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药

    墨啸云与苏晴的第二次见面，在他十四岁那年。
    他一身公子打扮，纯白毛领将他容颜衬托地如同上好美玉。
    这衣服不过是宫中最最廉价的布料制成，可是穿在他身上，就使得他看起来贵不可言，那一身衣服也变得价值连城起来。
    于是当他走在小巷，在角落中窥视的乞丐再也不敢扑过来，他们本能慌张地侧过头，似乎与之对视便是劫数。
    他应该觉得高兴，欢欣自己终于不会被看轻、欺凌，可是又觉得好笑与悲哀。
    这些乞丐之前也是寻常百姓，见到权贵如此恐惧，还能因为什么？
    他被权贵欺凌，最终却借了权贵的势。
    当今朝廷蛀虫丛生，权贵肆意妄为，侵占田地，祸害民生，民不聊生，又遇寒潮旱灾，田地减产，朝廷却不作为，那些生活在皇城中的蛀虫整日只知道享乐，官员欺上瞒下，位高权重者已经太久不曾睁眼看过外面的世界了。
    他没什么远大的志向，也没资格有，他如今自身难保，又如何去照顾别人。
    只是他分明是这样想的，在见到街道上的流民与乞丐时，心里却止不住地发闷。
    他们神色昏沉，分明像是已经没了希望，而当这种情绪蔓延积累，最终将会孕育出一个乱世。这种孤注一掷的行为无论输赢，都让最底层的百姓受苦，然而面对毫无希望的将来，他们不反抗就只能等着灭亡，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怪罪他们。
    他在街上闲逛了许久，心情压抑，正茫然间，却发现街上的乞丐都开始往一个方向走，他们不约而同地拿起了手边的器皿，眼中好像重新有了希望。
    这种转变让他情不自禁地一同跟随过去，他闻见了米粥的香气，远远地看见了一个少年，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孩正在布粥。
    那支起的大锅之后，有一条长长的队伍，热气腾腾地粥水在寒冷的冬夜里像是黑夜中的一盏明灯。在队伍里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不过三四岁的孩童，挺着肚子的妇人，他们有序而安静地排着队，在接过盛满粥水的饭碗时，感激地低声说着谢谢。
    “今年的老天爷不给咱们活路，多亏了苏家的小公子小小姐。”
    “若是我们一家子能活下来，定给苏家立长生碑，日日供奉。”
    “儿，还不快谢谢公子小姐？”
    那站在大锅之后的两人，就像是冬日里的阳光。
    墨啸云心中一动，下意识地上前走去，他还未想清楚自己是想与之结交亦或是什么，却就与那戴着面纱的苏家小姐对视。
    那一刹那，像是有闪电劈到了身上，周身上下都是酥酥麻麻的痒意。
    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行了一礼。
    “在下上官云，二位大义。”
    他那苏家公子一怔，笑着走上前来，他年纪与他相当，容颜却更偏向于书生的清隽，他一身书卷气，全然不像是生于商户之家的少爷，倒像是书香门第的公子。
    “阁下谬赞了，在下苏晏。”
    他向一旁轻引，“这是舍妹，苏晴。”
    苏晴？！
    【敢问，小小姐名讳？】
    【我呀，苏家苏晴。】
    珍藏在记忆深处光点放出灼灼光辉，在黑暗中曾无数次回忆的小脸，与面前蒙着面纱的姑娘重合。
    苏晴、苏晴……
    竟然是她。
    ＊＊＊
    墨啸云开始与苏家两兄妹接触起来。
    他也没有去苏家拜访，只是每逢出门，必定会去帮忙熬煮粥米，然后在后面休息的棚子里，静静地看着苏晴与苏晏分发，有时候苏晏身边会跟着一个男孩，那男孩的眼神像只狼崽子，只有在苏晏身边才会敛去一身戾气，乖巧地像只刚断奶的小奶狗。
    每当这个男孩跟着苏晏的时候，苏晴就会清闲很多，他便有更多的时间与苏晴说话。
    其实说实话，两人闲聊的也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偏偏就聊地很开心。
    此时苏晴年纪尚小，墨啸云还不曾明白自己对她是何种感情，但即便如此，还是会忍不住地、下意识地去接近。
    那是他漫漫长夜中的一朵花，她娇贵又漂亮，只有最温暖的阳光才能将之供养，作为回馈，她身上也散发着融融的阳光。
    ……
    “小妹？小妹！”苏晏看着发呆的苏晴，有些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又发什么呆？”
    “啊？”
    苏晴眨眨眼睛，歪着头道：“我在想小云，他说要给我带小泥人儿的，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来。”
    苏晏心口一跳，心跳又缓缓趋于平稳，“没大没小，上官大你五岁，你要叫哥哥。”
    苏晴吐了吐舌头，“小云就是小云嘛。”
    看着完全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的苏晴，苏晏有些头疼，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上官云对自己的妹妹有别的念头，他妹妹可才十岁！
    那上官云看着是一本正经一表人才，该不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吧。
    况且他那一身气质，可不像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
    苏晏忧心忡忡，不过十五岁就已经开始操心起小妹的婚事，有一个不靠谱的父亲，身为长兄也只能担起责任。
    然而世事难料，不等苏晏纠结出个所以然来，苏家便出事了。
    那耽于酒色的苏家主，喝醉了酒跌入井中，长睡不起。
    苏家偌大的担子便都落在了苏晏身上。
    内有争权夺势，外有豺狼虎豹，不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看着苏家的家产，而苏家人丁凋零，就只剩下了三个未成人的孩子，当真是一块硕大的肥肉。
    苏晏当机立断，舍弃一半家产，一改苏家之前的路子，开始走商。
    他们想与上官云道别，只是墨啸云每次出来都是偷偷跑出，本就没有什么固定的时间，而等到临行前，苏晴才发现，他们没有任何联系到“小云”的方式，他就像是从天而生的人，找不到一丝踪迹，每次的相会，都是他的刻意。
    以至于到了最后，终是不曾见到彼此的最后一面。
    等到墨啸云拿着泥人兴致冲冲地再次出宫，却发现偌大的苏家已经人去楼空，之前种种，仿若梦境。
    他拿到了苏晏与苏晴的信。
    此去，莫问归期。喜欢我记得我是大夫请大家收藏：(663d.com)我记得我是大夫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