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情缘牵绊9

    白玉、我还有连姝皆是被红尘师父给赶出屋门的。
    内里只有红尘师父和公子二人，除此之外，没有人知道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亦没有人知道为何红尘师父，这个云来药庄深通药理、菩萨心肠的少庄主明明已经到了，却为何最后还是没有解开公子的毒？
    直到后来小蝶同我点破，我才晓得，风夜无声不是解不开？而是不能解。
    “婶娘。”
    “醒了？”正坐在床边，望着案几上打开的木匣径自出神的红尘，被身旁一道气弱的声音惊醒。
    躺在床上的公子已然睁开双眼，瞧见来人，勉力坐起，却是费了好一番功夫都没能如愿，无奈只得在苍白的面色上展露一抹歉意，含笑道，“累得婶娘跑来，倒是意外地紧。”
    “我再不来，怕是也不必来了！”
    红尘师父自木匣上收回视线，低头望向床上躺着的韩天佑，扶他坐起，小心地在其身后掖了软被，眼圈却是已不由泛起了红晕。
    “你这孩子，怎么将自己折腾成这样？这毒阴狠霸道，她这是要致你于死地。你这个爹......”
    “让婶娘忧心了，佑儿无事，多谢婶娘照拂。”韩天佑打断了红尘欲说出口的话，岔开了话头，皱眉道，“婶娘今次来得倒是及时突然，不知是应了谁的邀约？”
    “不过是赶了个巧，若非我今日不来上京祭奠你母亲，怕是后果就难以料想了。”红尘师父眉眼黯淡，蹙紧了眉看向倚床而坐的韩天佑，叹了口气，劝慰道，“虽然我晓得让你放弃复仇你必是不甘，但佑儿，离开韩府兴许才是你娘所期冀的。她求的不过是你，平安顺遂、一世无忧！”
    见韩天佑不答，红尘不由叹了口气，“当年你娘不听你劝，你今日也不听我劝吗？”
    “婶娘是劝我退？”韩天佑忽而笑了起来，“如果退一步不是海阔天空而是得寸进尺、欺人太甚，那我为何要退？那年中秋夜，我伏在屋顶瓦端，瞧着娘那些年一再忍让退避却终还是落得凄惨下场时，便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间的平等和尊重需得有个筹码。没有实力，你说的话，不会有人去听；你的感受，更没有人会顾及。她们高高在上，自是不将一个深闺妇人放在眼里，亦不会顾及裴家上下五十一余口的性命，还有.......当年的李家。我身上背负着这好些条性命，又如何能退？正相反，婶娘，我须得进，站到和她二人同等的高度上。此事上，我，韩天佑，断不会退！”
    红尘师父默了良久，终是叹了口气，在床侧坐了下来，不由放柔语气，只是眼中却是满布忧色。
    “好，你不退。
    所幸今次她萧太后给你下的是‘风夜无声’，所幸你身边有白玉，他又及时给你服用了约命丹，且我也恰巧在上京。那么下一次呢？下一次若是你身旁无人，若约命丹没了？若我不在上京？你又当如何？
    她萧绰什么手段你不会不知道，既是开了这个头，不达目的定不罢休。”
    “那我便让她答偿所愿！”韩天佑淡然抬头，展颜一笑。
    “你准备如何？”红尘师父手不由握紧，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将计就计。与其被她再用旁的什么方式暗算，防不胜防，不若就这么用‘风夜无声’毒下去好了。何况，婶娘不也有此打算吗？”
    韩天佑望向一旁桌案上搁着的那盒约命丹，似看穿了红尘心中所想，笑道，“月夜花是母亲耗尽心力栽培所得，它的功效我自是再清楚不过。婶娘犹豫不决，顾忌良多，那便由我自己做决定吧!匣子，可以收起来了。”
    “你？”红尘惊愕地看向倚床而坐的少年，慎重道，“你要想好。虽然这确实是如今上佳的法子，可以最大限度地松懈宫里的戒备之心，但......一旦开始服毒，你的身子将不复从前，以药为食不说，还需忍受毒素所带来的痛楚，撕心裂肺、痛入骨髓，甚至还有损寿元。且若是将来不能在约命丹消耗完之前将毒素彻底排出，那将......必死无疑。”
    “无妨，我可以。八年，足够了！”韩天佑望着桌上木匣里小心摆着的八枚约命丹，郑重回道。
    “不，是七年，从今往后数七年。”红尘默了默，转身亦看向放约命丹的匣子，“彻底解毒至少须得两枚约命丹。你若决意如此，那便只有七年的光阴。若成，还有回转的余地；若败，将再无挽回之期。”
    “那我就用这七年来达成夙愿，让她们也尝尝当日加诸在旁人身上的痛苦是个如何感受？！”韩天佑笑意更甚，握紧双拳，坚定回道。
    “好。你既决定，那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只听木匣“啪”地一声合上，屋中又一次陷入了沉寂。
    房门是在翌日清晨打开的。我瞧着红尘师父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迈步而出，忙见了礼后向她询问公子的情状。
    “毒素一时清不净，先用这药方，修养几日吧!”红尘自袖中取出药方递给候着的白玉，转而扫了眼周遭，冲我问道，“姝儿人呢？”
    “连姝？”
    我皱皱眉，若非昨夜守在院外的暗人以防不测，时刻不离地观望着院里的动向，我也不会留意到这小丫头的去向，更不会晓得这丫头早在昨日半夜时分，便借了回房休息的由头，熟门熟路地自桃林翻出小院，往北边去了。
    正要告禀红尘师父时，一抹燕脂色裙裳的人影闪进小院，手中托举的木盘上还放着一煲冒热气的清粥。
    “师父，姝儿乖乖的可没跑，是去给您熬粥了。您尝尝，白玉哥、大姐姐，你们要不要也尝尝？”说着，连姝便不待我三人拒绝，自砂锅里将粥给盛了三碗出来。
    我端起碗拿着汤匙抿了口粥，却是没有领她的好意，反而暗暗观察起她来。
    说来，连姝这丫头当真是说谎不打草稿，一本正经唬人，脸上没有一丝的慌乱不说，小小年纪竟藉由了一碗粥，成功瞒过了红尘师父的眼睛，打消了她的疑虑，也算是个人才。
    且思及暗人回禀，她昨夜那般驾熟就轻翻墙夜遁的场面，想来也不只做过一两次了，但素日里竟没有被院中人察觉，倒是瞒得甚好不说，武艺必也是精进了。只是，这丫头年岁到底轻，既是换了衣服，却如何竟把鞋子给忘了，上头沾染的泥土落叶，可绝非院中所有，看起来怎么像是去了后山？可，她大半夜的去后山做什么？
    “师父，里头情况怎么样？严重吗？”连姝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思考。
    红尘师父坐在石凳上，拿汤匙的手顿了顿，缓缓道，“暂时无性命之忧，只是......可能会一直病下去。”
    “一直病？”我抢过话头，急声询问道，“您可是云来药庄的少庄主，怎么可能连您也无法？”
    “让你失望了。”红尘师父随意回了我句，忙不迭又岔开话头，转而冲连姝吩咐起来，“粥熬得不错，还有的话给佑儿也盛一碗送去，他约莫一会儿便醒，届时必是会饿。”
    我瞧着连姝乖巧地端着托盘往屋内走去，忙不迭上前再问红尘师父，谁料她像是刻意要避着我，又借着话头冲旁候着的白玉吩咐起诊疗之事来，临末了还不忘长吁短叹。
    “你的医术有限，此事当需从庄里另派个人来，只是这人选......”
    红尘师父皱眉正自发愁，小院桃林处忽地响起一阵急切地风铃声，我忙不迭辞了二人往桃林赶去。
    “二当家，白家来人了！就在院外。”暗人恭敬回禀道。
    “是谁？可是白老头？”我喜出望外，没想到云来药庄近来办事倒是靠谱地很，来得倒是够快。
    “不是白庄主，是位小娘子。”
    “小娘子？”笑意不及散开便僵在了我的脸上。我怎么不记得白家有个能比少庄主红尘师父医术还高的小娘子？
    我引着这位初来乍到的白家小娘子来到公子房外时，正听见房中一声脆响，似有瓷碗碎落的声音传出，不由眉头蹙紧，疾步同屋外坐着的红尘、白玉往屋内赶。
    “发生了何事？”
    我随着众人入了内，被扑面而来的一阵血腥气给吓到了，公子他今次不会已......？
    我大步向前，忐忑不安地看向床铺方向，见公子呼吸均匀这才稍稍舒了口气。只是床前站着的连姝却是面色有异，似盯着床上隐隐有些被吵醒的公子正自呆愣，眼中震惊错愕交织，端的是古怪。而她脚下，此时一盏盛着茶水的杯盏已然碎了一地。
    望见众人瞧过来的神色，连姝这才回了神儿。
    “哦，无事的。本想倒杯水，结果不小心给摔碎了。”连姝望着床上将醒未醒的公子，柳眉紧锁，冲师父红尘问道，“师父，你有没有闻到屋里有股淡淡的香气？桃花香？”
    香气？还是桃花的？公子房中此时充斥着弥而不散的血腥气，又哪里会嗅到什么香气？
    红尘果然摇了摇头，复又责备了几句连姝做事毛糙，便要上前查探公子的情状。一旁的连姝没有再言，却是趁机捡拾起碎片，飞快端着托盘离了房间。
    “师父，这粥凉了，我再去盛碗热的。”连姝嬉皮笑脸地说罢，便飞跑了出去。只是，我若没看错的话，她路过门槛时不知为何又忽地放慢了步子，往公子处深深地回望了眼。
    “放心，无事，一会儿便醒。”红尘师父把过脉，正要将公子的手放回被中，却不料一人忽地走上了前。
    “等等。”
    不知何时已跟进来的白家小娘子此时跨前一步，伸手搭脉专注地思索着什么。
    “姑姑，你为何不......？”白家小娘子严肃地看向红尘，诧异地问出了声。
    “小蝶？许多载未见，医术精进不少。”红尘慢条斯理地打断白小蝶的话，冷声道，“老头子既是派了你来，必是已将‘斗转针移’之法传授了你，但你的身份......是不是得给我个交代？”
    “姑姑误会了，庄主只是瞧我资质不错，破例给了我本书瞧，并无关庄主之位。且素娘的东西，我这个做姐姐的，自不会存旁的妄想。今次来只是要留在这里当医女罢了。”
    “医女？老头子的意思？”
    “不，是我自己要来。”说着，小蝶看向躺着的公子，面上浮现抹笑意，“我平生只钟情于医理。今次听说，有人中了世间罕见的剧毒，故快马加鞭特地赶来瞧瞧。本还担忧来不及时误了时辰，倒是托了姑姑的福。只是，小蝶觉得姑姑此番的处置不妥，姑姑既是给公子瞧过，那么可否同和小蝶辨证下医理？”
    “我这番处置自是有我的道理。”红尘瞟了眼我，开口应和道，“你既是要同我辨证医理，那辨一辨也好。”
    说着二人便你一句我一句说道开来。我本打算听听看是否有治愈公子的其他良方，怎奈隔行如隔山，听了小半会儿便如坠云里雾里，败下阵来，到外头候着了。倒是一旁的白玉留了下来，还顺带在我出了屋门后，将门给栓上了。都说白家人扣，医术之秘素不外传，不过至于这样直接拒之门外吗？何况，我这个外行便是听也听不懂好不？喜欢双姝局请大家收藏：(663d.com)双姝局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