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疤

    麻琼罗看这个一天到晚蒙着头脸的卞庄主十分防备，鹤翎莫名其妙成了上法姑姑必是他设计的。
    “鹤翎是个女子，你一个大男人怎么照料？”麻琼罗道。
    “卞某的未婚妻子由卞某照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卞庭花道。
    “你胡说什么！鹤翎她明明是沈……”麻琼罗不满。
    “既然有卞庄主在，那我们也就放心了，晚些时候再来探望上法姑姑，先告辞。琼儿，走。”林淮拉上麻琼罗的手就走。
    “哎——不是，他……”麻琼罗被林淮拉着走远了。
    卞庭花转身入见莲殿，殿内无旁人，冯辞静静躺着，气息微弱的像一个已死之人。
    卞庭花走到床边刚坐下，冯辞忽然睁开了眼。
    一双赤红的眸子圆睁着，全是不满。
    冯辞硬要起身，卞庭花便扶她坐起。
    “你把沈平礽弄到哪儿去了。”
    “不叫他相公了啊？”
    “你答应过会让我见他，却拿韩书辽那个假货来敷衍我。”
    “你几时发现的？”
    “他们说了三四句之后。”
    “据我所知，他的身形跟沈平礽极其相似，而那张□□，出自忽恍门无面郎之手，他的易容手法天下无出其右。你是怎么看出来？”
    “之前在沈家，这厮已经扮作沈平礽诓过我多次，我哪儿能认不出来。何况再相似又如何，假的就是假的。”
    “这样啊……可他说的话也未必都是假的。”
    “沈平礽到底在哪儿？”
    “他一早回鄢丹去了。”
    “果真么？”
    “赵牧，去请羌卢定王。等他来了，你一问便知。”
    卞庭花朝外头吩咐道。
    “那曈曚和幽嫮呢？”
    “沈平礽让戎琰送他们回爹娘身边去了，两个孩子都很好，你不必担心，不过以后，你也不会再和他俩有什么关系了。”
    “……”
    冯辞蹙着眉，眼皮耷拉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消片刻，栾铄来了，卞庭花去了殿外。
    “二嫂，可好些了么？”栾铄看冯辞一身是伤，关切道。
    “我没事，十八王爷，在这儿你还是不要叫我二嫂的好。”冯辞道。
    “好，那你也不要叫我王爷，叫我十八就好，不知上法姑姑叫十八来有何事？”栾铄道。
    “二王爷可在鄢丹城么？”冯辞道。
    “二哥他在王府养伤……”栾铄道。
    “养伤？他怎么了！？”冯辞担心道。
    “二哥他……”栾铄顿了顿。
    “他如何了！”冯辞急了。
    栾铄看她一脸忧虑，心里有了个盘算。
    “二哥他十分不好。”栾铄眉头一皱，叹了口气。
    “他怎么会不好？！”冯辞一激动，扯了伤口也不在意。
    “前些日子，二哥他一身是血的回到王府，大夫诊下来，说是中了蛊虫，蛊虫倒是取出来了，可是，毒入脏腑啊……幸好府中存有冰魄珠，暂时延缓了发作，大夫说必须要七九丹方可保住性命，可七九丹只有星花山庄炼的出来，我此行就是来找卞庄主求借七九丹的。之前看二嫂……上法姑姑在恪王府拿出来过，可还有么？”栾铄道。
    “我有！”冯辞一掀被子，强撑着重伤的身子下床。
    “你刚受了伤，怎么能下床呢。”栾铄拦她不住。
    “只要七九丹就行吗？这些够不够？”她在妆台的包袱里翻找出七九丹的瓶子，递到栾铄手里。
    “只要七九丹就行，一二……二十三。这些不太够……至少要六十丸，足足服上两个月才行。”栾铄倒出丹药数了数，道。
    “我去跟庄主说，立马再取六十丸给你！”冯辞要往门口那边走，伤口已经崩裂，又渗了血出来。
    “……姑姑别白费功夫了，我方才找过卞庄主，他一颗都不肯给，拿稀世珍宝来换都不肯。此事我再另想办法。你快回床上躺好吧，伤口都扯出血了，我去叫卞庄主，让人给你重新包扎一下。”栾铄拦住她。
    “卞庭花！”冯辞朝屋外喊道。
    “我在，怎么了？”卞庭花应声推门而入。
    这厮居然一直在门外。
    “十八王爷，请你先回房休息，我与庄主有事商量。”冯辞道。
    栾铄走过卞庭花身边，朝他神秘一笑，继而快步离开了见莲殿。
    “你怎么下床了，伤口又出血了？赵牧！去请麻姑娘来，就说上法姑姑醒……”卞庭花紧张冯辞的伤势。
    “赵牧！现在不必过去！过半个时辰再去请！”冯辞喊道。
    “庄主，这……”屋外赵牧为难。
    “听上法姑姑的。”卞庭花道。
    “是。”赵牧没了动静。
    卞庭花从冯辞枕下取出布包，是玉冰针的针包，他抽出三针要替冯辞止血。
    “你要怎么样才肯给七九丹，开个条件吧！”冯辞阻住卞庭花要下针的手。
    “七九丹？你要七九丹？呐。”卞庭花从腰间取出一只五色线的小瓷瓶递给冯辞。
    冯辞接了瓶子，倒出来数了数，正好四十丸。
    “你这一瓶怎么这么多？”冯辞原先那一瓶也才二十几丸。
    “去年那一瓶没用上，和今年的并在一起了。”卞庭花道。
    那就够了，加上她方才给栾铄的那一瓶暂且凑足六十丸，冯辞攥紧了瓶子。
    “那没事了，你走吧。”冯辞开口赶人。
    卞庭花突然抓住冯辞攥着瓶子的手，迅速给她扎针止了血。
    “你要这么多七九丹干什么？”卞庭花问道。
    “自然是拿来吃的。”冯辞抽出手，直视着他。
    “之前已经给你服过了，不能吃那么多……是不是，栾铄和你说了什么？哦，你是替他要的，莫不是给栾怿的？”卞庭花思及方才栾铄的笑容，问道。
    “你既然给我了，那就是我的，我想给谁，跟你无关。”冯辞决定耍一次无赖。
    “好。那咱们来谈谈条件吧。”卞庭花悠悠在床边坐了下来。
    “你的意思我不明白。”冯辞道。
    “你方才问我要怎么样才肯给你七九丹，让我开个条件。”卞庭花道。
    “我……”冯辞语塞了。
    “七九丹已经给你了，条件我也想好了。”卞庭花道。
    “我没说过那样的话。”冯辞往床上一坐，开始装傻。
    “这样啊……听没药先生说，七九丹炼成后，需在一年内服用，不然药效尽失不说，还会有副作用。刚才给你那瓶里面，去年炼制的好像有三十来丸，到今日也有一年多了。”卞庭花道。
    “你……你骗人，我才不信。”冯辞看了看手里的瓶子。
    “不信便罢了，你尽管交给栾铄便是，反正也不是我吃。”卞庭花站起身走出几步。
    “你有什么条件？”冯辞动摇了，她也站起身追出几步。
    卞庭花站定，转过身笑道：
    “你与栾怿和离。”
    “就这样？”冯辞道。
    “就这样。”卞庭花道。
    冯辞奇怪的看着卞庭花。
    “是不是想问我怎么不趁机要你嫁给我？”卞庭花道。
    “我没有。”冯辞直视着他。
    “我要你嫁我时满心欢喜，而不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强迫自己委身于我。”卞庭花走到冯辞近前。
    冯辞后退了一步，道：
    “你先给我七九丹。”
    “七九丹就这些，没有多的了。”卞庭花道。
    “你耍我！”冯辞道。
    “失效的交还没药先生，他自有办法恢复。”卞庭花道。
    冯辞将瓷瓶还给卞庭花，卞庭花遣赵牧送去没药先生处。
    “我姑且信你这次。”冯辞道。
    “那我的条件……”卞庭花道。
    “和离之事，我答应你不难，可是牵扯烜照和羌卢两国邦交，冒冒然和离，只怕会引起交恶，请庄主另开条件。”冯辞认真道。
    “你本就不是戎氏女，这桩婚事不作数也是当然的，便是栾怿休了你，也不影响两国邦交丝毫。烜照帝本该另寻宗室女嫁给栾怿才是。”卞庭花道。
    “……”冯辞一时没有想好要说些什么。
    “你不想和他和离，也不想看他娶别的女子，是不是。毕竟，他到底曾是沈平礽，曾是你冯辞的夫婿。即便他有意欺骗于你。”卞庭花道。
    “……他要娶谁都是他的事。至于骗我，他自有他的苦衷。”冯辞反驳道。
    “他做什么都有苦衷，你从来不肯怨他。那我呢，我也有苦衷，你肯不肯原谅我？”卞庭花又走近了些。
    “都到了今日，还谈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冯辞向一侧移过身子。
    “你曾经许诺过我，只做我一个人的花鹤翎。我绝不会让你食言。”卞庭花逼近冯辞。
    “许诺？呵呵，琅玕池边发生的事，大家心照不宣。当时你的主子挑中了我，我那个便宜父皇也就将计就计。我……我也不过是想着可以借你离开皇宫罢了，时移世易，如今我已不受困宫中，你不必再故作情深，我也无需应承你。”冯辞从卞庭花身边绕开。
    “难道你从不曾喜欢过我？”卞庭花问道。
    “你这话问的是十二皇子戎霓，也是假做戎霓的迟华，只是他们刚好挑我来当这两个人，那换个人也是一样的，并非一定是我。那我以什么身份喜欢你？当日你也是有目的的出现在我面前，又来问什么喜欢不喜欢。”冯辞道。
    “我确是真心实意的。”卞庭花抓住了冯辞的手。
    冯辞看着他的眼睛，片刻后道：
    “若是又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庄主直说便是，无谓再用这种法子。”
    二人四目相对了片刻，卞庭花突然松了手，笑道：
    “果真是长大了，不好骗了。”
    他悠悠的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又道：
    “方才和离是跟你玩笑，七九丹也没有失效一说，方才我已经让赵牧送去栾铄那里。日后若还需要，大可再来取。”
    “这么大方，说吧有什么条件。”冯辞不信他会这么乐于助人。
    “条件等你养好伤再说不迟。”卞庭花道。
    “行。我且问你，我这个上法姑姑，怎么才能卸任？”冯辞道。
    “你才刚当上就想卸任？不打算威风几日么？”卞庭花道。
    “威风还是危险啊，你就告诉我，怎么才能除去这个名头。”冯辞道。
    “你就这么担心我执意要娶你？急于和我撇清关系？”卞庭花道。
    “我不担心，你要娶是你的事，我嫁不嫁是我的事，至于和你的关系，不过是许久之前互相利用而已，也没什么好撇清的。我担下上法姑姑这个身份前，已经被烜照帝许给栾怿了，上次火浴时听说有什么戒条说上法姑姑不能与人成亲，我担心的是你们硬要我当上法姑姑，又拿之前与栾怿成亲的事找麻烦。”冯辞道。
    “噢——此事你不必担心，找麻烦也不会找你的。”卞庭花道。
    “找他的更不行啊！你不愿说便罢了，我再问旁人。”冯辞道。
    “只要我下令，你问谁都问不到。”卞庭花道。
    “你！”冯辞瞪他一眼。
    “你别恼，我话还没说完，虽然你和他成了亲，可是也只是挂名而已，没有夫妻之实就不打紧。”卞庭花的眼神从冯辞脸上移到了身上。
    “你看什么看！”冯辞吼的有底气，心里却有些虚。
    “且不说栾怿，便是他为沈平礽时，你与他成婚几载，他也并没有碰你，是不是。”卞庭花站起身朝冯辞走过去。
    “你又在那儿乱猜什么，难道你没听到我之前说迟瑚害我小产么？”冯辞道。
    “那是误诊，迟瑚的药也确实伤了你，才会害你大出血，大夫发现自己误诊不敢明说，趁此机会索性说你没了孩子。你之前也不知道他没碰你吧，可是守宫砂终究是在的。这么些年他都不肯碰你，当真喜欢？若你在我身边，我不会如此待你。”卞庭花猛地抓住冯辞的左手，把衣袖拉上去三分钱，露出手腕内侧一点红。
    冯辞挣脱卞庭花的手，慌慌张张把衣袖拉下来。
    “不碰我自然是有原因的！回头我就找栾怿把这夫妻之名坐实了！！”冯辞红着脸道。
    “你敢，如若这样，当年我就该先坐实。”卞庭花眸色一暗。
    冯辞暗觉害怕，猛地使劲推开卞庭花，扯动了伤口，疼得脸色都变了。
    “扯到伤口了？没事吧？”卞庭花一惊马上直起身子关切问道。
    “你还好意思问，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怀孕是误诊？”冯辞抬头看他。
    “山庄有的是眼线，想知道你的事很难么？”卞庭花道。
    冯辞皱起眉打量着卞庭花。
    “你把面罩拿下来我看。”冯辞道。
    “怎么，终于好奇我的容貌了？好奇的可太是时候了，我可比栾怿那小子俊多了，不过我的脸也不是随便就能看的，不如这样，我给你看我的脸，你和那栾怿和离，嫁给我，就这么说定了，如何？”卞庭花把头上的兜帽扯下，伸手拉面罩，动作少许迟疑。
    冯辞盯着他并不答话。
    面罩拉下少许，露出眼下的一条伤痕，冯辞忽然叫停。
    “别拉了，我不想看了。”
    那条疤她记得，那晚她刚服了林太医送来的药，失手打碎了药碗，刚收拾着忽然又陷入混沌之中，整个人癫狂不已，昏暗的殿内没有旁人，冯辞痛苦不已，有那么一瞬间很想死，抓了摔碎的碗就要往颈子上抹，有人进来抓住了她的手。
    可冯辞陷入混乱，根本认不清来人，癫狂状态下力气奇大，挣脱了那人的钳制，手上的碎瓷片扎在那人脸上，那人闷哼一声，把她点晕。
    第二天冯辞在卧榻上醒来，地上的碎瓷片不见了，而她的指甲里渗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迹，手却干干净净，显然是被擦过了。
    指甲里的血不是她的，冯辞知道有人来过了。
    午后她去了琅玕池边等卞庭花，卞庭花如约而至，却有些奇怪，面巾较之以往似乎高了些，还有他额上的薄汗，冯辞故意趁机扯了一把，面巾下来两分，露出卞庭花左脸的伤痕。
    他未免冯辞发现端倪，硬是没有包扎，忍着疼痛，眉头都没簇一下。
    冯辞问他怎么伤了脸，卞庭花寻了个由头。
    冯辞想起莫名其妙消失的碎碗，想起自己晨起好好的躺在踏榻上，还有指甲里的血。
    是你。你不该来。冯辞道。
    我不来，就要失去你了。卞庭花眉眼弯弯道。
    当日的卞庭花与眼前这个人交叠起来，带笑的眉眼丝毫未变。
    “真不看了？”卞庭花道。
    冯辞低垂着眼，摇了摇头。
    “赵牧，可以去请麻姑娘来了。”卞庭花拉回面罩，又把兜帽戴起，朝外吩咐道，眼里唯一一丝波澜还没起来就又平静下去了。
    麻琼罗听说冯辞醒了，忙不迭的就赶来，见她伤口崩裂，免不了给冯辞一顿训。喜欢一笑花发映莲宫请大家收藏：(663d.com)一笑花发映莲宫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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