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第十一天

    温時雨说告绝对不是玩玩，她的舅舅是国内有名的律师，专门盯“敲诈勒索”等案子，刘亦白纵然没有把照片发布到网上，可谁又知道他有没有给别人看过。
    他说自己将照片备份，电脑上存有好几份，几个不常用的手机里也有，他随时随地能够把这些“光鲜”的照片公诸于众，他讲，他已经烂成了这样，再烂也都无所谓了，反正这辈子只能当一个低人一等的普通人，没有什么怕的。
    ……
    “那个女生呢，谷一韵，是叫这个吧……你也拍了她的照片？”温時雨问。
    “拍了。”刘亦白不屑一顾，尾音上挑，有种“你能拿我怎样”的高傲，“她比你乖多了，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要多少钱她都给，从来不会像你一样这么烦，就算我做了错事，她也选择原谅。”
    他嘁笑一声，浓浓的上位者姿态：“真是傻得可怜。”
    “傻得可怜。”温時雨复述一遍。
    “是啊，傻得可怜。”刘亦白像是在慢慢走近她，声音越发清晰，“温時雨，她和你是一类人，可她比你要耐玩，我哄你一次要耗费非常多的时间，我在你这里得不到的，我能在她那里得到！我一通电话她就会出来，我上了她，她也没有任何的意见，她就算为我打胎都是瞒着父母和学校！”
    ……
    “……她为你打胎？她怀孕了？”温時雨抖着声线，不可置信。
    刘亦白没再随便的给答案。
    漫长的等待过后，温時雨冷声质问道：“她是不是怀孕了？”
    “怀了啊，怎么了？”刘亦白轻佻的赏面子开口，被她的语气搞得不爽，幼稚因子全部跑出来，说到底他根本没有把这事儿放到心里，思考半天也没选择最保险的沉默，事到如今，他明白自己没有挽回的余地，索性全都摊在明面上。
    他叹息似的说：“真是可惜，要不是因为她打完孩子太烦，我也不会看上你，你可比她差多了。”
    “不过那些女人和你一样差你知不知道？”他啧嘴，仿若回味她们的味道，“总是觉得自己哪里都好，可笑，你们除了一张脸还有哪里够看？真的以为我他妈是好人？真以为我对你是真心实意？”他离她又进一步，“别做梦了，你们这种人最幼稚，把爱情当全部，我看着都烦！”
    安静，低沉的安静。
    半响，一种厚重的黑暗气息逐渐形成，如同乌云压顶，如同狂风巨浪。
    温時雨动怒了。
    她缓完，带有回击意味的刺着他的痛处，戳着他的家庭和金钱，戳着他谁都比不上的真相，让他控制不住脾气更加暴躁，刘亦白发泄般的话语震的人头皮发麻，真的被逼急了，那一系列的话几乎都是他自己在和空气对话，温時雨很少回应，刘亦白短暂休息的途中，清楚的听见她的哽咽，而后在最后关头，她咬着最后一口气，问他：“刘亦白……你是不是没有心？”
    “没有。”刘亦白答的快速，恶劣的笑声传出，狰狞可怖，“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一个势力的人，所以我爱的只有钱，你不知道我过得是什么日子，怎么会懂这些？温時雨，三百万你给还是不给，你自己掂量掂量，我不逼你，但是有关于你的照片到底会流到谁的手里，我就保证不了了。”
    “刘亦白！”温時雨歇斯底里的喊着，有重物碎裂的响动，她紧跟其后，骂道：“畜生！”
    ……
    听完充满嘶吼和嚎啕的录音，姜瑜捏扁全部的易拉罐，面无表情的，一个接着一个的把它们大力抛到靠墙的垃圾桶里，空荡的桶底和瓶身的碰撞先“嘭”的响起，回音飘荡，之后，掉落在地上的瓶身因和木板重重的接触而产生参差不齐的噪声传入耳朵。
    退出微信，上网搜索“不经允许拍摄不雅照片”的法律资料，手指点击的每一下都很用力，认真的翻看，她知道这事儿她帮不了，光口头的表达一点屁用都没，或许从头到尾她都是一个旁观者。
    系统挑选她来，确实是因为双方能够获得利益——她帮他们解决难题，他们帮她治疗母亲，但此时此刻却觉得他们的真实心愿并非她来当一个类似于侦探的角色，而是利用她身边最有能力的人来了断所有，其中，她是中间人物，唯一能做的，就是传递信息。
    因为她想要让刘亦白倒台，所以裴砚淮愿意花时间和精力去调查他。
    因为她把事情告诉了温時雨，所以温時雨决定告刘亦白。
    这就是一个圈，每个人都在里面。
    浏览完所有的相关网页，她重新打一根烟，有点迷茫，心里有点空，偌大的卧室安静无比，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要累，也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要暴躁，从前觉得刘亦白顶多是个渣男，后来他用种种光鲜事迹打了她的脸，让她觉得他是一个渣的无人能比的沙砾，如今更搞笑，他藏都不乐意藏，直接把底牌亮出，使得她懂了079讲的“他不是一般人能应对的了的”这话的真正含义。
    沉沉的叹一口气。
    ……
    原主的母亲回来的前一个小时。
    姜瑜收到了裴砚淮的三通电话。
    她都没接，她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
    明天周一，他想来拐她一起上学。
    为了让他老实点，给他发了几条微信，刚开始还句句不离“你就在竹庭悦府住一晚”，然而他没有正面回答过，后来她聊着聊着憋不住，把谷一韵的事儿说了，裴砚淮这下才安静，消息页面停滞片刻。
    裴砚淮拨她的视频通话。
    手腕一颤抖，摁下“接受”两个字，画面跳出来，裴砚淮也这么出来了。
    他身处的环境是书房，这会儿还搁竹庭悦府窝着呢，周围摆设精美，笔记本连的视频，能瞧见他左手边搭的一堆书，大部分是关于数学的，还有的则是金融管理，她趴在床上，手肘撑着身子，第一句话便是“我想把刘亦白杀了”。
    然后问他犯不犯法，裴砚淮撑着额，书页细微翻动间，他说：“你杀人不犯法。”
    “法律对我有优待啊？”
    “爷对你有优待。”他抬眼，笑嘻嘻回，“你要真的这么做了，我也能把你从牢里捞出来。”
    这话讲完，姜瑜还没搭腔，裴砚淮“咔呲”一记滑椅子，脸离屏幕的距离变近，他转话头：“晚上回不回来？没我抱你你睡得着？”
    嘿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怔完噼里啪啦的回怼过去，脑子里紧绷的弦松一刹，本想反击完就绕到正事，但他又开始讲一些有的没的，讲她依赖性这么强，没他的话她估计要失眠到半夜，一大堆烦死人的描述，搞得她既心痒耳根子又热，忍无可忍拿起床头柜上的一包纸砸过去，他没反应过来，侧了下脑袋，她骂：“你是不是闲的无聊！我没你睡的更好好吧！烦死了！”
    而他搁那头笑，她骂的越起劲他笑的越欢，摆明了逗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表情一副“爷大事办完了”，她气的不行，指一记：“你有种明天当着我的面说，看我不弄虚你。”
    “弄虚我你以后怎么办？”裴砚淮麻溜接上话音，姜瑜拿纸砸他第二次，他这回学乖了，抬着二郎腿没动，让她发泄，后面的阳光正好，照的他肩身暖洋洋的：“你妈在不在家？”
    “在，你别来。”
    她一点空隙都不带给的，直接截断他接下来一定会说的话。
    闻言，裴砚淮没吭声，他在对面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滚烫热烈，仿佛他俩不是一天多没见，而是一个多月没见面，她抵着下巴，莫名的，耳根子发麻，整个人炸起的毛都在不知不觉中软下来，眸子亮盈盈，发丝蓬松，他再往前进一步，压低了声音问：“她什么时候走？”
    没法答了。
    她指甲划拉着枕套，同样以一种只有彼此懂的目光回视他，好半天，嘴里才蹦出话：“不知道。”
    “晚上我回南城湾。”他说，“瑜，你的上学必需品可全在我这儿呢，我今天很想你，你回不回来？”
    ……
    混蛋。
    失策了，真的被他的话给取悦到了，心情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所以她妈回来谈及“恋爱”这个话题时，她也没有多抗拒。
    晚上九点一刻，姜瑜坐在沙发上，撑着脸颊，边看听着对方颇具平和的陈述想法和原则立场，边嚼着口香糖。
    全程，两人都是“相敬如宾”，没有因观点不合而闹矛盾，没有争吵，没有母女之间的情谊，那时姜瑜就想着，这样的关系比她曾设想的要轻松，却很痛苦。
    原来这世上，血缘真的能把两个陌生的人拉到同一屋檐下，促成她们每一次的冷硬交流，彼此淡泊的眼，平直的眉，给予回答时的冷漠态度，世间罕见。
    “我说了这么多，你是怎么考虑的？”女人放下红酒杯，打开电视。
    “考虑什么？考虑分手还是不分手？”敷衍的反问一句。
    女人轻耸肩，不置可否。
    姜瑜看她一眼：“我要是不分会怎样？”
    “所以你不愿意分手。”对方直截了当，省略过程，只想索要一个最后结果。
    姜瑜没再说话了，注视着自个儿的母亲，不悲不喜，女人淡淡扫过她的脸，倾了倾额，懒得再说什么场面话：“我管不了你，你不听话可以，下次成绩往前走一点就行，还有，周五的家长会我会去，到时候你可以把你男朋友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呵。
    真是没想到，也算宽容，也是开明。
    后来那晚上姜瑜没留夜。
    裴砚淮过来把她带回了南城湾。
    出电梯刷卡进去，里面半明半暗，玻璃窗外的风景仍然繁华璀璨，照的这一片都神秘，餐桌上有暗淡的光影，晚上十点钟，大都市的夜生活才缓缓拉开帷幕，风呼呼的吹，姜瑜开灯进去，刚在出租车补了半小时的觉，这会儿倦着脸，状态没回过来。
    到厨房呆呆的倒完一杯温水，那边儿的裴砚淮已脱掉外套开了暖气。
    她喝一口，问：“你妈知不知道你来这儿？”
    “知道。”裴砚淮把遥控器放到茶几上，侧头看她：“你妈知不知道你跟我走？”
    “她不管。”
    确实不管，临走前，她名义上的母亲只口头让她做好安全措施，再无其他。
    真的是，真的是完全没有料到。
    裴砚淮仍看着她。
    她拨开压在衣服里的头发，“啪嗒”的解开外套扣子：“见面之前，我以为她很烦，没想到她特别好说话，挺好的，起码不会造成我的困扰，而且她也没有让我多讨厌，至于她现在选择的生活，我没资格插手，她也管不到我。”
    就挑了这么几话讲，整体都概括出来了，因意识到各种因素，没过多评价，没讲“母亲”让她最好分手的事情。
    裴砚淮收视线。
    而后坐沙发上，“嚓”一声响，他打了根烟，手肘抵着膝盖，慢慢的旋转着火机，低着头一改常态，吊儿郎当的公子气下去了，侧脸凝着股认真劲儿，像在分析她的话，又像是在更深层次的思考别的问题，烟味飘到她的鼻腔，她轻悠悠问：“你困不困？要不要睡觉？”
    裴砚淮不困。
    于是她自己先上了床，关掉床头的灯，窗帘没拉，外面树影斑驳，路灯斜射进来，她的眉眼染上一层淡淡的色彩，偶有车灯飘过，屋顶闪过长影。
    一闭上眼，缭乱的破碎场景又开始飘，这次的更狠，带着刘亦白那张嘴脸，带着他做过的事情，带着那段录音一起飘，这个时候总是让她异常烦躁，昨天裴砚淮半夜回来时，她没睡着，因为在想着关于原主的事情，而今晚，也注定没有好梦。
    从床头柜里翻出烟盒，坐到飘窗台上。
    屈着膝，头发搭在肩头，单穿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火苗一簇跳动，烟雾环绕，随着吐出的烟圈慢慢的消散，下面人群的身影也从模糊逐渐清晰，她捋一把发。
    时间悄悄在走，外面几乎听不见任何动静。
    一根烟燃完，裴砚淮没进来，她扶着额，呼吸平稳，三根烟抽完，裴砚淮仍没进来。
    烟盒里过半的烟消失，他才进来。
    进来后没有开灯，屋里满是蓝莓的味道，夹杂着烟草和沐浴露的清浅气息，裴砚淮坐到她后面。
    她盯着远方的购物大楼发呆。
    他捋过她后面的发，低头吻她侧颈的肌肤，左手揽住她的腰肢将她往后带。
    背脊和温热的胸膛触碰，姜瑜回神，接而闻到他身上的烟酒味，她侧一点头，他拿走她手里的烟，掐灭，烟灰断掉一截。
    “洗不洗澡？”他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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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