的江策，觉得自己耳边萦绕着两个不同语气 ，却又有着相同声音的人，正在那里喋喋不休地念叨自己。
    他迷迷糊糊间觉得想哭又想笑，这是一种极为复杂难言的情绪，他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就是觉得有什么心爱的东西被自己遗忘了，丢了好远，但又怎么也抓不住的无力感。
    不过这种无力感，却又神奇的被另一个近在咫尺的人填满了，他虽然睁不开眼，可是能感觉到有人正握着自己的手，像是在给自己传输什么能量似的，攥得死紧。他慢慢地可以感知到那人手心渗出的汗，黏黏糊糊的，被沾上感觉还有点儿不怎么舒服。
    因此，江策的手本能且尽力的缩了缩，这一挣扎，那人原先的手不仅没松，另外一只同样黏黏糊糊的大手也覆盖上来，前后夹击的姿势握住了他的手，仿佛有些激动地在微微颤抖。
    渐渐地，耳边传来的声音终于不再那么空灵遥远，一声声，清晰而有力地传进自己的耳膜，震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眼珠子在闭合的眼皮下灵活地转了转，终于在最后一声呼唤中，他拼劲了全力，万分艰难地抬起了自己沉重的眼皮。
    “你终于醒了！”
    这一声格外响亮，以至于即便江策睁开了眼，还是好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坐在床檐边上的赵璟从蹙眉的神情中渐渐舒缓，可还没等江策蠕动着嘴唇憋出半个字来，就又将刚刚从容的神色瞬间收敛，眉心中间再次高高拢起，形成了三座连绵一气的高山，三座大山之间的沟壑挤成了两条缝隙，仿佛能直接碾死江策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
    初醒的江策精神有些恍惚，自然是不知道赵璟这样一波三折的情绪起伏是因何而起，他有些混淆不清地使唤道：“赵璟，我渴了。”
    赵璟先是一愣，片刻又反应过来，回头见四下无人使唤，这才起身走到外间桌上倒了杯水，拿来递给江策。
    江策也有些懵，才反应过来这里究竟是哪里。见赵璟端着茶杯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江策无奈的叹了口气，想要撑起身体，去接杯子，可是一动弹就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地“呲”了一声，捂着胸口好半晌才把那阵剧痛咬牙忍了过去。
    赵璟似是这会儿才意识到要亲自把水喂给他喝，显然这位从未伺候过别人的尊贵王爷难得体验了一把服侍人的滋味。于是他略显笨拙的在尽力不牵动江策伤口的情况下，谨慎小心的一点点把水喂进了江策嘴里。
    可水是不受控制的，赵璟一个不小心，手一松就把半杯水浇在了江策的嘴边，一路顺势从脸颊和脖颈淌进了江策的衣领里。赵璟手忙脚乱地一时也没顾上多想，本能地就用手去挡，他应该是准备竭尽全力地避免水流进衣领的，可手指却一路追着水流，一寸一寸往下摸，险些就要伸进了江策的衣领里。
    终于，江策再也忍不住了，他被这荒唐的操作激起一身颤栗，低低地闷哼一声：“别碰我！”
    这三个字极为有歧义，江策其实是想表达你再这么碰我我就该起反应了。不过此言此景，在赵璟看来也是一阵面红耳赤，他不知道为什么给伤患喂个水这么简单的事，都搞得如此狼狈不堪，顿时心里迎来一阵莫名其妙的尴尬。
    两人沉默良久，赵璟才道：“水……你还喝吗？”
    江策也干咳一声，只为掩饰此刻莫名尴尬的氛围，道：“不用，够了。”
    不过江南的十一月末实在也没比北边儿暖和多少，那半杯水成功把江策的衣服被子都弄湿了一块，这会儿尴尬的热流退去，江策顿觉一阵冰凉，不禁打了个寒颤，同时又呛了个喷嚏，“啊欠”一声再次牵扯到了伤口，江策忍不住捂着胸口，压抑着疼痛，表情却藏不住的微微扭曲了一下。
    见状，赵璟突然发起了脾气，责备道：“就你这样弱不禁风的样子，还逞什么能替我挡箭？你是嫌自己命太长，想赶着去送死吗？”
    江策没想到这人不仅没因为把水泼了自己一身而感到愧疚，反而恼羞成怒地跟自己这个刚醒过来的伤患算起账来了，一时气得哑口无言，半天没说出话来。
    于是，耿直的端王爷就更变本加厉地拿出他一贯的臭脾气，继续没好气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次险些就去见阎王了？那支箭但凡是再偏一寸就直接扎在你心口上了！自己有几斤几两没数吗？还敢在那种刀枪箭雨里乱跑，真是打小儿惯出的坏毛病，不听话还成习惯了是吗？”
    顿了顿，赵璟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道：“本来安安稳稳地在家不好吗？非得跟着我往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来。你说，你到底图什么？”
    后面那句“难不成你就是图来这儿作死的”还没酝酿出来，就被江策一句石破天惊的话给堵了回去。
    江策睁着他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真挚道：“图你。”
    虽然只有两个字，却把赵璟肚子里攒了十天教训人的话给尽数堵了回去，他瞠目结舌的被这两个字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地怔在那里。脑中拼命消化这两个字的意思，心却不由自主的微微抽动了一下。
    这感觉很熟悉，自那天江策中箭后就一直有的，之后很久才勉强缓过来。
    沉吟片刻，赵璟蹙眉道：“什么意思？”
    江策直勾勾地盯着他，意味深长地道：“字面意思。”
    赵璟道：“真不知道，你这孩子在说什么？”
    江策收敛了过于侵略性的神色，严肃道：“我不是小孩子。还有，王爷知道我在说什么。早在江宁府的时候我就说过了，这已经小半年过去了，我不信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之前在江宁府的时候，那次进马场前江策和赵璟打了一个赌：
    【江策道：“要不这样，我们来打个赌吧。你若输了，就必须陪我去买马，你若赢了，现在就可以离开。”
    赵璟道：“好。”
    江策道：“你猜……此时此刻我在图谋什么？”
    赵璟想也没想，脱口道：“图谋怎么算计我，陪你进去买马！”
    江策摇摇头，道：“不对。就一次机会你猜错了！我们走吧。”
    赵璟叹气，道：“我竟被你这种雕虫小技给诓骗了，你这种问题无论我答什么，你只要否认就是了，还有什么好打赌的！”
    江策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盯着他，道：“我没骗你，你确实猜错了。因为我在图谋你！”
    “……”】
    想到这里，赵璟更不自在了。他又不是那没有七情六欲的磐石，又怎会不理解他的意思，只是，其中深意实在太过荒谬，简直有悖天理伦常。
    他的表情顿时变得扭曲，下意识的阴沉下来，赵璟沉声道：“江策，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江策道：“是你对我有误会。”
    赵璟道：“按照辈分，我是你祖父的学生，应当与你父亲同辈；按照年龄，我也是你的兄长，不说唤我一声哥哥，你却一直直呼我的名讳。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
    顿了顿，赵璟好像极为难以启齿地道：“最重要的是，你我皆是男子，怎能生出那种……那种心思！”
    赵璟说这些话的时候，江策就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因为身受重伤而苍白的脸上隐隐流露出一丝哀伤，弄得赵璟越来越说不下去，越来越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
    江策自然看出了他内心的纠结，勉强笑了一下，才缓缓道：“我知道一时间你很难接受，但是我现在挑明也不是仗着替你挡箭这事儿在逼迫你接受我，我只是单纯的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不是弟弟对哥哥的喜欢，更不是晚辈对长辈的敬爱，我就是恋慕你，心悦你，喜欢你。你能理解也好，不能理解也罢，这样的感情就是存在的，跟你我是男是女没有关系。”
    江策的话纵使再怎么耸人听闻，赵璟还是被他真挚无比的眼神盯得哑口无言，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都没能说出话来。
    恰巧此时，宋问照常过来察看伤患病情，他在门外礼貌性地敲了敲房门，道：“我进来了。”便不需要屋内主人同意地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进到里屋，瞧见江策醒了，也没多大惊讶，熟稔地对着赵璟道：“你看，我说他今儿个一定能醒过来吧！”而后又冲着病床上的江策道：“你不知道，这人见你迟迟不醒，急得上蹿下跳，我说你今日能醒，他今日子时就来扰我清梦，问我你怎么还不醒……”
    宋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璟一记眼刀噎在了喉咙里，他吞了吞口水，只能不与强权多作计较的转了话锋，道：“还是让我来看看你恢复的怎么样吧！”
    江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自然地伸出手腕让宋问把脉，目光还是寸步不移地盯着赵璟，他想了想，暧昧不明地道：“我知道，王爷心疼我。”
    闻言，赵璟登时呛咳起来，用拳头捂着嘴，尽量显得气氛不那么尴尬地别过脸去。
    谁知，宋问压根儿就没听出此话有什么歧义，他理所当然地道：“可不是吗，你中箭那天，这人跟要死了媳妇儿似的，差点儿没把人嘉兴府所有的郎中拖出去砍了。”
    这比喻，宋问觉得极为贴切，能完美形容那日他见到赵璟时的场景。可此话在江策和赵璟听来就甚为敏感了。江策自是听得欢喜，嘴角愈发上扬，俨然很是满足的样子。赵璟却截然相反，他差点儿没被宋问这个驴头不对马嘴的比喻给堵得背过气去，连连咳了好几下，脸都咳得涨红了。
    不知者无畏的宋问还回过头来，好心问了一句：“你怎么一直在咳嗽？是不是夜以继日的守在病床前染上风寒了？我都说了你别自己一直守在这儿，有我在他死不了。现在都快十二月了，晚上寒气重，连续十多天不合眼，能不着凉吗！”
    呛咳了半晌的赵璟，终于深吸一口气，指着宋问的鼻子，拼命从牙关缝隙里挤出一句话来：“宋问，你给我闭嘴！”
    宋问这才意识到赵璟可能是真的急了，不过是怒还是慌张就不得而知了，他也只能耸了耸肩，闭上嘴，开始认认真真替江策把脉，检查身体。
    ※※※※※※※※※※※※※※※※※※※※
    既能救命，又能助攻，宋神医技能点满格！喜欢符中梦请大家收藏：(663d.com)符中梦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