贬妻为妾

    冯辞跟着栾铄来到内院栾怿住处。
    房门大开着，两个守卫守在门口。
    “问十八王爷，桑侧妃安。”守卫无视了冯辞，显然是不认得。
    “放肆，没看到二王妃在么，还不行礼？”栾铄摆开架子。
    “这……”护卫面面相觑，终还是行礼，十八王爷发话还能有假。
    “给王妃请安。”
    “呃……不必多礼。”冯辞一时还没适应。
    “二哥可在里面？”栾铄道。
    “萧姑娘陪王爷去花园了。”
    能去花园，想来他身子已好了许多。冯辞暗自想着，跟着栾铄去了花园。
    三人刚到园子就听到栾怿和萧青顾的对话，冯辞远远看到栾怿坐在园中的石凳上，他已摘了面具，穿着一件黑底灰纹，合身的宽袖长袍，腰间束着灰色两指宽的绣带，绣带左边挂着的玉佩穗子散在腿上。
    再往上瞧栾怿，与往日梳的齐整的发冠不同，今日的他，束冠之外额两侧都留着几缕发丝，另有两缕从耳后垂在胸前，脑袋左右侧各梳着两条细把的麻花长辫，四条辫子和剩下的头发用灰色发带捆成一把，还是冯辞熟悉的面容，却有哪里不太一样，萧青顾坐在他身旁，给他斟茶。
    看他气色红润，一副大好的样子，冯辞吊了大半个月的心终于稍稍落了落。
    “听闻王妃的伤势正在恢复，王爷可要派人前去探望？”萧青顾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探不探望有什么要紧，她总会好的。”栾怿的声音终于和沈平礽一样了。
    “王爷您伤了，王妃十分担心。难道王爷就不担心王妃吗？”萧青顾道。
    “不要叫她王妃。”栾怿道。
    “那公主……”萧青顾道。
    “公主？她算什么公主，试药公主还是替身公主？”栾怿出言嘲讽。
    “这……若她回来了，您打算如何？”萧青顾道。
    冯辞也想问他，拦住了要冲出去的栾铄。
    “烜照那边都派人来明说此事，本王也不必给她脸面。不过她既已嫁了过来，若不下堂求去，本王可留她做个妾室。”栾怿说着让冯辞越听越糊涂的话。
    “王妃并无错处，贬妻为妾是不是不太妥当？”萧青顾道。
    “有何不妥？本王娶的本是烜照长公主，她并非公主，那便没有资格做本王的正妻。”栾怿道。
    栾铄把事情都告诉他了？那烜照派人来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公主，就不要我了？冯辞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栾铄。
    “二嫂你别误会，我什么也没说。一定是二哥搞错了。”栾铄小声道。
    “可是王妃毕竟是您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啊，虽然那宋世子是那么说，可是青顾瞧那肃王，还是视王妃为亲妹的，也许哪天烜照又反口了呢，王爷，您还是多考虑一下。”萧青顾劝道。
    “宋存渊说了什么？”冯辞走了出去，栾铄与桑烟跟在其后。
    “王妃……”萧青顾道。
    “你回来了，身子好全了？”栾怿冷漠地瞧着冯辞。
    “没好全，只是想先回来瞧你。”冯辞和缓道。
    “那现在瞧完了，你可以走了。”栾怿道。
    “方才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要贬妻为妾，或是休了我都行，但你们总得告诉我原由。”冯辞单刀直入。
    栾怿并不答话，他看了冯辞一眼便不再瞧她，眼神冷淡至极，又示意萧青顾回话。
    萧青顾告诉冯辞，早间烜照来使宋存渊与戎灼入宫面见小皇帝，向他禀告戎霓并非皇室血脉之事。
    戎霓其人只是早年烜照先帝为肃王寻的一个药人罢了，为了便宜行事才称为皇子养在宫中。后来又发生那许多事，烜照帝并不知情，只当戎霓是女扮男装的皇妹。
    如今戎霓身份分明，秉持着两国邦交，至诚之意，烜照帝不愿有所隐瞒，特派人前来告知此事。之前戎霓联姻之事作罢与否，完全看栾怿的意思。另只要羌卢有心，恪王有意，烜照便另挑宗室女与栾怿完婚，只希望不要影响了两国的情谊才好。
    这事早上才从宫里传到王府，所以栾铄也并不知晓此事。
    “早先休书我已让卞庄主代为转交，你该看到了，估计你也没有当真。”栾怿道。
    “那封休书真的是你写的？”冯辞一怔。
    “不错，不过如今也不做数了，本王尚可容你留在府中。”栾怿道。
    “王爷的意思，婚事不必作罢。”萧青顾道。
    “不必作罢，只是把我贬妻为妾，再另娶一个正统的烜照宗室女？”冯辞道。
    “另娶便罢了，免得再送一个你这样的过来。但这事儿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栾怿道。
    “你当真要将我贬妻为妾？”冯辞不可置信地看着栾怿。
    “自然，本王一言九鼎。”栾怿道。
    “二哥你不能这样！你难道忘了，你在鄀水为沈平礽时，二嫂就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你与那戎琰遭难之时，是二嫂舍血救你二人还因此中毒伤了神智，此刻你怎能因为一个公主的名头如此待她？”栾铄质问道。
    “这是你在星花山庄得知的？那她不是公主之事你也知道？知道为何瞒着我？她中毒伤神智又如何，我与戎琰受伤本就和她脱不了干系。救我二人她份内应当罢了。你听旁人片面之词，就来指责我，你到底是我弟弟，还是她弟弟？”栾怿反问道。
    “我……可二嫂还给你生了曈曚和幽嫮呢！”栾铄忽然想起曈曚和幽嫮。
    “曈曚和幽嫮并非本王的孩子，跟她更没什么相干。如今已经回他们父母身边去了。”栾怿冷冰冰的话扎在冯辞身上。
    回他们父母身边……也好，本该回他们父母身边。离家这么久，他们的爹娘很担心吧……如今总算不必跟着她犯险……冯辞知道这是应当的事，可心里抑制不住的失落。
    “这话什么意思？”栾铄不解。
    “王爷的意思，有名无实的夫妻，何来孩子。”萧青顾道。
    冯辞的手攥紧了，连这样的事他也和萧青顾说了么……
    “什么，二哥，我不明白……”栾铄道。
    “你不明白，有人明白。对吧，戎霓，啊，我忘了，你不是戎霓，你叫什么名字，自己清楚吗？”栾怿站起身走到冯辞身边，侧过脸问道。
    “妾身冯辞。”冯辞攥着拳。
    “你选了这个名字……好，从今日起，你就是本王府上的冯姬。去，给青顾见礼，待月底本王迎她为侧妃，再另行跪拜。”栾怿听她说自己叫冯辞时，盯着她的侧脸沉默片刻道。
    冯辞朝萧青顾跟前走去。
    “二嫂别过去！二哥你太过分了！”栾铄伸手拦住冯辞。
    “见过萧姑娘。”冯辞撇开他的手，恭恭敬敬过去给萧青顾行了礼。
    萧青顾面有难色，栾怿眼神冷厉，看她一眼，她便只好端起架子。
    “王……冯姬不必多礼。”
    “谢萧姑娘。”冯辞道。
    “本王乏了，青顾陪本王回去。十八，这园中新开的花甚好，你就陪你的侧妃在这儿好好观赏吧，看完了早些回去，不要掺和我王府内务。”栾怿道。
    萧青顾跟在栾怿身后，二人离开花园。
    “二哥你……二哥！二哥！”任凭栾铄如何喊，也没有回应。
    冯辞定定地站在那儿，看着栾怿和萧青顾远去的背影。
    “二嫂，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二哥他不是那种看重身份的人。”栾铄为栾怿辩解道。
    “我知道他不是。你们先回去吧。”冯辞道。
    栾铄与桑烟只好先行离开。
    冯辞去到栾怿房门口，看萧青顾正从桌上端起方才婢子送来的药，去卧榻喂给栾怿。冯辞打算进去，被门口新换的一波守卫拦住。
    “不得无礼，这是冯姬夫人。”萧青顾听到动静朝门外道。
    “见过冯姬夫人。”守卫行礼让了路。
    “萧姑娘也累了吧，不如让妾身来照顾王爷，您且去休息，您的身子累着了，王爷必定是要心疼的。”冯辞说这话时，心里有些膈应，自己像是双照爱读的那些话本子里心机深沉的女人，只要出现一定是来搞幺蛾子，拆散别人姻缘的。
    冯辞轻易的就接过萧青顾手里的药碗，总觉得这个萧姑娘好像还挺乐意。
    “青顾你照顾了我这些日子，着实辛苦，既然有人代替，你就先去休息吧。你们也下去。”栾怿斜靠在卧榻上假寐，眼睛都没睁开道。
    萧青顾没说什么就带着几个婢子走了，临走还顺手把门带上了。
    冯辞端着药碗走到榻边，栾怿睁开眼盯着她。
    冯辞抄起一勺汤药吹了吹，伸手送到栾怿嘴边。
    栾怿喝着药，眼睛却放在冯辞身上。
    一碗药喝尽，冯辞端着空碗要走，栾怿这时候开口道：
    “苦么。”
    “什么？”冯辞转身问道。
    “药苦么。”栾怿道。
    “王爷喝的药，这话该问王爷自己。”冯辞看着他，果然哪里怪怪的，问的话莫名其妙。
    “本王觉得苦，你却未必。”栾怿道。
    “冯辞不明白王爷的意思。”冯辞放下药碗。
    “既和他在山庄呆的好好的，何必回来。”栾怿道。
    “王爷所指……莫非是卞庄主？”冯辞问道。
    “卞庄主，你不都叫他卞庭花么，这会子扮什么疏离。”栾怿面色不善。
    “冯辞与卞庄主本也不是什么过命的交情，疏离是自然的。”冯辞道。
    “不过命，却过心是么。”栾怿道。
    “王爷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冯辞道。
    “误会？呵，好一个上法姑姑，与卞庄主都双宿双栖了，还在这儿虚情假意。韩书辽都已经写信告诉了本王了，你与卞庭花早在烜照宫中就暗度陈仓，如今重逢，旧情复燃了吧。还回来我王府作甚，莫不是来要休书的。”栾怿说得难听。
    “我没有，韩书辽向来看我不顺眼，能说出什么好话来。我与卞庭花确实是旧相识，本来也是拜你羌卢所赐，此番我离开星花山庄已不再是上法姑姑，与卞庄主再无瓜葛。自我与你成婚，从始至终，我一心一意只把你当成托付终身的夫婿，何来与他旧情复燃。”冯辞辩驳道。
    “听温柬说，你还带了两个人回来，既已不是上法姑姑，星花山庄的人陪你回来干什么？”栾怿道。
    “那是卞庄主一番好意，见我伤势未愈，才派了两个人一路照料。”冯辞道。
    “一番好意，呵，既然你已到了，为何还留他们住下。”栾怿道。
    “一路奔波，马上就赶人走，未免不近人情。他二人休整好了，自然会走。”冯辞道。
    “狡辩。卞庭花派人陪你回来是向本王索要休书的吧，一封沈平礽的休书不够，还要本王的。以为借星花山庄之势威逼本王，就能成事，休想，本王无论如何，都不会遂了你二人的心意。”卞庭花道。
    “若要休书，刚才在花园我又何必应下你贬妻为妾。”冯辞道。
    “看来卞庭花让你回来还另有所图。反正你迟早要走，所以是本王的妻还是本王的妾，对你来说都无所谓。”栾怿道。
    “妻妾我确实无所谓，我若为妻，你便无妾，我若为妾，你休想有妻。至于你说另有所图，图什么呢？图钱财还是图地位？亦或是你栾氏有什么宝物可图？卞庭花已是星花山庄的主人，实在不必费那个劲。就算他真的要图谋于你，我肯定是不许的！”冯辞从没觉得栾怿这么胡搅蛮缠。
    “是啊，当日他是我羌卢的护卫与你相识相知，如今是星花山庄的主人，财宝权位应有尽有，在你心里，自然胜过本王万千。不过就算如此，休书本王也不会给的。”栾怿道。
    “我说了我不要休书，我回来就是要呆在你身边，长长久久的呆下去。当日你为沈平礽，今日你为栾怿，我心里的，名分的丈夫唯你罢了，你怎么就不信呢？”冯辞看他就好像当日在沈家她为连实时那个阴晴不定的二公子。
    “你叫本王如何信你。你可记得从冯家嫁来沈家的那天晚上。”栾怿道。
    “我当然记得，那是你我第一次成婚。”冯辞还记得那天晚上她满心欢喜，又忐忑的坐在新房里等着沈平礽。
    “那你可记得喝完合卺酒，你说了什么。”栾怿眼神悲痛，嘴苦心寒。
    冯辞皱眉回忆，却根本想不起来。
    “你素来不能沾酒，一沾就醉。你拉着我身上的大红花，说我和那合卺酒的酒壶一样，红着脸的样子可爱极了。我把你抱上床，你扯着我的衣襟，忽然哭了起来。我替你抹去脸上的眼泪，问你怎么了。你迷蒙着一双眼，越哭越伤心，好半晌，忽然睁开眼盯着我。”栾怿说着说着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冷漠的顿了顿。
    “你说，高沐，你为什么那么对我。本王没记错的话，卞庭花便是当日的高沐。”栾怿与冯辞对视，眼睛有些发红。
    “我……”冯辞刚要解释。
    “你是不是想说，那时你刚离开缁京，失了记忆，脑中有些残存片段也是寻常事。”栾怿道。
    “不是，我……”冯辞又想解释。
    “可为什么是他呢？即便戎琰喂你饮下断绪清思，你能忘了一切，却只把卞庭花留下。”栾怿一脸受伤。
    “我离宫前被卞庭花所伤，本就是你羌卢的计策。那时我还不识得你，他对我百般的好，与六哥不同的那种好。我那时确是喜欢上了他，可那些都过去了，自从我嫁了你，便只喜欢你，满心满肺都是你。”冯辞道。
    “满心满肺？你送饭昏倒路上，我守了你七日夜，不让旁人沾手，你知道为什么么？”栾怿道。
    冯辞摇了摇头。
    “因为你昏迷中呓语，总是喊着卞庭花，若让旁人照料，岂不是叫旁人知道，我的新婚妻子，心心念念的是另外一个男人。你心里总是放不下他，还说什么只喜欢我。”栾怿一脸失望道。
    “那时候我还没有恢复从前的记忆，也没能找到他问个清楚，执念罢了，只因为我之前梦呓念叨他，你就这般否定我对你的心吗？”冯辞道。
    “你长着一张无害的脸，说起谎话也是这副纯良的样子，说的多了自己也要信了吧。每每看你在家等我的时，心里还有另一个男人，我就恨不得……”栾怿咬牙切齿道。
    “我再说一遍，现在我只有你一人，你不信便罢了。王爷好生休息吧。告退了。”冯辞转身要走，栾怿从榻上起身拉住冯辞。
    “放手。”冯辞回头，却看他脸色不大好，整个人缩着。
    “你怎么了？哪儿疼吗？我去给你叫大夫！”冯辞紧张道。
    “别走，扶我去床上躺一会。”栾怿整个人往前一软，压在冯辞肩上。
    “真不用叫大夫吗？”冯辞扶着他往床边走。
    栾怿躺下之后，脸色已经有些苍白，额上全是汗。
    莫不是那碗药有问题？冯辞簇着眉，担心的给他抹去脸上的冷汗。
    “平素喝完药也这样么？七九丹在哪儿？我拿给你。”
    “翎……”栾怿想要说些什么，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揪住了心口，挣扎一番，他终是眉头一蹙，撇开了冯辞的手。喜欢一笑花发映莲宫请大家收藏：(663d.com)一笑花发映莲宫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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