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重提（贰）

    她独自坐在院子里等沈平礽回来。
    沈平礽外出收账去了，已经几日未归，今天晚上他终于要回来了。
    沈父沈母外出游玩，府中只得冯辞一人。
    冯辞抚着自己的肚子，满心欢喜地喃喃自语。
    “等会儿爹爹就要回来了。”
    她有了沈平礽的孩子，打算亲口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天上星辰满布，冯辞抬头望着，好久没有和他一起看星星了。
    “不必等了。”
    一个女子从侧门走来。
    “阿瑚？这么晚了，你怎么有空来，是师父来看我了吗？”
    冯辞起身迎她。
    面前的女子叫阿瑚，是师父的养女，师父到哪儿都带着她。
    阿瑚见她时总是一副冷漠高傲的模样。
    因为师父，冯辞不与她多计较。
    “干爹才没那闲工夫来瞧你。”
    阿瑚的眼睛盯在冯辞的肚子上。
    “那你来做什么。”
    冯辞问。
    “不过是来告诉你，沈平礽是我的，你最好识相点。”
    阿瑚说这话冯辞并不奇怪。
    师父见沈平礽时，身边带着阿瑚。
    阿瑚每次瞧见沈平礽，总是痴痴地望着他，眼里的温柔是冯辞从未见过的。
    阿瑚心仪沈平礽。
    这外头十里长街的未嫁女子，有几个不钦慕沈平礽呢。
    冯辞并不在意，沈平礽是她的丈夫，旁人抢不走他的人，也夺不走他的心。
    “你还是早些回去，免得师父担心。”
    冯辞并不接她的话。
    “不劳你费心，过几日是我母亲的忌日，干爹忙着准备母亲喜欢的东西，根本顾不上我。”
    阿瑚的母亲，是师父的心爱之人，从来不沾酒的师父，每逢她的忌日，都会饮得大醉。
    “我方才说的你听到没有，原本再过些日子，我就会拿回我的一切，我也不打算与你为难，可是看你却是半分觉悟都没有，今日我便把话说清楚，我告诉你，沈平礽对你的好，原本都是给我的。若不是我，你根本不可能呆在这儿。和他成亲的人也本该是我。让你顶替这些日子只是权宜之计，你最好清醒些，即便他现在只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你也根本配不上。”
    阿瑚说着让人费解的话。
    冯辞皱眉瞧着她。
    “你的？呵。阿瑚，你才该清醒些，往日因为师父，我都让着你，可你若是得寸进尺的次数多了，我也不会跟你客气，你可打不过我。”
    阿瑚恼了。
    “你得意什么！要不是留你有用，干爹早杀你了事了，你难道不曾想过，干爹剑术天下第一，为什么只教我些粗浅的防身术，而对你倾囊相授？”
    “无非是怕你吃苦，加上你天分有限。”
    冯辞一直是这样想的，阿瑚确实不是习武练剑的料。
    “我天分有限？哼，你的天分高又如何，也不过是用来给我弟弟挡刀的，真是可怜啊，为他人作嫁衣裳这些年自己尚不知，也对，你连迟华这个名字都忘了。”
    阿瑚神情讽刺。
    “你弟弟？什么迟华？你究竟想说什么？”
    冯辞不明白。
    “自然是让你离沈平礽远些。听说，你有了？真是可惜啊，没什么机会生下来了。”
    阿瑚笑地阴险。
    冯辞的肚子突然疼了起来，她的脸一下煞白，额上冷汗涔涔，整个人虚弱地后退，靠上身后的石桌，她捂着肚子，质问阿瑚：
    “你做了什么？”
    阿瑚看看她，知道得手了。
    “噢，我忘了你闻不到，不过在衣服上抹了些香药，可还受用么？另外，沈平礽今天晚上是回不来的，你也别想和干爹告状，他会信谁你心里有数。啊，对了，我看那些婢子不想打扰你，就叫她们暂时离开北苑了。”
    阿瑚说完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冯辞的大腿滑过一道热流，裙下摆鲜红一片。
    “我的孩子……孩子……来人……谁……谁来救救……我的孩子……来人……”
    冯辞脸色惨白，嘴唇发颤，疼地喊都喊不出来，也没有力气再靠着桌子，整个人瘫倒在地，裙下摆的血已经渗了出来。
    “来……来人……我的孩子……”
    冯辞趴在地上，尽管已经疼得浑身发颤，她还是极力弓起身子，一只手捂住悬空的肚子，一只手往前爬着，一直爬出院外几丈，拖出一条血路。
    婢子担心冯辞有什么吩咐，又折返院中，这才发现了已经昏迷的冯辞。
    这一晚，冯辞没有保住孩子，也没有等到沈平礽。
    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了一天一夜。
    脑子里闪过许多人，许多事。
    直到听到门外几个仆婢同管家说，要去给沈平礽送个信儿。
    冯辞打开门出来，眼睛红肿不堪，眼眶里噙满了泪，眼神也变了。
    她不许他们去，也不许他们再提此事。
    孩子已经没了，何必让他也难过。
    阿瑚害死她的孩子，说了莫名其妙的话。
    冯辞不打算再放过她，还要把事情问清楚。
    终于到了阿瑚母亲忌日这一天，沈平礽依然没有回来。
    冯辞找到了饮的大醉师父。
    师父，我到底是谁。冯辞问。
    你，你不是戎霓吗……不对，你是迟华。师父迷蒙着眼答。
    戎霓？迟华和阿瑚有什么关系？冯辞问。
    迟华，迟华……瑚儿，瑚儿啊，不要去找她的麻烦了……她这个迟华以后还大有用处，待沈平礽恢复了身份，自然会娶你，届时我助他登上皇位，你就是皇后，何必现在和一个迟华置气呢……
    师父抓着酒坛，又饮下许多酒。
    冯辞听师父断断续续的说着醉话，脑中的碎片连成完整的过去。
    她叫迟华，她的母亲是彭越女帝迟宓，她的弟弟叫迟星。
    母亲的丈夫叫蔺笑白，却不是她和迟星的父亲。
    母亲不止一次的告诉她，无论何时，都要护住弟弟，迟华把这话听进耳里，把迟星放在心上。
    母亲不喜欢蔺笑白，可蔺笑白对她和弟弟很好，好到让她希望他就是爹爹。
    听宫人说，蔺笑白曾有一把剑，惜之如命，可自从他娶了母亲，母亲就成了他的命。
    有一日，宫里来了刺客，迟华躲在屏风后头看到，蔺笑白拔出了那把被母亲取代位置的剑。
    宫人说过，蔺笑白是剑客，只要他拿起剑，整个陵兰北州就没人能奈何他。
    蔺笑白看了那刺客一眼，并没有急于动手，是担心母亲的安危，又太久没有用剑了吧，迟华这样想着。
    刺客挟持了母亲，要蔺笑白用右手来换，蔺笑白没有犹豫，一口答应，她看到母亲略显慌张的脸上，浮现一丝了然。
    蔺笑白的右手还没有砍下来，刺客就不见了。
    舅舅带人赶过来时，殿内只有握着剑的蔺笑白，和瘫坐在地的母亲，还有几个被刺客杀掉的宫婢。
    宫里传开了，蔺笑白和母亲起了龃龉，拔剑相向。
    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不替蔺笑白解释，更不明白为什么蔺笑白也不为自己辩解，直到一日听到母亲对蔺笑白说，刺客是舅舅派来的。
    母亲担心她和弟弟的安危，派人送他俩离宫去烜照找父亲。
    走的前一天，迟华去找了蔺笑白，她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想再看这个名义上的爹爹一眼。
    蔺笑白却知道他们要走，让她保护好迟星。她知道蔺笑白要留在母亲身边。
    子夜，母亲带着护送她和弟弟的人来了，男的叫张环，女的叫赵静。
    她认得赵静的眼睛，也认得那双手，是那日母亲殿中的刺客。
    她都认得，蔺笑白会不认得吗？
    临走时，母亲要她和弟弟日后回宫时，防着舅舅。
    她忽然明白母亲为什么不替蔺笑白辩解，明白蔺笑白为什么三缄其口，明白母亲为什么说是舅舅。
    离宫前往烜照缁京的路上并不顺利，一群蒙面人半路出现，紧追不放，蒙面人说奉命来取她和迟星的性命。
    迟华谨记母亲和蔺笑白的话，拼了命也要护住迟星。
    蒙面人并没有得手，赵静带着迟星往他处奔逃，张环则领着她去了缁京。
    后来她进了宫，没有见到父亲，被困在宫中。
    张环带来弟弟的消息，迟星安好，成了鄀水某户人家的养子。
    既然缁京没有父亲，那便没有把迟星送来的必要，迟华始终记着要护住弟弟，张环没有留下，前往鄀水照应迟星。
    再后来啊，她服下一碗最喜欢的桂花酒酿，便忘了彭越，忘了母亲，忘了迟星，彻彻底底成了戎霓，一个男儿身的戎霓。喜欢一笑花发映莲宫请大家收藏：(663d.com)一笑花发映莲宫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