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药

    北辰站在我的身后，庄乘风半蹲在我身前，我能听见前后嗡鸣的剑声，铮铮作响，杀气腾腾。
    “庄主，小心一点。”北辰低声道。
    我心神一动，没有做声。
    前方庄乘风已经开始与小二交谈。
    “敢问阁下是？”
    庄乘风彬彬有礼，语气温和，令人心生好感，然而面前古怪出现的小二却并未回答，一双没有焦点、黑得混沌的眼珠直直地看着我，“药庄主，有请。”
    他声音带着奇怪的机械感，在夜色中一遍遍地重复。
    “有请、有请。”
    “药庄主，主人有请。”
    庄乘风的肌肉紧绷，低声道：“庄主，一会我来对付他，北辰带着你先走。”
    我看了看庄乘风手中的剑，又看了看前方小二没有焦距的眼睛，叹道：“算了，带路吧。”
    “庄主？”
    “这是来接我的。”
    ……
    一行人半夜起行，小二在前面引路，动作流畅而安静。
    “活傀师郁纵？”
    “嗯。”
    郁纵的傀儡术很好，我知道他有几个不错的战斗傀儡，原本想试试庄乘风的武功如今是什么境界了，不过想到这个傀儡的材质，又觉得还是算了。
    剑需合身，若是庄乘风的剑崩了口子，我从哪里去为他再找一柄。
    这一把剑还是他整理仓库时翻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师爹从哪里弄回来的“战利品”，放在仓库也不知道落了多久的灰。
    “郁纵也是庄主的病人吗？”
    这件事也没什么好藏的，原本我带着他们两个去，就没有遮掩什么的打算。
    “以前是。”看过庄乘风与北辰，两人听得都认真。也是，当年郁纵和甘容的事情引得江湖动荡，那年的庄乘风与北辰，也已经初露锋芒，也许当初还曾交过手。
    “郁纵这次请庄主去是为了……暗疾？”
    “是。”
    说是暗疾，也不是暗疾。
    我有些困了，不过接下来还有一段路程，也只好清醒着，自从出了庄子，我的休息时间越来越不规律了，也不知道师爹要是知道，会不会把我唠叨死。
    见郁纵那年，师父与师爹还在，我年纪太小，医术也只不过学了个皮毛，还未扬名。
    现在想想，郁纵与甘容能活下来，也是险而又险。
    我将两人放在雪莲身上，就近牵到了山洞，为两人疗伤。
    郁纵很不老实，我把他扒干净了，却没料到他的簪子也是一个傀儡，若不是在他的药中加了些别的东西，恐怕会着了他的道。
    【小孩？】
    【你家大人呢？】
    郁纵起先不信是我把他们救醒了，后来不信我才过黄口之年。直到他想方设法摸了我的骨，发现我确实不是那些内力大成的老怪物，反而安静了下来。
    【神医，他怎么样了？】
    【神医，我想看看他。】
    【神医，我身上已经没有傀儡了，让我过去看看他吧。】
    他话不多，但凡开口，必定与甘容有关。
    我起先以为他会见我年小，不信我的医术，知道我的年龄后，反而一口一个神医地叫着，毕恭毕敬。只是这每一句神医后面，都要问上一句甘容。
    甘容的情况不太好。
    或者说，是很不好。
    他们两人的事情我也知晓，江湖围剿郁纵的时候，是甘容代他服下了那一杯剧毒的酒，赌的是他的功法，能抗过这一杯毒酒，留他一命。
    毒酒蝶梦。
    甘容的功法没有问题。
    可惜他扛过了毒酒，却没扛过人心险恶，最后这一条命倒是留下了，他却被困于连环的梦境中，无法醒来。
    ……
    “药庄主，到了，您请。”
    前面的小二扬声，马车已经到了一个山洞前，他的声音在山洞中回荡，传出阵阵回声，山壁上的灯随着他的声音一一亮起，山洞似乎看不到尽头。
    山洞中窸窣着声响，有拇指大小的人儿攀在灯上交头接耳，石壁上趴着木制的蚊虫，石壁上的人像睁开了眼睛，跟着我们行进的方向缓缓转动眼睛，嘴角渐渐上翘。
    脚步声在山洞中回荡，我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
    仰头望去，满天星辰仿佛触手可及。
    “药庄主。”
    郁纵悄无声息地出现，冲我抱拳，庄乘风与北辰瞬间紧绷，双双搭上了腰间的剑柄。
    耗时五年，这座逢生崖早已经被郁纵圈地，机关傀儡数不胜数，来去悄无声息，惊到两人也实属正常。
    我摆摆手，示意两人放松。
    “郁傀师，好久不见。”
    郁纵垂下手，他身后站着方才所见的小二。
    “好久不见。”
    郁纵黑发黑眼黑衣，皮肤白得像雪，唇色嫣红，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半张脸，眼底常年青黑，周身阴冷，与他相比，他身后的小二傀儡倒更像真人。
    郁纵身后的小二收拾着桌子，像是要倒茶的样子，我摆摆手，“不必了，我要去看看甘容。”
    郁纵与我都不喜欢这些俗礼，倒不如直奔正题，双方舒服，郁纵也像是松了一口气，引着我们三人向林间走去。
    “药庄主，跟着我的步子走，别踏错了。”
    林间大抵是被布置了什么机关，看上一刻的树与下一刻又是不同的。
    隐隐有清香浮动，我看见在树下草间有几株异草，明明是不同时节成熟的异草，却都生长在了一处。
    郁纵见我留神，道：“这些神医需要可自取。”
    我摇摇头，当初的报酬已经说好了。
    不多时到了一处洞穴，往内走，药香逼人，比我的药庄也差不了多少，惬意得令人恨不能就睡在这里。
    石壁上被镶了夜明珠，拳头大的珠宝发着柔柔的光晕，将洞穴照亮。洞穴中草药生长，将洞穴装饰得如同仙家境地，地精、天麻、藏红花、虫草……团团簇拥着中央的石床。
    而在石床上，躺着一个人。
    长发如瀑，眉眼温润，唇角含笑。
    正是甘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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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