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长生

    死了，就能结束一切痛苦么？这个问题萧离宸想了很多次，但从来也没想通，他唯一能做的是继续站在窗前，抚摸一下心口五个浅浅的伤疤，重复着长吁短叹。
    “倘若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必要踏平金陵城，让林情若鱼给你陪葬！”提起当日争夺武林至尊的情形，萧瑞坤仍是一脸忿然，尽管这事已经过去了六年。
    萧离宸微笑一下，走过去拿开他手头的文书。
    年逾五旬的征王鬓角添了许多白发，由于过度操劳，他身子骨越发不好，处理起逆天盟的事务也力不从心。与时间一并增长的，只有那份颠覆裕华皇朝的凌云壮志。
    “祖父、父帅，我今天又胜了！”随着一声兴奋的大呼，一名少年蹦蹦跳跳地进了内室。他小脸脏兮兮的花了一片，五官都辨不清楚，就剩一双眼珠在那滴溜溜地转了。
    “萧瑜！就你这小泥猴还好意思耀武扬威呢，快去洗脸！”萧离宸佯怒，一个爆栗就要赏来，吓得儿子一溜烟的逃跑了。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之前那脏兮兮的野孩子便换成个如玉雕琢的俊美少年。一对剑眉和高挺的鼻梁不消说是继承于父亲，而那深似幽潭的黑眸则像极了他的母亲，尤其是眨动的时候，总是透着几分诡诈和俏皮，让萧离宸每每觉得是情若鱼正在注视自己。
    “父帅，上官叔叔让我把这个带给你。”萧瑜老老实实地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件，交给父亲。
    萧瑞坤拍了拍他肩膀，满目慈爱：“瑜儿先前说胜了，是和谁比试了么？”
    “嗯！”萧瑜重重点头，举起手中一柄木剑，“我打赢了颜飞叔叔。”
    “哎呀，真了不起！”萧瑞坤欢喜极了，赞许地看孙子一眼。
    “那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颜飞剑术一向很差劲，有本事你去挑战他的拳法。”萧离宸一边翻阅信件，一边无情地朝儿子那边泼冷水。
    萧瑜的小嘴登时撅的高高的，都能挂个油瓶了。
    “易儿，他才十二岁，别太严厉。”萧瑞坤见宝贝孙子不高兴了，赶紧做起和事老来。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上战场杀敌了，哪能在您跟前撒娇啊？”萧离宸仍是不依不饶。
    因他说的是实情，连萧瑞坤也无言以对。
    萧瑜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到房间外低下头蹲着去了——光是祖父和叔叔们夸奖都不够，最重要的是让父亲认同自己啊！听他的口吻是要上战场杀敌才算数，但现在又不打仗，到哪里去杀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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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初。金陵西郊。
    以金陵王为首的一群贵族男子驰骋马上，前方的仆从不断将林中野物赶出来，以便主子们狩猎。
    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的小山坡旁，情若鱼斜倚在舒适的软座上，一边轻轻挥舞纨扇，一边悠然看着天边云起云落，很是享受这难得的闲暇。随她左手不断翻转，腕上一对九幽玄蝶似在飞舞一般，翩翩动人。
    六年前，为了保住萧离宸的性命，她再度下黄泉、入冥界，并用这两只九幽玄蝶救回他和自己的魂魄。从此，她真正到了危险的边缘。
    只要不让第七只出现就好了。情若鱼如是想，安然无恙地度过了六年——除了偶尔听到忘川水的流动声以外，似乎没有其他异常了。
    “母妃，母妃……”
    这会子耳边响起的却是杨瑾的呼唤，情若鱼扭过头，望向窗外探身进来的俊秀少年：“你不是早就嚷嚷着要和你父王打猎么，怎么不跟去？”
    杨瑾低头道：“孩儿有件事一直不明，特来向母妃请教。”
    情若鱼伸手抚摸一下他乌黑的发丝，甚是疼爱：“是不是父王让你练的剑法太难了？你若觉得吃力，我去同他说一声。”
    “父王生怕我学不会，每次都手把手教我，其实那有什么难的？我看他演示一遍就全记住了。”杨瑾一甩马鞭，没趣地撇了撇嘴，“只是……如今孩儿已十二岁了，母妃的样子却没有任何改变，实在太奇怪了！”
    “嗯？”情若鱼莫名其妙地歪了歪头。
    “还有呢，前几日咱们去国都朝见皇祖父，孩儿发现后宫竟然有人背地议论你，说你和父王在站一处不像夫妻，我也不像你的儿子！”杨瑾越说越气愤。
    “真是孩子气。”情若鱼不以为然笑了起来，“你去照照镜子，瞧你到底像不像我。”
    “那些宫娥也知道孩儿长相酷似母妃，只说我俩从前还可勉强算是姑侄，现在倒和姐弟一般了。后来提及父王，就更是……孩儿听她们越说越无稽，就让内侍官以宫规处置了。”杨瑾双眉紧锁，沮丧到了极点，“母妃，为何你的容貌始终不变？”
    他这般直言质疑，情若鱼心中惴惴，不由抿住双唇，生怕自己会吐露那个不能向他透露的秘密——瑾儿，你的母亲并不是普通的人，而是这个世界的异类，是一只鲛人！
    鲛人能够不老不死，永世长生，这是多少人羡慕和追求的境界啊？她却是那样的憎恶——万物都会随时光流逝而改变，只有她将维持着十六七岁时的样貌，孤零零地停留在原地，甚至无法享受常人该有的天伦之乐。
    “可能是练了‘寒魄神诀’的缘故吧。”不知该如何解释，情若鱼唯有编造出这个牵强的理由。
    “原来如此，孩儿以前也听说过有些内功能够驻颜，还以为是传言，不想真有其事！母妃，你好好休息，孩儿再不叨扰你了。”杨瑾却是信以为真，愉快地向她请辞之后，便骑着心爱的紫金骝追随金陵王等人去了。
    情若鱼走下马车，急切地对旁边树林叫道：“大护法！”
    浩昀瞬间抵达至她面前，微微欠身，笑意怡然：“属下在此，宫主有事尽管吩咐。”
    “不，你为我做了很多，我没有什么可吩咐你的了，就是觉得有些寂寞。”情若鱼望向他，眼神仍是直愣愣的，似未从刚才的烦恼中走出来。
    浩昀摊开双臂，道：“居于高位之人都是寂寞的。幻沄宫如今统治了整个武林，您身为掌教宫主，一声令下，便可呼风唤雨，令江湖变色，付出这点小小的代价算什么呢？”
    “一统武林分明是你出的主意，我才懒得管这些江湖琐事，由你折腾去。追魂仪式明明成功了，可氤奇哥到现在都没来找我，难道他忘记我了？十一年了，我每天都在想念他啊！”情若鱼蛾眉紧蹙，泫然泪落。
    “唉……”浩昀深深叹气，怜惜地抚摸她的发丝，“林三公子迟迟不现身必定是有特殊缘由，请宫主暂且忍耐。”
    “你每次都用这句话敷衍我，我再也不相信你了！”情若鱼恼怒地甩开他手，转过身子。
    “无论你信不信，我还是要说。”浩昀早已习惯了她这般喜怒无常，无所谓地笑笑，“林三公子已然复生，只是或许这过程中出了一些状况，他本人无法走到你面前，只得在暗处留意照拂。”
    是这样的么？情若鱼沉默不语。这六年来，她确实经常觉得自己处在某种注视中，而且是那种很温柔、很亲近的眼神。
    正思量着，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接近了，她恍然回首，发现那感觉竟然就来自于坡下的一棵大树后！喜欢魂不归请大家收藏：(663d.com)魂不归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