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逢

    七个月后，曜城。
    “红庭，快来帮忙！累死我了！”一名中年美妇一边高呼，一边进了逆天盟家眷所住的庭院，惹的众人纷纷探去：
    “那不是岳夫人嘛！”
    “都搬来十几天了，怎么还大包小包的？”
    “娘，你要开药铺啊？”别说旁人了，连岳红庭都是满腹疑惑。她接过母亲手头上的东西，瞄了一眼——核桃、当归、海参、燕窝等等，全是上好货色！
    面对那些不解的眼神，岳大娘只是一副“你们少见多怪”的样子，歇了没多久，就又拎着补品奔出去了。
    岳红庭这回想到了，母亲八成是去了元帅府！
    “萧家侄媳，这个、还有那个，都是大补的。”果然，隔着院墙，便听见岳大娘在爽朗地“送礼”。
    情若鱼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东西，半晌才回过神来：“岳伯母，我不需要，真的不需要，我身体很好啊。”
    “嗨，你们年轻人知道什么？”岳大娘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凑过去悄声询问，“有八个月了吧？”
    情若鱼意识到她指的是什么，脸上一红，轻轻“嗯”了一声。
    “那不就对了！”岳大娘猛一拍掌，满脸担忧，“你啊，看起来就是五六个月的身孕，定是胎儿太小……哎呀，呸呸呸，没有的事！反正，要好好进补！离宸那孩子也是不懂事，军务再忙也该先顾着你啊。”
    岳红庭在一旁站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插嘴：“娘，林姐姐本来就这么瘦的，肚子小一些不是很正常嘛！”
    情若鱼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岳大娘才不管这么多，大喇喇地把东西撂在了府上，外加一通育儿经。
    待到晚上，萧离宸方才听说这桩“趣闻”，当场乐的前仰后合。
    “还笑，岳伯母看我这么瘦，还以为你待不好我呢！”情若鱼狠狠在他胳膊上掐一下。
    萧离宸疼的“哎哟”一声惨叫，忙地作揖赔礼：“是，我错了，不该待你不好……不对，是不该笑你。可你怎么都养不胖，这个就别赖我了啊。”说到这里，他一脸无辜。
    情若鱼忍住笑，故作一本正经：“不行，你要陪我一天谢罪！”
    “谨遵夫人之令。”萧离宸笑的得意——巧了，义父刚刚从袁州传信过来，准了他明日的假！
    正隔一载，又是一个五月。萧林二人携手在枫林镇漫步时，不约而同地相对一笑。
    这里是他们相识的地方，一切悲欢喜忧，皆始于此。
    “我觉得有点冷……”
    “我也是，凉嗖嗖的……”
    走到如归客栈旁那片树林，他们竟是莫名其妙地打起哆嗦，不由疑惑地抬起头——明明暖阳高照的呀。
    “那个背影好眼熟。”情若鱼忽然手指前方，冒出这么一句。
    萧离宸正要笑她，看过去也是一愣：“真的好眼熟。”
    “浚哥哥！”还是情若鱼反应快些，抢先喊出来。
    普天之下，除了那座冰山，谁能给人那般寒意啊？
    冷浚见到二人，嘴角轻扬，让与他同行的杏衫少年大为吃惊：“冷师哥，原来你也会笑啊？”语是出于由衷而发的情感，没有丝毫嘲弄，丝毫做作。偏偏越是那样，就越是好笑。
    冷浚预感萧离宸又要揶揄自己了，抢先一步转移话题：“阿婧，这就是我家小姐和姑爷。”
    杏衫少年长长地“哦”了一声，大加称赞：“萧元帅伉俪，果然是英雄美人，天生的一对！”
    这话夸在了准头上，情若鱼心下喜欢，朝他微微一笑，只见这杏衫少年身材较冷浚矮小许多，面容十分俊俏，问道：“浚哥哥，这位公子唤你师哥，他也是冷叔叔的徒弟？”
    冷浚摇摇头，解释道：“不，他是我师公的孙儿，所以也叫我作师哥。”
    情若鱼脸色一变，敛衽行礼：“原是医王段老前辈之后，失敬了。”
    杏衫少年忙拱手还礼：“萧夫人客气，段婧乃无名小卒，实在担当不起。”
    “冰……那个，冷兄怎么有空到这里来啊？”萧离宸险些又失言吐出“冰山”一词，慌忙收回。
    冷浚尚未作答，段婧已抢过话头：“还不是来找你们嘛！我师哥说：‘久不见圣箫子，甚为念之。’我也想一睹胜骁元帅的风采，就跟来了。”
    “哟，挺有良心啊！没忘了我。”萧离宸笑眯眯地用胳膊肘碰了碰冷浚，挨回一记白眼也毫不在乎，“走走走，到我家一聚。”
    冷浚转头望向段婧，问道：“你意下如何？”
    “那可是萧元帅府上，随你去不去，我是要去的。”段婧拍拍手，一双明眸装满好奇。
    四人分了两排行走，萧离宸带路，有段婧紧随；情若鱼慢慢踱步，由冷浚陪同。双方大概隔了十米左右。
    情若鱼瞄了前方与段婧说笑不止的萧离宸一眼，压低声音道：“浚哥哥，你此行不单单是叙旧这么简单吧？”
    冷浚亦放缓了脚步：“是，我近来偶然得知两件事，觉得应该告知你。”
    情若鱼一凛，紧张地拽住他衣衫：“林府出事了？”
    “你别着急。有夫人在，林府自然圣眷如故，只是……”冷浚有些迟疑。他来时未曾想到她已身怀有孕，此刻提及只怕会让她忧心。情若鱼再三催促，他才道：“近来，我去了一趟金陵王府。”
    “是不是母亲逼迫姐姐，让她代我和杨律贤成婚？”她只盼他否决这个判断。
    “对，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一件事。”冷浚暗暗感叹她道头知尾，继续说道，“你可知师弟在金陵王府的地下建造了一座宫殿？”
    情若鱼愕然摇头，毕竟自从离开玉烟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听到过杨律贤的消息。她想到了什么似的，失声惊呼：“地下宫殿？莫非是为了……莫非他把姐姐……”
    未等那两个“莫非”说完全，冷浚的一腔讶异已转为深深的佩服，点了点头。
    林韵姿如今是地宫中孤零零的一只金丝雀，可怜无人怜。
    “师弟知道你还在人世，一心将你寻回，便以王妃养病为由将她囚禁在地宫中，不许任何人出入探视。不过你不必太在意，她虽是被软禁，师弟对她却还算敬重，可说安然无恙。倒是你和萧离宸，千万要……”跨上元帅府门的阶梯时，冷浚顺手一搀，才发觉情若鱼手指冰凉，陡然止住话音。
    情若鱼倒不觉得身体有何不适，只是暗喜母亲未把自己行踪透露给杨律贤，点头道：“我们会当心的。你上次回去，爹爹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冷浚内心里忧虑并作辛酸一并升起，终化作淡淡语声：“老爷得知你性命无虞，倒未追究我之过，只夫人脸色不好看，我便自请去无瑕谷陪伴师公，省得她瞧我不顺。师弟……我毕竟与他同门情深，他再是气我恼我，也决不至害我。”
    他不敢告诉她，经悬壶山崖一事，杨律贤性子变得越发狂躁偏激了，策马穿街、殴打百姓乃是家常便饭，若瞧见略有姿色的的民女，必要强抢入府，今日欢喜了，给个姬妾名分，明日不欢喜了，便是始乱终弃。一时间民怨迭起，金陵城的年轻女子轻易都不敢上街露面。连武林同道提起杨律贤都觉不齿，纷纷传言魔君已彻底入了魔道。
    二人走到院中，情若鱼已有些累了，说要坐一会儿。冷浚用衣袖拂去石凳上的灰尘，才做一个“请”的动作。
    情若鱼宛然一笑，拉他一同入坐。这一刻，她只觉又回到了少时，冷浚平日里虽然冰冷桀骜，却一直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细致之处。
    她朝屋檐下的萧离宸与段婧挥了挥手，却愕然地发现，他们二人望向这边的脸色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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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