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千年

    清晨，和煦的阳光遍洒大地，也照在走出浮生阁大门的萧离宸身上。他轻轻带上门，没有吵醒仍在贵妃椅上熟睡的情若鱼。
    二人昨晚已商议好，那对弄混了的双生子将在此处各自归位。
    半个时辰后，两辆马车一起抵达浮生阁，杨瑾和萧瑜分别从车窗里探出，惊愕地看着对面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萧瑜尤在发愣，杨瑾却很快从车上跳下来，一头栽在母亲怀里，就像一只受惊了的小兽：“母妃，你终于来救孩儿了，我还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你！”他转而恶狠狠地盯着萧离宸，咬牙切齿地道：“母妃，这个贼子就是逆天盟的萧离宸，快让父王派兵来抓他！”
    “瑾儿，你怎么能这样说话？”情若鱼讶异地推开他，“记住，你以后不准直呼这个人的姓名，更不能对他不敬！”
    “为什么？他是逆贼啊！”杨瑾两行清泪挂在腮边，对母亲的斥责很是不满。
    情若鱼沉着脸道：“没有为什么，这是我的命令，你必须遵从。还有，回府后你绝不可向你父王提起今日之事，听见没有？”
    “听……听见了……”杨瑾从没见过她这样严厉地对待自己，又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情若鱼扭过头，不再理他，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刚刚走到身边的萧瑜，柔声说道：“瑜儿，今后要好好听你父帅的话，别让他为你忧心，知道么？”
    “是。”萧瑜点头答应。他虽厌恶极了王府奢靡的生活，但眼前的女子是那样令他留恋，想到即将要和她分开，心里便会涌起一阵难过。
    “好孩子，快去你父帅那儿吧。”情若鱼抚摸一下他的额头，甚是疼爱。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萧瑜遥望父亲一眼，依依不舍地拽住她的衣袂。
    “当然可以。”情若鱼有些意外。
    “你是不是我的娘亲？”萧瑜俯在她耳畔，压低了声音，“父帅一定不会告诉我真相，所以请你对我说实话，我会保密的。”
    情若鱼沉吟片刻，终于忍不住搂住他的身子，浅笑颔首。
    “那么，今日是我有生以来最快活的一天了！娘亲，咱们就此别过，请你多多保重！”萧瑜低下头，轻轻挣脱她的怀抱，毅然转身。
    这名倔强的少年始终没让任何人看见他眼眶里泉涌的泪水，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就是这一刻，逆光之下，萧离宸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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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日上三竿，林韵姿在金陵王府门口来回走动，两只手相互揉搓，简直要扯烂那片薄薄的丝帕。她心头的焦虑几乎达到极限，幸好情若鱼从门外走了过来，紧跟在后边的则是垂头丧气的杨瑾。
    “瑾儿给姨娘请安。”杨瑾不情不愿地一屈膝。
    “你这孩子，姨娘不是说过了么？不必每次见面都行礼的。”林韵姿忙拉住他胳膊，“瑾儿眼睛怎么红了，是哭过么？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呢，谁欺负你了？”
    杨瑾想起之前情若鱼对萧瑜那般温柔就觉得伤心，路上还不敢流露分毫，这会子见到最宠溺他的人便开始哭诉了：“姨娘，母妃不爱我了，她只亲近那个像极了我的逆贼小子……”
    “瑾儿，你胡说些什么？”情若鱼喝断他，又冲姐姐微微一笑，“不过一件事没依顺他罢了。这孩子被杨律贤惯坏了，真是越大越不让人省心。”
    “那倒是，王爷有时也太放纵他了些。瑾儿，母妃自然是疼你的，你也该体谅体谅她，别总这般痴缠耍赖。对了，柳将军家的三少爷方才约你到城郊秋游，我已经替你应了，你快些去吧，别让人家等太久。”林韵姿连哄带劝，好容易支走了杨瑾。
    情若鱼察觉出些许端倪，问道：“姐姐，是不是府里有事？”
    林韵姿牵起她的手，轻轻地道：“有人在等你。”
    隔着馨潆殿门前的竹帘，情若鱼依稀认出房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心跳瞬间跳乱了节奏。林韵姿掀开门帘，案桌后，那张年轻纯净的脸庞悠悠转向这边，幽蓝色的眼瞳里满是期待与不安。他看见情若鱼，忙站起身来，却因太过激动而差点撞倒案边的茶杯。
    “若儿……”
    那天籁般的声音盘桓在馨潆殿内，久久不息，直到情若鱼的泪珠滑落在地。她身子微微向后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面前这蓝瞳的少年不是林氤奇又会是谁呢？
    即使心头有再多疑惑，林韵姿还是什么也没问，只静静地退了出去。她要把时间留给这对别离了太久的兄妹。
    “你真的回来了，我是不是在做梦？”情若鱼泪眼婆娑地呢喃。
    林氤奇走到她身边，挽起她的双手，放在胸口，莞尔笑道：“不是梦，现在就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真真切切的我。”
    情若鱼摸到他心脏在有力的起伏，终于相信这一切都不是幻像，毫不犹豫地投入他怀抱。
    十一个春秋，对于失去了林氤奇的她来说却是如隔千年。除了无所不用其极地替他追魂，她每天都要虔诚的在圣殿里焚香祈祷，只盼得到上天垂怜，使他从无尽的痛苦中解脱。
    林氤奇拥住情若鱼的身躯，浅吻着她额头，泪水颗颗滴下，融进鲛人泪化成的明珠。可是两个人的泪光如何能承载的起这般沉重的情感呵！
    金陵王府并不是这对兄妹相处的最佳场所，因此他们选择了离开。
    二人划一叶扁舟，泛于秦淮河之上，再也没有任何束缚。情若鱼凝视着林氤奇的侧脸，不由安然一笑——他的相貌仍停留在太平州战役的那一年，她从此不用害怕孤独，哪怕即将到来的是永恒的定格，她又有他在身边了。
    同样拥有不老的容颜、同样身为这个世界的异类，这也许是她竭尽所能唤醒林氤奇的原因之一。
    林氤奇放下竹撑竿，任小舟顺流直下，和她并排而坐。和少时一般，他的一个眼神就能平息她所有的惶恐，她的一个笑容就能化解他所有的烦恼。
    情若鱼感到了久违的安宁，靠在林氤奇的肩畔，缓缓阖上了双眼。
    林氤奇抚摸着她的脸庞，轻声道：“你辛苦了，好好睡上一觉吧，我会守着你醒来……”
    他知道，这十一年间，她活得太累太累了。
    不知不觉，那一轮艳阳已升过头顶尺许，少年的发丝和瞳仁逐渐转为鲜亮的火红色，但那一腔自心底发出的疼惜怜爱始终不变。
    “林氤奇，你这个影子的时间已经结束了，且看我如何力挽狂澜吧！”红发少年用手指轻拨水面，搅乱蓝色的倒影，嘴边勾起一抹充满邪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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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