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抉择

        “好久不见啊，穆恩。”
叶夕水的声音在偌大的海神阁里响起，摘下兜帽的她下巴微微抬起，一张倾城绝色的脸上含着淡淡的笑意，就这样看着穆恩。
穆恩失神的看着眼前年轻而熟悉的面庞，只觉大脑一片空白。
向来沉稳的海神阁主，此时的呼吸竟在急促地加快，搭在拐杖上的手掌也不自觉地用力攥紧。
显然，叶夕水在这种形势下的出现，对于穆恩来说是个巨大的冲击。
而看着躺椅上，脊椎残疾、垂垂老矣的穆恩，叶夕水的内心又何尝不是无比的动容。
她依旧年轻，而他已经苍老成了这副模样。明明是相同的年龄，外表看却像是隔了几个辈分。
记忆中丰神俊朗的光明圣龙，和如今风烛残年的老人一相对比，叶夕水心中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只余心酸的唏嘘。
年少的他们同为一代天骄，一见如故。但是如今，他已是海神阁主，而她是邪魂师之首。
即使曾经感情深厚，但从叶夕水成为邪魂师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们走上了相反的道路。
她面上故作淡然，眼底的神情却是掩饰不住的惋惜。
云冥自然不会打扰这故人相见的场合，拉着霍雨浩站在一边，保持缄默。
而霍雨浩先是被叶夕水那年轻艳丽的容貌震住，内心惊叹了一番后，就识趣的握着云冥的手，心中喜悦情绪翻涌的同时也是安静如鸡。
一时间，只有他们四人的海神阁里，陷入了一片无声的平静。
学院外，毒不死和玄老已经开始动手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在天空接连爆响。
但这海神阁内却好似自成一方天地，黄金树的力量过滤了外界的杂音，只余沉闷而持续的震声，如大音希声般在几人的耳边隐隐作响。
来自外界的轰鸣落入穆恩的耳中，逐渐转化为精神震动引起的耳鸣。
穆恩的目光凝在叶夕水年轻而熟悉的脸上，恍惚间，百年前的记忆在虚幻的耳鸣声中蜂拥而至。
他的眼神中陆续闪过惊愕、怀念、遗憾和了然的情绪。
眼前的叶夕水还是那么年轻，一如当年的绝色。而自己却是已然垂暮，皮肤苍老，华发隳颠，一副风烛残年的摸样。
若是把他们俩放在一起，任谁都看不出他们俩会是同一时代的人。
穆恩突然想。
叶夕水迎着穆恩几番变化的眼神，内心亦是五味杂陈，面上却是强作淡定的轻笑一声：“很意外吗？我居然也活到了现在。”
“你还是说，你原本以为，来的会是逍遥。”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穆恩下意识抿了抿唇。
百年之前，叶夕水率领邪魂师第一次出世，穆恩的师父，前一任海神阁主亲自出手将其镇压，却因为一些原因没有下杀手。
而龙逍遥找上穆恩，求他帮忙，放叶夕水一条生路。穆恩念着三人的情谊，本就对叶夕水多有不忍，到底还是在师父面前求了情。
而为绝了自己的心思，穆恩也借此要求龙逍遥立下誓言，救出叶夕水后，此生不再出现在他面前。
明明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但是后来种种，却是喜忧参半。
一方面，穆恩知道以龙逍遥的性子，绝不会轻易破誓。但是矛盾的另一方面是，他又不可避免的，对再见到龙逍遥寄予一丝希望。
穆恩眼神微微一颤，最终只是道：“我们都这个年纪了，有什么放不下的。”
叶夕水听他这么说，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穆恩压下心思，看向旁边的云冥，“云冥，毒不死和玄子这一战错过也可惜，你带雨浩出去见识一下吧。”
这是要清场，方便叙旧了。
云冥见叶夕水没有阻止，也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带着霍雨浩走向海神阁外，把空间单独留给他们两人。
霍雨浩还没摸清状况，这位突然出现的前辈似乎是和穆老一个辈分的，但看样子却如此年轻，这着实让他大感惊讶。
不过惊奇之余，霍雨浩也清楚接下来的场合不是他能参与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
霍雨浩跟在云冥身旁，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拇指轻轻的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
只要和哥哥一起就好。
————
人数减半的海神阁里，穆恩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先坐吧。”
穆恩指了指面前的宽桌，神情已经变回了一如既往的温和。
“这么多年了，既然你说是故人相见，叙叙旧也好。”
叶夕水听到他这话也不客气，解下身上的斗篷，走到他对面坐下。
明明是来访之客，姿态却是盛气凌人的很。
穆恩也不恼，只是含笑开口：“真是想不到，我们居然还有再见的一天。”
叶夕水也笑了一下，只是笑意里却没有几分开心：“你八成是觉得，入邪后的我早该几十年就寿尽入土了吧。”
即使是魂师，寿命也是有限的，从他们那个时代活到现在，至少也要是极限斗罗的存在，才有足够的寿命。
而邪魂师的修炼，都是愈到后期愈艰难，在叶夕水之前，从没有一个邪魂师能步入极限。
穆恩自然看出来叶夕水的修为，他沉默一瞬，“你能成就极限，确实让我很惊讶。但是，这也印证了我的一个猜想。”
叶夕水交叠起两条长腿，凤眸微眯，“什么猜想？”
“邪魂师进入封号斗罗层次后，之所以难以进步，是因为他们早期杀孽过重，根基不稳，魂力不纯。”
穆恩一字一顿道：“而你，如果真的成了靠杀戮修炼的邪魂师，又是如何达到的极限。”
叶夕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整个人一怔，眼神微微波动，身上的气势却突然落了下来。
穆恩看着她，慢慢道：“我还记得，当年在魂师大赛上的你是何等骄傲，立志要成为大陆上的最强魂师。光明凤凰的风采一出场，就引得一众天骄倾心。”
“这样的你，即使入邪，又怎么可能容忍自己变成那样污秽的摸样，和真正的邪魂师一样，通过杀戮来提升实力。”
“……你太理想化了。”
叶夕水移开头，眼神凝在半空，幽幽道：“你该知道的，变成邪魂师后，和原来就不是一个人了。”
“但我相信你会是那个例外，”穆恩感叹，“而事实证明，我没有看错人。”
“当年你和逍遥在一起后，我回了学院，你们却从此在大陆上销声匿迹。”
在叶夕水面前主动说出这个名字，穆恩有些感怀：“我不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再见你时，你就和邪魂师混在了一起。”
叶夕水沉默着，不想回忆那些刻意遗忘的往事。
“但是我始终不相信，你真的变成了邪魂师。因为我师父曾说，你身上的气息虽然属于邪恶，但绝没有其他邪魂师那样通过杀戮修炼，而堆积的血气和罪孽。”
穆恩望向虚空，曳自回想着：“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但是如今再相见，你已步入极限。这个层次，不是喜好杀戮的魂师所能达到的，所以我相信，你当年不是邪魂师，现在也不会是。”
穆恩看向叶夕水，劝道：“夕水，我不知道你当初遭遇了什么才走到这一步，但你既然不是被邪气所控，就证明你可以回头——”
叶夕水打断他的话。
“所以你觉得，即使武魂是邪武魂，如果不嗜杀，没有靠杀戮来修炼，就不是邪魂师了？”
叶夕水紧盯着穆恩的双眼。
她在等一个答复。
不仅是为了她自己，更是为了此行代表圣灵教的目的。
穆恩诚恳道：“君子论迹不论心，邪魂师之所以称之为邪，不仅是武魂能力邪恶，更是因为他们控制不住自己，会被武魂中的邪性同化。”
“但是你不一样，我能看出来，你并没有被邪气控制，所以我并不觉得你与邪魂师是同伍。”
叶夕水看着穆恩的眼睛，她能感觉到，此时此刻他说的是真心之言。
“君子论迹不论心……”
果然还是那个光明磊落，思想扩拓到不可思议的光明圣龙。
叶夕水闭上眼，想。
可惜，她当年没有选择。
所以现在，她做的一切，只是希望下一代的邪魂师，能有她曾渴望的，选择的自由。
叶夕水心里已经有了把握，与史莱克学院的合作之事，有海神阁主这样的态度，至少成功了一半。
叶夕水睁开眼看向穆恩，绯红色的眼眸亮了起来：“有一点你说对了，我确实不是像邪魂师一样靠滥杀来提升实力。”
没等穆恩露出喜色，叶夕水又道：“但是，不靠杀戮修炼，不代表我不嗜杀。我变成邪魂师两百年了，作为邪魂师之首，这么多年过去，我的手上又怎么可能还干净。”
“穆恩，我身上的罪孽已经洗不干净了。所有的罪，总有一天，会反噬在我身上。我清楚自己走的是一条不归路，但是我没有选择。”
“所以，不要想着感化我。”
穆恩看出了叶夕水眼中的阴翳，最终长叹一声。
他真的不相信，也不想看着昔日好友继续沉沦在黑暗里。
穆恩本以为叶夕水和云冥来见他，是已经走出了曾经的阴影，但是还是相劝无果，他也不再多言。
“那你今天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叶夕水站起身，垂眼看着穆恩，“我不知道逍遥和你说了多少，但是看到我，你应该就猜到了，圣灵教是个邪魂师宗门。”
“我知道，”穆恩点头：“逍遥说，云冥决定了邪魂师的未来。但是我在云冥身上并不见邪气，便想到了你的情况。”
“我猜测，或许有一种方法，能让邪魂师不受邪性影响，正常的修炼。而这种方法的关键，便在云冥身上。”
“而前不久，云冥出手帮内院里一位邪火凤凰武魂的学员净化了邪气。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这也验证了我的猜测。”
“你猜的不错，”叶夕水点头：“云冥的力量，确实可以净化邪武魂。这也是我这次来见你的原因。”
“为了改变，邪魂师的未来。”
————
史莱克学院外，毒不死和玄老已经碰撞了数百招，让方圆百里的天空都变了颜色。代表毒不死的墨绿色魂力霸气十足，稳稳地压制着玄老化出的深沉的土黄色。
史莱克学院的师生们面色都有些担忧，因为这显然代表着是来袭的毒不死占据了优势。
但即使内心焦急，他们也毫无办法。这种等级的战斗显然不是他们所能插手的，光是空中战斗的余波，就压的学院强者需要联手释放魂力护罩，才能堪堪抵挡住。
好在，毒不死虽然占据着优势，但一直没有对玄老下狠手，只是目光频频朝海神岛的方向看去，隐隐有几分忌惮。似乎在等待什么。
海神岛上，霍雨浩看着上方的局势也有些担忧：“哥哥，那本体宗的宗主，难道比玄老还要强吗？”
云冥心情正好，有意逗他：“是啊，那毒不死这么强，要是强行把你抢走怎么办？”
霍雨浩鼓起腮帮子：“穆老说了会帮我撑腰的。”
“那要是学院也护不住你呢。”
云冥又问。
霍雨浩拧起眉头，认真的想了想：“那，那我就只能先跟着他们走了，等到我变的足够强了，再自己跑回来。”
这回答倒是没问题，但云冥却不太满意。
“哥哥的宗门叫圣灵教，也是很强的哦，”云冥刻意强调：“比起学院和本体宗来，也是强上一筹的。”
霍雨浩“？”了一下，然后恍然道：“没事的哥哥，穆老说了，本体宗是要培养我，不是想要害我。你不用担心我，也没必要劳烦你的宗门出面的。”
“如果学院真的护不住我……”
霍雨浩说到这，有些泄气：“实在不行的话，那我去本体宗也可以啦。”
霍雨浩这番话说的通情达理，懂事的很，但云冥听他这么说，心里却突然生出了几分烦闷。
云冥其实想对霍雨浩说，有他在，不会让人把你抢走的。
但是，他刚才都说了圣灵教很强，可以护住霍雨浩。但霍雨浩却依然没有想依靠他的意思。
什么叫没必要，什么叫劳烦？
云冥能看出来，霍雨浩是觉得本体宗势大，因为他而途生争端不值得。并且最重要的是，这也反映出来霍雨浩不想依靠他，不想给他添麻烦的心理。
毕竟霍雨浩不知道云冥在圣灵教是什么地位，也不知道他真正的实力。
云冥顿时感到一阵无力感。
他能不能护住霍雨浩，和霍雨浩想不想被他保护，可不是一个概念。
独立是件好事，但云冥就偏偏觉得霍雨浩太独立了。
不要修炼资源，不添麻烦，不求助，独立到甚至显得有些生分了。
云·自己把自己问自闭了·冥这么想着，平白生了几分郁郁。
看着没觉得自己哪里说的有问题的霍雨浩，云冥哼了一声，抬手揉乱了他头发。
霍雨浩：？
看着作案后迅速转头专注看向空中战场的云冥，霍·直觉哥哥刚才好像有点生气·雨·但是揉完头发又开心起来了·浩，思考了一下，没作声，默默抚平自己头发。
算了，哥哥开心就好。
————
空中，又一次碰撞结束，玄老倒飞出千米外才稳住身形，表面看去他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连气势也同样不弱。但眼神之中却有急躁的情绪流露而出。
下面的观战者能看出来的，他当然也能感觉到。如果真的以命相搏，他不是毒不死的对手。
修为上，玄老如今是九十八级中期的修为，他能感觉的到，毒不死虽然也还是九十八级，但已经达到了顶峰，隐隐是一只脚踏进了极限的门槛。
武魂品质相比，毒不死的本体武魂更是得天独厚，在层次上，饕餮神牛终究是还差了一筹。
况且，毒不死足有足有三个十万年魂环之多，而玄老只有一个。这也就意味着，至少在十万年魂骨方面，他就要比毒不死少上两个。
几相叠加，玄老明白单凭自己，是拦不住毒不死了。
也不知道这老毒物几十年是怎么修炼的，明明以前两人能打个不相上下，但如今就已经领先了他这么多。
玄老心中暗暗叫苦。
恐怕，今天必须要穆老出手了。
玄老心中快速的思索着，另一边毒不死悬浮在空中，也没有再动手的意思。
“玄子，认输吧。”
毒不死冷冷的道：“你应该清楚，你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不是念在我们本体宗和你们史莱克学院多少还有几分香火情，老子现在就做了你。”
玄老啐了一口：“毒不死，你少说漂亮话。你敢和老夫以死相拼吗？就算我死了，也要拉你做垫背的。至少也要让你生活不能自理。”
输人不输阵，不管内心怎么想，玄老嘴上绝不会认怂。
“本宗主时间有限，不和你扯犊子，直接把穆恩叫出来，”毒不死径直看向海神岛的方向：“前有重伤我兄长之恨，后有打伤、私藏我宗弟子之仇，今天就旧账新账一起算。”
“也不知道，他这个半残的老龙，还能护住你们史莱克几天。”
这一刻，玄老终于沉了脸色。
海神阁里，叶夕水和穆恩同样听到了毒不死的叫嚣。
穆恩刚听叶夕水说完圣灵教的计划，正闭目思索着。
叶夕水站起身看向天空，冷笑一声：“这毒不死果然是知道你没死，有了凭借才敢来。不过也才半只脚踏入极限，比我想得好对付多了。”
“跟他兄长一样，是莽撞的性子。”穆恩叹气。
“不过他倒是聪明，直接找上门来。你要是真敢和他打起来，得是你们史莱克先没了。”
叶夕水瞅了他一眼。
“而且，你的身体好像不行了。全力出手一次，估计也没几年活了。”
叶夕水笑起来，“要不要作为圣灵教太上长老的我，出手帮你打回去？”
穆恩只是沉默。
他知道，若是叶夕水这回一出手，圣灵教和史莱克学院就甩不开了。
叶夕水这是逼他，在圣灵教和本体宗间做一个选择。
而他还不能决定，如何对待邪魂师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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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一下，叶夕水的出身设定是武魂殿，所以别奇怪为什么不靠杀戮修炼什么的一些细节和原著不一样。
下章或者下下章详细的放出来。
下次更新会比较快，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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