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柳府密辛6

    6.宋辽局势
    兴许是澶州城中秋夜游期间，情报交易的过于庞大了些，积压了大量要发送的情报；抑或者是莫问堂上下无论是白素还是罗雀都对处理堂里琐事有些个手生；也或许是当时柳飞密令拦截到上京的信件过多了些。总之，统和二十一年的那个中秋当真是多灾多难，事情纷繁。
    而当我彼时读完南边莫问堂送呈来的这封密信时，其实人已至了南京析津府，且尚未从错失月夜花的悔疚中走出。
    我知道飞鸟让那个柳竹梅去澶州柳府一定不简单，他的人肯带着柳竹梅离开，必是找到了所要的答案，那么，一定会将情报上报。而我并没有收到情报，所以飞鸟必是给公子写了信。而若他果真写了信的话，那可就糟了。
    但我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另一封密信却是已被摆在了我的案头。我遂展信启阅，瞧到了这么一行字：
    抱歉，二哥有来信，途中为青龙所截。
    所以呢？我让她白素看着点飞鸟，拦截下飞鸟递给公子的密信，这丫的白素貌似做派有点敷衍呀！罗雀审送的密信来得迟不说，怎么就被青龙所截了呢？好端端的送密信怎么就途径青石寨了？不会是她利用堂主之便，又让人给未更送什么物什献殷勤了吧？
    我已无力吐槽白素，虽然她一贯办事妥帖，但除却这个可能，我当真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让远在青石寨的白玉拦下了那封密信，且听这意思，定是已递呈给了公子。
    若是当真递呈给了公子，那么，公子是否已经察觉出我昧着他瞒下了连姝的情报以及关于六年前那告密之事的线索了呢？
    我忐忑不安了好几日，却发现南京韩府中一切如常，风平浪静。只是这日，李叔忽地着人来通知我回府，我心中“咯噔”一声，觉得必是同这事脱不了干系。
    “飞鸟有信传来。”书房中，公子递给我封密信，开门见山同我道。
    我忙接过密信，逐字逐句品读，生怕公子从信里又发现了什么，猜到我的所为。不过，不幸中的万幸，飞鸟信中提及之事同我之前瞒报的毫无关联，倒是让我心头压着的大石不由卸了下来。
    “瞧得倒是仔细，那么，这事你如何看？”公子指尖轻点桌案，随口问道。
    “哦，这事啊！我正要同公子您请教呢！自上半年四月份宋辽之间望都一役契丹获胜后，析津府外集结的兵众可并未完全四散，倒是有在附近驻扎休养调息的意思。我瞧着后头应还有场大仗要打，只是阿萤已派了堂里的人多次禀明了公子，公子为何毫无动作？”我合了密信，重又将信放回桌案上，纳闷道，“飞鸟也是的。暗人来报说，便是连宋廷皇帝那边，这时候都开始筹谋着大臣布战排兵。他不着人盯着点儿也就算了，至少应该提点关照下咱们南边军队里的暗人不是吗？他可倒好，都察觉有异了，如何这厮竟还往许州而去，拜访那个被皇帝忌惮，赋闲安置的老将李继隆了？便是给公子的信里连个理由都不曾交代，阿萤着实有些不明白。”
    公子闻言笑了笑，忽而又郑重地调侃起我来。
    “阿萤，我瞧得出白玉待你很是特别。但你，近些年来，待飞鸟，倒是格外......与众不同。”
    “公子别打岔，这和你方才同我说的事有关联吗？”我撇撇嘴，没有回答。
    “恰恰相反，我和你说的话同你的两个疑问紧密相关。绿萤，记住，你现在是莫逆居的二当家，将来要掌管的事情将更多，当得有更大的格局和宽阔的视野。若想真正弄清楚一件事，就不能只读密信上头的文句，不能摒弃了写密信人的性子做派。你需要站得更高，你需要不断思考，依着写信人的品性行为全面而深入地思考，去发现密信之外隐藏的东西。”公子重又将信递回我的手中，缓缓说道，“飞鸟慎言，不会将所有的事都一字不差的同你讲明白，但他更处事稳妥，该做的一样也不会少。之所以选择此时未动转而奔赴了许州，当然有他的道理。”
    “什么道理？大战在即，我们多年来等的不就是今次这个时机吗？”
    “大战在即？我瞧着未必。”公子摇了摇头，冲我问道，“还记得今年早些时候，你第一次同我禀报发现各地有往析津府调兵时，我问你的话吗？”
    我蹙了蹙眉，回忆道，“公子问，何处兵士有动？领将为谁？宫里那边又是什么动向？”
    “嗯，很好。那你可还记得我听了你的回禀后，是如何作答的？”
    “公子说，势均力敌，试探而已。”
    我想了想，恭敬回道，“不瞒公子，当时我其实有些个不信。世人都以为，望都一战契丹这头俘获了宋将王继忠，大挫了宋兵士气，北归时又一路劫掠州郡，除却在攻击威虏军时处遇到些许阻碍外，应是称得上胜利。但我却借着莫逆居的势力晓得，彼时的契丹军队大战之后人困马乏，实无再战之力，倒是听说领军的萧挞凛此战中处置得宜，见好就收，这才保存了实力。虽是确如公子所言，此战不足为虑。但公子，彼时的情况，您何故不趁机做些什么，倒是让萧挞凛一众完好无损地回了京师？”
    “绿萤，你近来在军事见解上倒是有所长进，但到底还是不若飞鸟看得透彻。你再好好想想，彼时我确实没有做些什么吗？”公子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又抛给我一个问题。
    “做了什么？公子一如往常,哦，我记起来了，您将玉佩给了连姝。”
    我瞧见公子白了我一眼，面上浮现一抹寂寥，忙不迭笑着说道，“玩笑玩笑，公子早先将未更一行给派了出去，听说他们好像还去了军营历练。只是白玉那家伙说以防万一身份暴露，硬是掐断了同堂里的联系。”
    “嗯，他们确是经人引荐去了军营，且去的还是萧挞凛的帐下。”公子端起茶杯随口呷了口茶，云淡风轻道。
    “这也行？未更什么身份他萧挞凛最是清楚不过，他怎么敢收？”我愕然出声。
    “正因为未更的身份他再清楚不过，萧挞凛才肯收下。何况我们不过损失一点机关术罢了，比起在军营中能获得的东西，这点机关术无足轻重。且萧挞凛一贯自大，认为对未更足够清楚了解，便安置在了眼皮子底下。”
    “是这个理没错，但萧挞凛不能完全信任未更，他未更便是待在军营中又能起什么作用？”我仍是困惑不解。
    “所以，未更要做的便是引开萧挞凛的注意！其他的事情，自然有更适合的人去做。”公子笑着抿了口茶。
    “公子您派未更出去，会仅是为了吸引萧挞凛注意？我怎么觉得另有企图？”我将内里的事情重又思索了一遍，顿时恍然大悟，“竟是这样！您放任萧挞凛胜利归来，怕是还想借机消弭萧挞凛对未更的怀疑，从而方便为后续大战做准备吧？怪不得萧挞凛平素粗枝大条，望都一役上展现的军事才能却是令人拍案叫绝。公子你这算盘打得妙啊！”
    “哦，多谢夸奖。不过，这内里可少不了飞鸟的许多功劳。”公子不吝赞美，感慨道，“飞鸟若是从了军，当是个百年一遇的将才。可惜了！”
    “公子你这不是仍让他掌管着南面军务上的暗人嘛，我瞧着倒也不浪费。”
    “嗯，该说的话我也说得差不多了。现在你倒是同我说说，方才你的两个疑惑如何了，现今又是怎么想的？”公子搁了茶杯，正色瞧向了我，有心提点道。
    “嗯，方才阿萤有两点不解，一是不解公子何故对析津府外驻兵不散一事毫无动作；二是不解飞鸟何故突然去了许州拜访李继隆将军。
    方才听了公子所言，我大约猜到了缘由，这应是皆和后续的大战，我们要等的那个契机有关。
    宋辽之间早晚会有一场大战，但此时尚且过早。上半年望都一役，虽是两方主力的一次交锋，却更像是契丹对宋廷实力的一次试探。所以公子谋划未更一行潜入军队，便宜行事，赢得萧挞凛的信任，好为后面大战上给对方致命一击做铺垫。
    公子知道好些人正盯着您，且这时亦非我们要等的良机，故而按兵不动，不漏声色；飞鸟亦晓得宋辽局势，遂在南边筹谋着信得过领兵将领，以备不时之需，故而去了许州。
    公子，阿萤说得可对？”我认真回道。
    “你贯来聪明，一点即透，只是阿萤，不是任何时候都会有人同你点拨的！”公子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记着我说的话。格局要大，遇事多思，切莫在事情未清之前轻下结论，做出什么错误的决定来。你将来要担着莫逆居的担子，待情报当如此，待飞鸟更当如此。”
    “所以公子今次唤我来，除却是要点拨我局势军情，还有别的缘故吧？飞鸟是不是又告了我的状？”我鼓足了腮帮子，在心中将飞鸟骂了一百零八遍。
    “飞鸟可什么也没说。只是，”公子瞥了眼我，自袖中取出另一封信递给我，忽而敛了笑，肃声道，“三日前，我接到了自青龙处递呈来的飞鸟密信，着实觉得好奇，何故他非要绕过你将信转交给我。我等了你三日同我说明，但三日你都未曾同我言说。阿萤，你不是又瞒了我什么吧？”
    “阿萤做事都是为了公子好，又如何敢欺瞒公子？”我面上一脸愤懑地展信启阅，实是心头已然焦头烂额。
    “正是因我晓得你一切都在替我着想，我才当真忧心。”公子叹息一声，复道，“你如今洞察力尚且不足，不要因着顾及我的身体康健而拦下什么事由，轻易做出什么决定。若是将来有一日我......总之，凡事应多和飞鸟商量，你二人之间莫要生出什么误会才是。”
    将来有一日？不会的，那天，我不会让她到来的！我心中一痛，有了一刹那的动摇，不由抬眸看向公子。
    “那若是关于连姝之事呢？公子可还能坦然处之？”
    “她，出了何事？”几乎在我话说出的瞬间，公子便已问出了声。
    果然啊，果然！并非所有事情上，公子都能冷静泰然的。
    连姝回宋时，望都之战一触即发，战火纷飞中她能一路游山玩水地顺利抵达韦城，还不是因为公子赠她的那块玉佩之故。但她连姝注定就是旋涡，是公子的软肋。若是公子发现连姝身边潜伏着的巨大阴谋，他又怎肯放任不管，必要救她水火的。可公子的时间当真不多了！
    “哦，前几日收到密信，连姝定亲了。定亲之人公子应该在密信里见到过，名刘金，字墨白的那个。”我没有一丝波澜地说出这些话。公子，我可没有骗你，只是没有说全而已。
    “我思量着公子说得对，我们的状况不宜再牵扯到她。她既离开契丹，自行婚嫁了也好，免得为我们所累。你说呢？公子。”
    公子默了许久，手无意识地摸向了袖中，紧紧地握住了内里的物什。我知道那里放着个福字香囊，我知道我很残忍。
    “婚期，在何时？”
    “明年，中秋。”喜欢双姝局请大家收藏：(663d.com)双姝局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