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征

    “城主，不好了！”
    漠北孤城最高的城楼内，一名全副武装的年轻将领急匆匆奔至城主与众亲贵进行晨议的聆诤阁，跪地禀报。
    阁内的贵族们开始窃窃私语——晨日方当升起，这个时辰，茂彦将军不是该负责城门的安全么，怎么能擅离职守？
    “茂彦，起来说话。”一个沉稳的男音响起，登时让所有的嘈杂消失。
    “禀城主，裕华皇朝三十万大军压境，现已发动进攻。”茂彦有些怯怯地抬起头，望向背对着站在窗边的伟岸男子。跟随了城主十年，从没见他有过分毫的情绪波动，世间的事态千奇百怪、般般种种，却仿佛什么都入不得他的眼。
    未等城主开口，贵族们忍不住发出了质疑和指责：
    “进攻？别开玩笑了！我们的城墙高达十丈，我们的勇士个个是百发百中的神箭手，拥有这样的绝对防御，他们怎么可能突破？”
    “哼，就凭中原人的弓箭，根本到不了城墙的一半就会掉下来。”
    “是啊，茂彦将军，你该不是看见黑压压的人头就害怕了吧！”
    “这小子究竟是资历尚浅，难当大事。”
    喧哗中，赫连丹枫陡然回身，深褐色的眼珠泠光熠熠。
    纵使已进行过无数次的朝拜，所有的人仍是不约而同地暗自心惊，再度闭紧嘴巴——仅是一个微小的动作，那种王者的霸气便肆无忌惮地外泻，直压迫得人连气都喘不过来。
    “你继续说。”赫连丹枫手指茂彦，引得右耳上的那枚镶了鸽血红的长耳环一阵摆动。
    “是……”茂彦吞了一口唾沫，努力理顺思绪，“裕朝这次派出了仅次于羽林军的精锐——二十万黑凤骑和十万护国军，领兵的是裕安帝的小儿子金陵王。”
    “裕安帝的小儿子，金陵王……好，本尊记住他了。”赫连丹枫念叨两遍，点了点头，“那位王爷打仗很勇猛是么？”
    “不，末将并没有看到他！那些中原人卑鄙极了，他们在城外埋伏了一夜，趁着我军最疲累的拂晓，用一种奇怪的兵器袭击了城楼，连面也没有露！”茂彦气愤地攥紧拳头。
    “什么样的兵器？”赫连丹枫有些好奇。
    “请城主过目！”茂彦呈上一支长箭。
    赫连丹枫接过它，不禁蹙起剑眉——好华美、又好蛮狠的一支箭！长约两米的箭杆、尾端是明丽的孔雀翎毛，这样的箭得用多大的□□发射啊？
    “那些中原人很得意地在城下叫嚣，说它的名字是‘大明王金弩’。”看出城主的疑惑，茂彦连忙解答。
    “有趣！真是有趣！”赫连丹枫嘴角勾起一道冷峭的弧度，随即放下长箭，吩咐左右侍从，“你们去把本尊的战袍、弓箭拿来！”
    “城主，您这是……”孤城的贵族们对他忽如其来的举动感到深深的不安。
    “本尊要亲自会会那位金陵王。”这一刻，赫连丹枫眸子里燃起异样的兴奋，他只觉得，冷了许久的血终于开始沸腾起来。
    与此同时，浩昀正看着千年不朽的孤城墙砖在一百架大明王金弩的大力攻势下缓缓碎裂，心里的快意骤然升起。他转头望向情若鱼所乘的白缎软轿，不由暗暗地想——这又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呢？她的身躯是那样柔弱，好似一阵轻风也经受不住，可偏生也是病怏怏的她，设计出了大明王金弩这般摧金断玉的可怕兵器。
    当然，这次使用的是特制的巨型金弩，之前阿英偷偷拿去对付璐儿的那柄袖珍□□，充其量不过是半成品的模型而已。
    “城主，他们就藏在那里。”城楼上，茂彦遥遥瞧见沙丘后的金光，无奈地一指。那个位置已超出了孤城的射程，他们被对方压制得十分厉害。
    “尔等中原羊群，竟敢在孤城狼族面前卖弄远攻，简直是韩门献丑！”赫连丹枫冷冷一笑，对城下大喝，“金陵王，吃本尊一招！”
    他这撼天震地的一声，别说是吓得裕朝的士兵双腿发软了，恐怕连漠北孤城的内城平民都能听见。
    杨律贤在阵前闻得这声呼喝，抬起头，心下大惊——敌军中人竟有如此精湛浑厚的内力！
    “他就是赫连丹枫！”浩昀狠狠地瞪视声源处。
    “风声有变，大家注意了！”情若鱼忽地一把掀开了轿帘。她容颜为面纱所遮，神情不明，只一双黑眸的灵光穿透出来。
    她的话音未落，已有三股剧烈的劲力夹杂着呛人的沙粒破空袭来，十几名不及避让的士兵被正面击中，当场倒地身亡。
    三支异形银箭静静扎在沙堆中，没有接触到任何一具尸体——就在它们落地的刹那，弹起的沙粒石块成了致命的利器。
    “好……好快的速度……”杨律贤张口结舌。
    情若鱼走下小轿，低头瞥了地上的金属残片一眼，怔怔咬住嘴唇。
    赫连丹枫不过是小试牛刀，就毁了两架大明王金弩，他们如何能与这样一个强悍的怪物相抗？
    “本尊有落日弓、蔽天箭在手，便是天下无敌！尔等中原羊群连孤城的门扉也碰不到，还不快快滚回去！”高高在上的大漠霸主仰天长笑，以内力传音。
    浩昀拾起一支银箭，随即痛苦地闭上双目——不会有错，这和刺穿姐姐胸口的凶器是一样的。落日弓，蔽天箭，果然同传言一般，上古后羿使用过的射日神器留在了漠北孤城，只适合近身作战的瞳术对于这些能骑善射的孤城战士毫无用武之地，所以敦煌才会沦陷的那么快！
    “宫主，我有一件事要请求您。”许久，他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走到情若鱼身前，俯地叩首。
    一个时辰过去了，裕朝军队没有任何动静，漠北孤城的将士认为他们被城主的神力震慑而逃走，许多人已经欢呼起来。
    “哼，凭这等雕虫小技也想骗到本尊？”赫连丹枫眼珠转动两下，隐约看到远处有炫目的七色彩斑飞来，毫不犹豫地抬臂拉弓。
    几十支蔽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将大明王金弩的奇袭尽数挡下，城楼上的士兵们个个膛目结舌。
    “好！”茂彦虽非初次见识城主的“狮子连珠”，仍止不住打心底的钦服，拍手称颂。
    “糟了！”与他相反，赫连丹枫的眉宇间却闪过一丝气恼。
    孔雀翎制成的长箭受到蔽天箭的冲击，箭管尽数爆裂，里面散落出无数黑色的光芒，在半空散落开，仿佛是下着一场黑色的暴雨。
    “太美了，杀光漠北孤城的人吧！”浩昀还保持跪拜的姿态，右手撑住翡翠额环，回头仰望城楼上的慌乱，碧色的眼里满是欣悦。
    情若鱼重重地道：“大护法，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许同时使用大明王金弩和漫天黑雨！”
    落日弓、蔽天箭再厉害，怎么能阻止那绵密如雨的毒针？只是此一去，便又要有万千无辜的生命化作屈死的亡魂了。
    情若鱼昂首看着天空，目光中有些许不确定——赫连丹枫是那样无情的一个人，以他族人之血，真能唤醒他的眼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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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