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闻昔唏命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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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令下,已有内监上前拿住瞿婉儿。太后怒气难抑,命人将其架至杖凳,摘掉珠翠,剥下华服,当着一干妃嫔、宫女、内监的面,打了她十杖以示惩戒。瞿婉儿一贯恃宠而骄,这次受辱于众人面前,一口气怎么咽得下?抬回宫中,哭得是昏天黑地。永瑞赶到丽则宫探望,一番心疼抚慰,赏了些奇丹异药、珍玩古物,又说自己虽听闻前朝淫舞一事,却并不信她跳的就是“倚芳娇”。末了嘱咐瞿婉儿以后收敛形骸谨慎做人。只是瞿婉儿每次都哭哭啼啼,坚称自己被闵婕妤冤枉,要让皇上做主。闹得多了,永瑞便认为是她意图报复,心里未免不快。又因瞿婉儿受伤不能侍奉,永瑞也就渐渐来得少了。瞿婉儿一腔冤屈无处可申,便把对太后与闵月莲的恨刻在了骨子里。
    春去夏来,暑气日滋,后宫林苑一片葱茏。瞿婉儿身上之伤已渐愈,心里的伤却未有丝毫平复。但经此一事,她已学乖了许多。不再打扮得花枝招展,每日请安也都循规蹈矩。瞿婉儿留意寿慈宫宫女,发现新来了两个年纪轻的,分别叫做春薇和红菱,长得娇俏动人,却隔三岔五挨数落,挂着一脸怨色。瞿婉儿便见机笼络,偷偷塞个荷包递个帕子什么的表示安慰,一来二去就混熟了。这日清早,瞿婉儿刚与其他嫔妃在寿慈宫请完安,正准备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却瞅见春薇心神不宁,双眼肿泡泡的,像是刚哭过。瞿婉儿心念一动,“哎唷”一声,谎称自己腿伤又发,非得慢慢走回丽则宫休养不可。其余人也不多理会。待众人散去,瞿婉儿递了个眼色,春薇会意,偷偷溜至寿慈宫外一偏僻角落与瞿婉儿相见。
    瞿婉儿劈头便问春薇你哭什么,春薇见礼后又哽咽否认,瞿婉儿却道:“你都这样了,还说没哭?怎么,是太后又骂你了吗?”春薇顿时泪水盈眶:“奴婢昨夜收拾东西,不小心摔裂了太后的晚香福镯。那可是太后的宝贝。要是她哪天发现了,奴婢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瞿婉儿叹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个晚香福镯真有这么要紧?”春薇一边抽泣一边答:“回小主,那是先帝赐给太后的,是个吉祥的东西,有消灾祛病、平安保福的用处。每到重要节庆,太后总会拿出来戴。再过几天就是端午,哎呀,这下我可死了!”
    瞿婉儿闻言皱眉道:“这也罪不至死吧?”春薇泪眼婆娑:“小主有所不知。太后平时虽憎恨其他娘娘讲究,但对她自己的那些首饰器物,却最是珍爱不过。这镯子又是先帝赐的。小主你也知道,最近皇上龙体欠安,一直不见好转。这时候弄坏这镯子,一定会被太后看作是不祥之事。到时候,把我结结实实打一顿,死了还好,就怕半死不活,遭一辈子罪了!”
    瞿婉儿飞快转动脑子,听春薇说端午将至,蓦然忆起什么,心头咣当袭过一阵兴奋。沉吟道:“这事确实难办……可是,假如太后此时忽然出了个什么病,大概谁也没心思追究你这责任,你不就没事了!”
    春薇疑惑相视,瞿婉儿又问:“我听说闵婕妤做得一手好粥,每天都会亲自给太后送她做的粥,是不?”
    “是。每日都来。亲手递粥,亲口尝。太后喜欢得很,一天不吃就不舒服。”
    瞿婉儿冷笑道:“太后可真是信任闵婕妤,呵呵。春薇,事到如今你也不用害怕。我有个主意,可保你平安无事,你信还是不信?”
    春薇大喜下拜:“小主如有法子能救奴婢,奴婢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小主。”
    瞿婉儿扶起春薇,附过耳,低声诉说。春薇听罢半晌无语,蹑嚅道:“这样做,真的行得通么?”
    “你放心。这么做是为了转移视线。你只需把一切都推到闵婕妤身上就行了。到时候寿慈宫必然乱作一团,谁还会计较镯子不镯子的事呢?”
    春薇还在犹豫,但一想若不其然自己境况堪忧,又想起太后平日的刁难,索性把心一横,咬牙道:“奴婢就照小主的吩咐办。”
    两人约定次日碰面的时间地点,瞿婉儿匆匆赶回丽则宫,唤来翠环,问道:“再过几日便是端午,今年宫中发雄黄了没有?”翠环答道:“尚食局刚发了。”瞿婉儿道:“你等着尚食局有人了,再去一趟。就说我今年泡的酒多,再多要一些。”翠环领命而去。瞿婉儿便收罗必要器具,一件件搬往后花园。回到寝殿,坐立不安地等待翠环复命。她越想越激动,脸上禁不住露出一丝阴笑:要不是从前爹教我识字,我怎会偷偷读他屋子里那本什么药书,又怎会想到今天还有这用处?
    过了大半个时辰,翠环拿了雄黄回宫复命。瞿婉儿拍膝道:“这下可好了。”当即支开其他人,蹑手蹑脚去了花园,找个空旷地,架起一口锅,备好柴火。一番捣腾,诸事顺利。
    次日请安,瞿婉儿故技重施,遂和春薇按约相见。瞿婉儿将一个小小的药粉包塞进春薇手里,吩咐她在闵婕妤送粥时将药粉偷偷放进粥中。春薇问是何药,瞿婉儿便说这叫肚痛散,吃不死人,却会令太后头晕腹泻。到时候一口咬定闵婕妤的粥有问题,只要没旁证,御医便只会追究闵婕妤,太后也顾不上什么晚香福镯了。春薇心想:罢了,死马当作活马医。这闵婕妤一门心思讨好太后,便让她吃点苦头也好。
    到了下午,闵月莲跟往常一样又来送粥。还没进寿慈宫门,便被早早等候的春薇拦住,说太后今日染疾昏睡,叫闵婕妤把粥留下,自个儿回宫去。闵月莲信以为真,把粥交给春薇,吩咐说要是凉了,就得加热再吃。春薇含笑接了粥,拐到无人处,依瞿婉儿之言将药粉掺入粥中,小心翼翼地混合了一半。端进太后小憩的西暖阁,毕恭毕敬道:“太后,婕妤今日身体不舒服,刚到寿慈宫便支持不住,要急着回宫了,托奴婢将这碗胡麻粥拿给太后。请太后趁热吃吧。就让奴婢试尝。”说罢舀了一小勺未掺药的粥送进口里。太后每日吃惯了闵婕妤的粥,毫不怀疑,说道:“难为这孩子孝心,得找人给她看看病去。”春薇呈上粥,瞥见太后接过吃了一口,心脏遽跳,急忙退下,四顾无人将粥吐入帕中。
    过了一阵,屋里传来惊叫和瓷碗摔地声。春薇和其他宫女一齐涌入,骇然见到太后捏着喉咙痛苦地咳嗽,表情极狰狞,破碗里残粥尤存。宫女立即奔走呼告,请御医,找皇后,乱得不成样子。也有脑子灵活的,上前给太后灌水催吐。皇后和几个御医先后赶到,御医急忙施救,把太后又折腾一番。春薇见状早已吓得浑身哆嗦,杵在一旁气不敢出。
    亏得太后命硬,御医施救及时,居然保住了性命,一时昏迷不醒。皇后勒令严查。御医检查太后所食,诊其症状,怀疑是有人在粥里下了砒.霜,送粥的春薇便首先脱不了干系。只是她赌天发誓说是闵婕妤做的粥,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皇后便立即拿了闵月莲。这下轮到闵月莲大喊冤枉,声泪俱下。春薇也当场被施以严刑,熬不住终于供出了瞿婉儿,泪如泉涌道:“瞿美人说这是肚痛散,如果早知是砒.霜,便给奴婢一万个胆子,奴婢也不敢从命啊!”
    瞿婉儿听闻太后幸免,春薇被捉,愣了半天,说道:“罢了。”她自知这次死罪难逃,便咬死和闵月莲合谋。春薇绝望中亦想着黄泉路上多一人是一人,这边遂了瞿婉儿的心愿,加油添醋构陷闵月莲。皇后孔月莹悲愤难抑,骂道:“皇上有病在身,不能理朝,太后又陷此难,你们这群贱人,早晚会断送了郁国江山!”当即决定快刀斩乱麻,下口谕将瞿婉儿和闵婕妤枭首。一旁有老太监上来提醒:“二人皆受宠于皇上,此事如此收拾怕是不好看。”孔月莹凛然道:“皇上素来敬孝母亲,最恨大逆不道之人。我执掌中宫,若不能秉公处置,皇上以后还怎么服人!这三个贱人,趁着皇上病重,竟敢谋害太后,千刀万剐也不足惜。好,念在她二人曾服侍皇上的份上,就给她们一个体面。改赐白绫。”闵月莲无端遭祸,闻谕状如疯癫,天不应,地不灵,满腔怨恨化为一句诅咒:“瞿婉儿,你这天杀的贱人!我就是变成厉鬼也要缠你三生三世!”
    “哈哈哈哈,闵姐姐。你我同病相怜,到了阴曹地府再一起喊冤吧!”瞿婉儿狞笑道。已有武士奔来逮住她的双臂,架至丽则宫。进了宫门,另一武士拿出六尺白绫,围着瞿婉儿雪白的脖子绕了三圈,打个活结,使力向后拉扯。
    瞿婉儿陡然吃痛,“啊”一声促叫,即刻又哑灭。曲线玲珑的身体如一条离水之鱼,不歇地扭动、挣扎,却怎逃得脱铁臂的钳制。涨红了脸,喉部溢出低沉而痛苦的哼鸣,眼珠愈加鼓凸——周遭景物都变了形,叠成诡谲的图案………武士又猛然一紧。瞿婉儿痉挛着把脸抬向天空。好一场奇幻庄严的蓝:是毒?是梦?三魂七魄正一缕缕渗出躯壳,徐徐汇入九霄。天空浑了,又红了。怀玉乡漫山遍野的杜鹃熊熊燃烧。霜花染鬓的父母,期盼而又凄楚的眼,殇泪打湿了杜鹃,变成殷红的血……血光中却出现一个深情凝望的拈花少年。那一朵娇艳欲滴的蔷薇,从他的指间飞出,旋转,升上天。鲜红的花瓣一瓣一瓣一瓣飘落风中,却仍然在飞,越飞越高,越飞越远。辰哥……她想叫,叫不出,想抓,抓不到。是谁,谁在阴惨惨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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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瑞四年夏五月壬寅,后宫惊变。婕妤闵氏、美人瞿氏并宫女葛氏合鸩太后,事败。二命妇受白绫,宫女笞亡。——《列国纪?郁纪》喜欢玉宇遥尘(第一卷最新修订)请大家收藏:(663d.com)玉宇遥尘(第一卷最新修订)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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