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第六天

    约在外婆开的餐厅，艳阳高照天，冰凉海水地。
    裴砚淮本来要在休息区等她，她没答应，怕他等的着急被其他姑娘惦记，又顾及着他情绪不好，掰扯一大堆话让他回去睡觉，或者约着谭孑还是谁打个篮球，桌球也行，临走时他不高兴，坐在外头的露天休息区抽烟，她进餐厅没多久原路返回，让他占了个便宜才把他给抚慰好。
    这会儿坐在老位置上同温時雨对视着。
    不是没有想过和她坐在一起步入正题的样子，在中午之前构想过无数次，想着该从哪里找寻切入点聊聊刘亦白这个人，又该如何让对方不要急着分手，想来想去得不到好的方方法，而这些零零散散的问题一直在心里窝着，正准备顺其自然，却万万没想到中途会蹦出一个真人刘亦白，并且还掏心掏肺的讲了那么多关于裴砚淮的所作所为，这时思绪稍稍紊乱，使她根本没有办法平静，相反的，她的内心波涛汹涌。
    就像有种报复心理，不高兴裴砚淮被人说一句不好，不高兴他被渣子放在嘴里磨来磨去，偏偏还没有任何的立场去解释什么，所以也就导致她冲动的把刘亦白的真实为人透露个完全。
    当着一个有好奇与隐忍的温時雨的面，全说出来了，其中包含他在学校的风流韵事、他与她的交锋、篮球赛的真实情况。
    还有，他嗑药。
    如果听见前面部分温時雨只是气的浑身发抖，那最后一个大料，就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有力且厚重。那一瞬间，姜瑜忽然觉得她脊梁弯下去了，忽然觉得她伪装的所有淡定都比不过此刻急促的喘息和不可思议的眼眸，忽然意识到她今日的洒脱或许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彩排”。
    “他……他碰了这个？他真的碰了这个？”温時雨直起身子，指头攥着桌沿，青筋清晰可见，她反复的确认：“药他真的有？确定不是别人给他的？”
    姜瑜看她，手里握着热茶杯，她明白她的想法，明白她并不百分百的相信她的结论。
    所以没猜错，温時雨有强大的接受能力，同时也有掩藏在心底的尘封旧事，她无法消化掉如此多的内容，因为刘亦白在她的面前鲜少出现过差错，纵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也不会往毒.品这方面想。
    “酒吧那天，药是他下的。”姜瑜缓缓讲，“虽然我不确定他有没有成瘾，或者这东西只是别人给他尝鲜，但无论如何，他从接受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会被追究责任，你明白吗？”
    温時雨轻轻的点头，闭了闭眼。她对自己曾经喜欢的人失望透顶，她以为分手会体面，即便会在分开之后从他人那里听见他的消息也不会有太大的失态，而现在，她只觉得讽刺。
    原来自己喜欢的人，是这个样子。
    原来他在背后做着不为人知的事情，原来他说过的话，都是复制黏贴，原来他讲的那些理所应当的话，讲的那句短时间内不想公开关系，都是有私心的，原来……原来他真的像其他有脸部资本的男生一样，处处留情。
    “我真该早点知道这些。”温時雨带有嘲讽意味的说这一句话，她扣着额头，低敛着眉眼，俨然心如死灰，姜瑜背靠上椅子，静默数秒，有条不紊问：“你跟刘亦白，是他先追的你？”
    “…嗯。”温時雨抬头，很快便懂得这话的真正用意，她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说：“我跟他谈了将近半年，在一起的时间，连一个月都没有。”
    ……
    第一次的见面，是在家里的一楼电梯口。
    那段时间温時雨精神状态不好，因为外公去世，她请了半个月的假去跟父母处理丧事，浑浑噩噩是常有的状态。
    遇见刘亦白以为是缘分，毕竟他刚开始很好很暖，一直陪着她，最艰难那段日子是他拉了她一把，她慢慢的从抗拒礼貌变成陷入爱情和温馨的小女孩一样，和他无话不谈，接连而至的体贴与照顾抚着她一时半会活不过来的心，她能感觉到某种隐形的情绪在滋生，加上他灌输的“相逢即是缘”此类思想，所以他们顺理成章的由朋友变为朋友。
    然后，他们做情侣间都会做的事情，他苦口婆心的劝她以学业为重，不希望自己参与她的生活就让她变得有压力，因他不来过多干涉她的选择，同理，她也没有干涉他的，她总认为他会和她分享点有趣的事情。
    但在一起的半年，刘亦白似乎一直都不想说。
    记得中间的某段时间，她对他的新鲜感过渡为最高，于是甜蜜的将他介绍给朋友，他没有拒绝过，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天，他很会聊，不曾她丢脸，每次聚会都能混熟。
    她乐意让他把友圈扩大，乐意他加入进她的生活，而这也就导致他遇见了新的猎物。
    朋友。
    之后便是反反复复的对她解释，反反复复重操旧业，反反复复的敷衍和不耐烦，好似她永远在无理取闹，好似他和别的女生走的近聊的暧昧全部都是因为想要更了解她。
    通过这种恶心又不道德的方式，去了解她。
    后来跟目标者处不下去，刘亦白就背着她去约别的女孩子出来，以为她不知道，以为删掉聊天记录不给她看手机就能摧毁蛛丝马迹。
    可他终究太不明白她，她有多在意他，第六感就有多准，不想断，所以她装作不知情他的风流事，装作不知道数次来电的人是谁，装作全没看见某些暗示性的短信。
    然而，总有忍受不了的那天的。
    前些天微信上问他，为什么当初你会出现在电梯口。
    他过了很久，回：过去那么久了，我哪儿知道。
    那散吧。
    ……
    ……
    “没想过可能是他早有准备？”姜瑜抿了抿唇，问。
    “想过。”温時雨喝一口水，她把自己抽离出来，“之前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那里，后来才意识到，他并不是在等和我的这段缘分发生，而是在等他的猎物上钩，只是我太巧，刚好是第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如果早就注定这段感情没法认真，当初我一定不会上那班有他的电梯。”
    ……
    周身茶水气袅袅，花茶的清香扑鼻，姜瑜望着她，望着她眼里的坚定和通透，望着她与昨晚判若两人的神采，半响，说：“我以为你会很难过。”
    “我也这样以为。”温時雨淡淡一笑，“但我没有办法再说服自己去跟这样的男生好下去了。”
    “要分手吗？”问到正题上。
    “要。”温時雨不容置喙说。
    “好。”姜瑜不劝慰她，将手腕处的黑色皮筋摘下来，放手里把玩：“在此之前，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你问。”
    “你和刘亦白约会，是谁买的单？”
    温時雨一怔，说：“……基本都是我。”
    她的答案让姜瑜有了底，大致可以落实某些推测，接着再问：“有给他买过东西吗？”
    “买过。”
    “价格怎么样？”
    温時雨回忆一下：“不便宜。”
    “他有给你买过吗？”问完，姜瑜又补充道：“同等的价位。”
    温時雨摇头：“没有。”
    她和刘亦白的约会，永远是以她为中心，她想吃什么想去哪里逛都可以，他都会陪着，但他不会花一分钱，且他只在提升爱情火花时为她准备过小的惊喜，而后的日子里都是她买单，因为他永远有借口推脱。
    每次对她重新体贴就是因为没钱。
    “他看起来没有很困难，所以我不清楚他需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温時雨作结尾。
    “钱你给了吗？”
    “给了。”
    姜瑜把皮筋放到桌上，目不转睛的注视她，回：“好，那我告诉你，他的车子是租的，在你面前显现出来的所有都是虚的，他用的所有名牌东西都不是他自己的钱买的，他的家庭不富裕，在学校里他对同班同学和朋友大方，其中有一半的钱来自于你，另外一半则来自于其他备胎。”
    温時雨愣住，没出声。
    “他跟你在一起最主要的是因为你能够给他提供物质帮助，其次就是你的外貌和性格符合他的审美，而他可以借你去接触到更多厉害的角色，再从中找选更好的人，如你所说，他可能等的就是这个，这个不容易得到的交友机会。”
    用平静的口吻叙述这番话，当真没有再循序渐的给她缓冲机会，在温時雨显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不停歇说：“他曾经有过多段恋爱，恋爱的对象全部都是如你一样的类型，他或许拿了她们最珍贵的东西，或许让她们对爱情失望透顶，但即便这样她们也没有办法去讨回来，不出意外的话她们到现在都不清楚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又到底是怎么一步步给她们下套的，所以我想再问问你，你真的想就这样跟他断掉，让付出的金钱和时间全部一笔勾销吗？”
    ……
    ……
    沉默，胸膛起伏迅速，温時雨针对话里的所有重点刨析着，攥紧着热茶杯子，犹豫上脸，姜瑜往前倾身：“他追求过我，在和你交往期间，除我以外，他还和别人保持暧昧的关系，这世界上和他一样的人有很多，既然遇见了一个，那就不能让他再去祸害别人，而且他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该去的地方他肯定要去。”
    温時雨看她，好一会儿，轻轻点头。
    既是点“不分手”的头，也是点赞同她的看法的头，于是姜瑜没有顾忌，把厕所听见的谷一韵和刘亦白的通话情况悉数告知于她，她问：“……是前女友吗？”
    “绝大可能。”姜瑜说，“那女生身体看起来不是很好，也有绝大可能和刘亦白有关。”
    这结论，是从裴砚淮那儿听来的，他讲的头头是道，她很相信。
    “和他有关？”温時雨疑惑，蹙眉：“为什么？”
    “我不知道。”不瞒她，叹一口气，“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分手，方便能用女友的身份去打听信息。”
    温時雨不解。
    “因为那个女生看起来对刘亦白还留有好感，并且刘亦白没有拒绝她的吃饭邀约，这就意味着她对刘亦白还有利用的价值，可能有钱，可能能带给他好处。”
    “你的意思是想要她脱离开刘亦白？”
    “是。”姜瑜利落回，“但我不知道她的任何信息，我没法跟她仔细的聊，所以，”耸耸肩膀：“你懂的。”
    温時雨这会儿能跟上思路了，她直接说：“他没有给我看过手机和短信，我不知道怎么去套话。”
    “他会给你看的。”几乎是断定的语气，姜瑜捋一把发，“他在学校的情况有些复杂，短时间内找不到其他的人来接你的班，他最近攀上的关系多，钱早就会挥霍的差不多了，他为了留住你，会满足你的一切要求，包括他隐藏着的秘密。”
    “只要你能顺着他的心，伪装成回心转意的样子，他就一定会付出对等的代价来交换。”
    姜瑜说完，桌上的手机震动数下，她低头看向亮起的屏幕。
    ——宝贝你在哪呢？！
    ——还不回来治治裴砚淮，他简直低气压！
    ——打桌球他都快把邵旭晨虐死了！
    莫雅。
    ……
    ……
    “……好，能让我先考虑考虑吗？”温時雨征询道。
    “…嗯？”迟钝半秒，说：“可以。”
    明白她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没非要现在就要一个结果，姜瑜摁屏幕，和她交换完联系方式，随后和她告了一个心知肚明的别，心里的大石头全部落地，惦记着某些事，走得快，下完一楼跟外婆打了招呼，结果一打就走不成，被拉着讲东讲西，处于礼貌又无法在对方兴头上打断，于是一直安静的倾听，外婆问她温時雨怎么没出来，姜瑜说温時雨正搁楼上呢，饿了，在吃饭。
    好不容易熬了十多分钟，能走了，又想起皮筋忘记拿，于是火速转身上到二楼。
    而当她推开那扇门，从狭小的缝隙中无意识的往里面看时，却看见了温時雨充满悲愁的背影，一件灰色毛衣，瘦削的身材，将她无人知晓的落寞勾勒出来，头上笼罩的光晕，前面波澜壮阔的大海，仿佛是陪衬。
    那时也就明白。
    她不是不难过，而是因为痛感，是无声无息的。
    ……
    “咔哒”一声，姜瑜轻带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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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