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药

    简而言之，说起郁纵，人人脑海中都是“十恶不赦”四个大字，却无人真正看见他行凶。
    流言蜚语也是可以害死人的。
    要给郁纵翻盘，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只需拿出货真价实的证据，一切谣言不攻自破。
    “神医有什么猜想吗？”
    原本是没有的，只是见了白九局，却隐隐有了些想法。
    着重于流牛木马机关阵法的，江湖上唯有机关门与傀儡门。
    江湖中或许有手艺精妙的傀儡师，然而知道郁纵这个人且精通机关术的，只可能出在这两个门派。
    而郁纵深居简出，自身没有与机关门接触的印象，因此陷害他的多半是傀儡门的人。
    我能想到的，郁纵两人自然也能想到。
    然而郁纵因为天赋卓越又有恶闻，加之深居简出，竟然在自己毫无所觉之间树敌无数。
    傀儡门纵使走向没落，却也有数百名弟子，想找出这个构陷之人难上加难。
    ……
    与两人分开，前方不远就是居所，却见路上有几人身影，看着倒像是等我的。
    先前被拦住问药的次数多了，我便下意识地以为这几人也是同样的打算，然而到了跟前才发现，这竟然是七王爷。
    “神医。”他向我一行礼，竟然是十足的礼贤下士的模样，比之前的姿态放得更低。
    我回了一礼，却越发警戒，不知他有何图谋。
    “夜深露重，不知七王爷有何要事？”
    七王爷对我笑道，“确实是要事。”
    “神医医术高超，已经全然将墨某折服，墨某恳请神医做我王府的客卿，不知神医可否赏脸你？”
    我在心里暗暗皱眉，面上没露出些什么，再行一礼，道；“在下漂泊习惯了，不喜安逸，哪怕是做了客卿一年到头也不会在王府几次，当不得王爷厚爱，也不会是个好客卿，王爷抬爱。”
    我自认已经说得足够清楚，却不曾想七王爷像是全然忘记了自己的王爷身份似的，再次道，“神医闲云野鹤，救死扶伤，岂敢束缚，只恳请神医在我王府挂了名号，我王府这些年也搜集了些草药，若是神医喜欢，便都随意神医支配。”
    纵使他放低了姿态，我仍是心生不耐，对于这种心怀鬼胎之人，若不是现在处于非常时期，我一向不予理会。
    “王爷谬赞，药某不过一寻常大夫，王爷若是放出这条件，自有医术比我更好的大夫愿意作为王府客卿。药某名声不好，脾气更差，留在王府难免不会起什么波澜。”
    这次拒绝得更加不客气，或许连续两次拒绝终于让七王爷觉得不耐，他终于告辞而去。
    我呼出一口气，庄乘风摸了摸我的脑袋。
    “让你受委屈了。”
    我还没说什么，庄乘风接着道，“等为兄为庄家报仇，定然让林林能随心所欲，不必再顾忌什么。”
    我有些好笑，又有种难言的情绪，“大哥，你这样子会把我教坏。”
    庄乘风故作凶狠，道，“那就教坏，凡事有大哥兜着。”
    他这么说着，眉眼却是盈盈笑意。
    ……
    我回到房中，连日的劳累让我极为疲倦，推开门见蓝琢在我的房中，刚好省去了我去找他的麻烦。
    “蓝琢，你做的毒方是对的，我已经将它公布给了在场的所有大夫。”
    蓝琢双眼一亮，像眼中被撒了一把星星。
    我看着他笑着沏茶，想起被诸位大夫围在期间接受赞扬的场面，忍不住道，“今天许多人来找我，向我道谢。”
    我接过他的茶，他面上依旧是澄澈的笑意，似乎全然不将世人所追逐的放在心上。
    我看他躲躲藏藏，却忍不住去想象他站在阳光下的模样。
    许是我看着他的时间有些久了，他终于忍不住看向我，无奈道，“小药石，你想说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我追问他，“这些都该是你的，你不想拿回来吗？”
    蓝琢调笑道，“没想到小药石还挺在乎名声。”
    我按按额角，“严肃点。”
    蓝琢叹了声气，笑着摸了一把我的脑袋，“小药石，我在暗场见过的东西太多了，已经对这些不感兴趣了。”
    他沏的茶水清澈透亮，几片茶叶在其中伸展。
    我盯着那几片茶叶，半晌，“那你对众人对紫鸢尾毒方的赞誉，也不在乎趣吗？”
    蓝琢脸色一僵，他绷直的脊背缓缓地放松了，声音带着轻松的笑意，道，“所以我将毒方给小药石你嘛，怎么样，考虑考虑收下？”
    我看不清他的脸。
    “你天赋不在紫鸢尾之下，甚至更胜一筹。”我不会劝人，便想了想照实说，“你的天赋原本不在琢玉，而在毒术，一早你选错了方向。若是你能将精力放在毒术上，你最终会走得比紫鸢尾更远，届时这世上皆知你——”
    “以及你的家人。”
    蓝琢一反常态地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他哑着嗓子道，“小药石，你该睡觉了。”
    我看着他出了门，却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放下寻死的念头。
    沐浴之后，我用内力蒸干头发，明明极为疲惫，却也没有多少睡意，想来是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反而没有太困了。
    我叫来乌梅与乌头，他们两个这些日子跟着郁纵蹭吃蹭喝，胖了一大圈，我捏了捏乌梅的翅膀，“你们两个胖了多少，还飞的动吗？”
    乌梅乌头挺了挺胸膛，在空中来了个漂亮的回旋，动作整齐一致地、骄傲地扬起了小脑袋。
    我看着好笑，摸了摸乌头的头毛。
    “好，知道了，不胖。”
    我听见窗外有“卡啦”一声轻响，顿时警戒看过去，却见月下一袭白衣，像是要消融在月光里。
    奕之……
    我再见奕之，登时五心杂味，心虚不已。
    不仅惦记着人家的爱人，还惦记着他自己，我这荒唐大概是古今第一人，之前怎么没发现我竟然是一个风流性子，爹娘始终如一，师父与师爹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怎么轮到我就成了这幅样子。
    我勉强正了正面上的表情，问，“奕阁主怎么在这里？”
    奕之站在月色中抬头，向我看过来，一双眼睛乌黑而澄澈，如同山林中的兽。
    我突然就听不见窗外树叶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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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