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

    “别怕，是我。”那抹火红止住步子，停在三尺之外，似乎是没有办法继续接近了。
    情若鱼悠悠伸手，想要触碰他肩头上的血莲，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不明白，你不是已经……”
    “你应该能看出来的，其实我并不是我……唉，不说废话了，你赶紧离开这里，不然我们就真的完了。”声音渐渐变得虚弱。
    情若鱼环视四周，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看看这情形，如果能走，我早就出去了。”
    “不要用眼睛看，用觉知去感受，有人在外面等你。若儿，你已经拥有了三颗王星，千万不要功亏一篑啊……”亮眼的火红影子摇晃两下，逐渐模糊，随即荡漾在海水中，消失无痕。
    “不要用眼睛看，那岂不更是举步维艰么！”情若鱼急促地向前扑去，可怎能留得住那缥缈的镜花水月？
    她半信半疑地闭上眼——试一试也罢，总比留在原地等死要强。
    有箫声。如丝如缕，飘在耳畔，虽然细微，但她分辨的出来，那旋律是《断魂》。
    至爱既逝，魂随卿失；愿堕幽冥，与情同殇。
    泪水和茫茫海水相溶，情若鱼不由凄然一笑——萧离宸，你居然吹起了这首曲，究竟是在纪念我们之间那可悲的情感，还是在追悼我可怜的“亡魂”？我此次若当真一去不返，你会追随我到那无尽无情的九幽冥府么……
    “我说萧元帅啊，你整个这么悲惨的曲子，是为咱们林宫主回不来准备的嘛？”薛觞挥舞着长袖，不断抱怨。
    “元帅心里不好受，你就别打岔了！”上官振航抬起头。
    夜幕上早已是满天星辰，那个谜一样的鲛人女子还没有回来的迹象，大家都有些慌了。
    杨律贤这会儿只是失魂落魄地盯着海上那片光幕，全无平日里的嚣张气焰。
    一叠叠潮水涌来，他们多么希望下一刻她就能出现在面前。但每次热切的期盼，就像潮水一样，冲击到海岸，化成冰冷的泡沫。
    《断魂》奏了一遍又一遍，东方露出了鱼肚白，那光幕却随着朝阳的升起而缓缓淡去，像是能量消耗殆尽一般。
    “糟糕，异日已过，界门要关了！”薛觞脸色疾沉。
    箫声顿收，萧离宸的手指微微颤抖——界门一旦关闭，昶渊将不再和外界相通，这也就意味着情若鱼会被困在里面。
    薛觞猛然朝前两步，两手快速地合拢，左右无名指相扣，结下法印，仰头高喝一声:“开！”
    萧离宸等三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道在身边扩张，那原本有些褪淡的光幕竟然恢复了少许。同时，薛觞的额上泌出豆大的汗水，看来他所使用的术法损耗了自身不少真力。
    海岸边的四人紧张地屏住呼吸，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
    半个时辰过去了，薛觞只觉得全身最后一丝精气神都被抽到了体外，再这样下去，他非衰竭而亡不可，这才咬牙撤掉了法印。
    光幕终于落了下去。
    海依旧和从前一般湛蓝，上空有成群的海鸟在飞翔，一轮红日冉冉升起，仿佛是向众人昭告，新的一天开始了。
    多么祥和的日出美景，可是岸上的四个人完全没有心思欣赏。
    杨律贤愤怒地咆哮：“亏你还是摩狄族祭主，就这么点本事，不能多撑一会？”
    薛觞双腿一软，直接坐倒在沙滩上——第一次用了这么久的“扶摇万重”，他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他尽力了。”萧离宸替他开解的话显得那样苍白。
    “若儿……”杨律贤单膝跪地，拳头在沙砾间重重攒紧，细小的沙尘不断从指缝滑出，如同那荏苒的岁月和易逝的机会，怎么抓也抓不住。
    为什么举目可及的，总是遗憾和忧伤？
    任由那咸咸的液体划过脸庞，萧离宸举起玉箫，重新搁置唇边。
    至爱既逝，魂随卿失；愿堕幽冥，与情同殇。
    终了这最后一曲，我会下来陪你，让你永不孤寂！只是……若儿，你愿意么？
    “元帅，你这是……”上官振航恐慌地看着萧离宸的眼中的清泪逐渐变为红色，却无可奈何。
    “倾国化鲛，仁心泣血。这两个冤家，真是要闹个不死不休呵！”薛觞摇摇头，暗自嗟叹。
    血泪源源滴落，融入沙石当中，凄怆的箫音环绕于东海岸，不知碎了谁的心。
    “姓萧的，我的魂还没断，你吹什么《断魂》？”
    正是最最绝望的时刻，一个虚弱的抱怨幽幽飘来，要不是那阵风吹的凑巧，恐怕就淹没在海鸟的鸣叫和海水拍打礁石的杂声里了。
    “若儿！”杨律贤回魂似的跳起。
    情若鱼浮在海面，满脸倦怠，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她被杨律贤抱回到岸上，让阳光晒干体表的海水，鱼鳞瞬间脱落，鱼尾也恢复成了双腿。
    “阿觞，辛苦了，你救了我一命。”她感激地冲薛觞笑笑，把小心藏在身边的海王之灵交给他。
    “哼，我救你的时候多了去了，那有什么用？你又不能以身相许。”薛觞倒摆出了不领情的臭脸。
    “不是看在你有功的份上，本王割了你这三寸不烂之舌！”杨律贤恼他讨口舌便宜，一记眼刀横扫。
    萧离宸微微一笑，不意与情若鱼对视，二人目光竟是一般的深情。
    情若鱼忙收敛心神，侧首吩咐杨律贤：“你先放我下来，再和他们两个站远些，我有几句话要和萧元帅说。”
    杨律贤十分嫉恨，却不敢违拗她的意思，只远远瞪视着萧离宸。
    情若鱼待三人走开了，才道：“谢谢你。”
    萧离宸愕然道：“谢我？我并没有为你做什么。”
    情若鱼道：“如果不是你用箫声作引，我找不到回来的路。”
    萧离宸笑道：“那我接受你的感谢。”
    情若鱼细细打量他，问道：“你脸上有血，你受伤了么？”
    萧离宸垂首苦笑：“我的心受伤了。”
    情若鱼一时语塞。
    沉默片刻，萧离宸缓缓地道：“事成之日，我愿放弃天冥奇阵。”
    情若鱼一惊，道：“你说什么？”
    萧离宸道：“别太诧异，也别太感动。你用生命换来的东西，我受不起，仅此而已。”
    情若鱼道：“你帮我这么多，竟然什么都不要？”
    “我真正想要的，你根本就不会给我。何况我帮你，并不是希望能得到什么，而是因为你。”萧离宸抬起头来，却不敢看她，“算了，你向来多疑，我也不必特意再三表白，取信于你。咱们独处原本不妥，既然话已说完，还是就此别过吧。”
    情若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抬手拭去颊边即将坠落的泪水——她以为自己已是铁石心肠，竟不知此时仍会如此痛苦。
    杨律贤见二人都是面色不佳，只当他们又起了争执，复而暗自欢喜起来。
    薛觞心下另有一番计较，走到情若鱼身边，掀开盖在海王之灵上的绒布，登时流光溢彩。他起手将它抛在空中，随即稳稳接住，放进琉璃方鉴中，笑道：“倒是沉甸甸的。”
    情若鱼立时移转愁思，侧首嗔斥：“阿觞，你怎能拿王星胡闹？有个闪失该如何是好？”
    “放心，在我手上摔不了！”薛抿嘴一笑，秀气的眉眼一并弯起，“现在万事俱备，连涅槃银桩都已经布置妥当，只差最后一颗王星了。在这之前，你可要好好调理身体，毕竟即将进驻之地是漠北孤城，须得精心筹划。”
    “对我来说，那里真是个比地狱还恐怖的地方。”情若鱼叹了口气，眸中流露出重重忧虑，“不过，大护法得知消息应该会非常高兴的，你可以早些告诉他。”喜欢魂不归请大家收藏：(663d.com)魂不归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